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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织毛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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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给自己买条毛织的围巾,挑来挑去,最后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下。
这摊子上的围巾厚厚实实的,摸着软和,就是样式土了一点,比不上其他摊子上的那些货时新又洋气。
鸣人拿了几条在手上,看得出织得还挺细心,网眼密密麻麻的。
“要这条了。”鸣人说,朝守摊子的大叔笑了笑,“嫂子做得好活计,大哥有福啊!”
那大叔愣了愣,连忙哈哈笑着摇头:“这可不是俺家里的织的!”
“织这围巾的人哪,”大叔咂咂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就是送上门来我也不敢娶啊!”
“怎么的了?”鸣人困惑地问。
“这是从村外那个劳改农场进的货!你不知道吧,他们那儿男犯种地,女犯全关在一个屋子干这个活。”
“明白了,谢谢您哪!”
鸣人付了钱带上围巾就往回走,不知不觉地越走越快,他想到了一件事……
几天后清早,劳改犯们照往常一样在男犯区的空地上集合点名,然后列队出去干活。
“李龙!”
“到!”
“侯二!”
……
一顺溜的名字都点完了,佐助支起耳朵听,唯独没听见自己的。
他举起手,牢头一眼瞥见他,龇着牙笑:“宇智波佐助,出列!”
“你,”牢头指了指他,又扭头示意西北面的女犯区,“去那边报到,织毛衣去!”
“你说什么?”佐助惊愕地看着他。
背后犯人们一阵哄笑。
“织毛衣,织毛衣哈哈哈……”是侯二的声音。
佐助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同牢房的几个笑得尤其厉害。
看来今天回去又要好好修理他们一顿了,佐助咬着牙想。
“还等啥?”牢头故作亲热地拍拍他的肩,“那边活儿比种地轻松多了,又有漂亮大姑娘,多少人羡慕都得不来呢。”
这话倒也不错,在那边干活的除了女犯,就是些家里送了钱来要特殊照顾的。
佐助不再管身后的哄笑声,大步向前面走去。
女犯们已经点完了名,领了织针和毛线,按编号坐到各自的位子上开始做活。
工作间也是她们的食堂,桌椅摆得很紧,坐在门边一把高椅子上监工的狱警很容易就能观察到每一个人的情况。
想要说个闲话偷个懒是很难做到的。屋子里极为寂静,人们都在埋头干活,秩序和规律令这里看上去像一部硕大的、以人为零件的机器。
但是在死水一般的表皮下,仍然有着另一个世界。
她们用眼神、唇语和手势交流,传播着各种小道消息和谣言,好让工作显得不那么枯燥乏味。
“今天有新人来。”一个朝桌子对面的人比手势说。
对方点点头,用口型问:“男人?”
第一个眨了下左眼表示肯定,然后露出笑容,毛衣针的一头朝上指了指。
意思是——熟人,我们都认识。
第二个立刻提起了兴致。“是谁?”她又问。
第一个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怎么表达。辨认口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过了一会儿,她张开嘴,很慢地说了两个字。
对方困惑地看着她。再次重复之后,第二个终于看清楚了,小幅度地点点头。
“牢头”,她说的是“牢头”。
来的当然不是那个一肚子坏水满脸笑嘻嘻的牢头,指的是与牢头有关涉的那个男人。
全监狱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有一张漂亮的脸,和牢头很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
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在众人中传开,主角已经到了。
“你是新来的那个,宇智波佐助是吧?”门口的狱警问。
“是的。”
“在这里签个字,那边是你的座位。香磷!你来教他。”
佐助走进屋子,他是逆着光的,脸上的颜色有些黯,头发也毛毛糙糙地翘着。
说不上是哪里点缀了这张脸,却是让人初次见面时移不开眼的好看。
每次来的新人都是由女犯香磷来教,第一是她活儿做得好,第二是她为人凶悍,男犯们在她面前也要乖乖服软。
佐助也听说过她的这些传言。但看对方的模样,却又不像。
鼻梁上架一副眼镜,面容秀气,倒像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学生。
工作间的一角,香磷给佐助手把手地教怎么拿针、起针、织线。非但不厌其烦,在佐助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还会主动抓着他的手,扳动他手指来给他示范,一头粉红色的长发在他胸前扫来扫去。
热情劲儿直让佐助心里疑惑,却又不好开口问。
学是学了,等到自己开始打毛衣的时候,佐助手里用力握着织针,瞪着桌子上那团毛线半天不动,眉毛渐渐皱紧了起来。
真的要织毛衣?让一个男人织毛衣?
