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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旧伤 ...

  •   你说,我会给你幸福,却把我推入无间地狱
      他说,我怕不能给你幸福,却把我带进天堂

      海嘲坐在海燃园道场的地板上,看着弟弟任七在医生的指导下,努力做着康复运动。那么孱弱,却坚强地,毫不放弃地努力着。
      手边,有几份杂志,类型函概财经、时尚、机械、医药乃至八卦。
      海嘲信手取过一本,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看。三哥叫他督促小七复健,又怕他闲坐无聊,当场暴走,所以找来许多娱乐项目给他。海嘲摇头,其实三哥大可不必有此忧虑,他的脾气,比早年不知好了多少。更何况是陪自己的兄弟,他决不会有半句怨言。
      忽然,海嘲翻看杂志的手一顿,然后将翻过去的一页,又翻了回来。
      《一周》刊的中心彩页上,刊印着大幅照片,背景是绿意盎然的室内雨林。雨林里,有许多仿佛林中精灵一样的男女,穿着月白色轻软飘逸的衣衫,赤足,在林间缓步而行。
      海嘲敏锐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其中一张,在肥厚碧绿的树叶间若隐若现的面孔上。
      那是——忘月的脸。
      淡雅的眉,黝黑的眼,粉红的唇,迢遥的眼神。
      海嘲仔细阅读下头的正文,那是一篇群访,访问本埠数位一直至力于慈善事业的专业人士。他们中有影星,有教师,有公司总裁和律师。
      “本刊记者再三联络沈女士,最终在珍爱基金会创办人叶夫人之孙叶仰辰先生的牵线之下,才获得沈女士首肯,前来拍摄这组照片并接受访问。沈女士谈吐温和谦恭,为人十分低调,往往十个问题,她才淡淡然回答一两个。但是,笔者深切地觉得,淡然宁静的沈女士,仿佛真正是一位上帝派遣到人间的天使,关心弱势群体,不居功,不自傲,让人由衷地钦佩。”
      海嘲看完编者按,又仔细去看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其他人,都以正面示人,只有忘月,半隐在林叶间,仿佛害羞,仿佛疏离。
      海嘲蓦然发觉,他对忘月的脸,已经太过敏感。这样不经意的一瞥,他的大脑都会自动对忘月的容颜做出反应。
      海嘲伸出手,轻轻抚上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天,忘月温热泪水滴落下来,渗透他的衣衫,烙在他皮肤上的灼烫感觉。
      “四哥,你想什么呢,坐在这儿发愣。”任七做完康复运动回来,由任家风字辈里的两个侍卫搀扶着,慢慢走到场地边上。