又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搞的事吧!
——亏他想得出来,混蛋!
“怎么了,还要再教一遍吗?”坐在一边的香磷凑过来细声细语地问。
佐助转脸看了一眼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慢慢地拿起毛线团,按照刚才学的那样把线缠上织针。差一点将织针甩出去,佐助心里已经把混蛋骂了一百八十遍。
慢是慢了点,手里却不能停,旁边有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看。
佐助只是停顿了一下,一根毛衣针就隔空戳了过来,正中他手背。
“发什么呆?”香磷低声问,嗓音却莫名地变粗了不少。
佐助愕然地看过去,对方正微仰着下巴,伸出两根手指托住边框,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十足的派头。
佐助心底一惊,总算明白当初那些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了。
无奈之下,只好老老实实地开始织线。
这么折腾了一个上午,半条围巾居然也在手底下成了型。
听到收工的打铃声时,佐助长出了一口气。
……真憋屈!
吃饭时难得可以随便讲话,旁边一个男犯扭过头问他:“那母老虎让你喊他香姐了没?”
“母老虎?”佐助不解。
“就是那个、那个香磷……”男犯张望了一下四周,用极低的声音说。
摇了摇头,看到对方战战兢兢的模样,佐助不禁用筷子捣着桌面,哈哈地笑了起来。
到了下午一切照旧。
佐助眉头拧结着,埋着头兢兢业业地对付手里的那两根织针。黄色的线团牵出细细的一条,在他手底下微微荡动。
香磷一面手里银针翻飞,一面在镜片之后频频打量对面的人。
比上午老实多了。夹到耳朵后面的毛糙头发,紧紧抿着的嘴角,专注又认真的神情和动作稍嫌生涩的细长手指,看上去真是很可爱。
跟女犯里流传的,这家伙是个窝里横小恶霸之类的说法不大像。
看上去那双漂亮的手不适合揍人——更合适做家务。
佐助专心干着手里的活计,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细细地看了个遍,并在心里评头论足。
“喂。”香磷低声叫他,“喂,佐助!”
这才醒过神来的佐助愕然抬头望她,手里停了下来。
周围的气氛好像也有细微的变化,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
香磷朝看过来的他点了点头,卷起左臂上宽松的囚服袖子,抓起了一个新的毛线团扯出线头。
“你带不带点毛线回去?”
佐助疑惑地看着她,香磷在把毛线密密地缠在纤细的胳膊上,动作飞快。
缠了一气,她咬住线尾一把扯断,将袖子放了下来,从外头看完全看不出什么痕迹。
佐助转了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周围竟还有人在做着跟香磷一样的事。
“攒点毛线,回去可以织双袜子。”香磷解释说。
佐助愣了一愣才领会到她的意思,笑了笑拿起手里丢下的那大半条围巾继续织。
每天牢里提供多少个线团,犯人能织出多少条围巾,都是计数过,受控制的。
因此要带毛线出去,一次也带不了许多。犯人们都是趁着狱警出去解手的几分钟赶快扯下一截来,每天攒不多的一点,一段一段给接上了,又把放风时拣的细长树枝当作毛衣针织一些小物什。
过了几天佐助才了解到这些。
“快过年了,有人来看你吗?”这天香磷边缠毛线边问。
佐助眼神一黯,没有答话。
香磷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又说:“我弟水月要来,这袜子就是给他织的。”
本来佐助也只是跟以前一般脸上露出个笑模样,手头做什么还照做的样子。
但今天牢里发的偏偏是几个金黄色的毛线团。
饱满鲜亮,散发着阳光的香气。像某个人金灿灿的招摇头发的颜色。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了一只线团,慢慢地加力,握在手里。
手心和指尖是粗糙而实在的触感,渐渐有暖意自那一团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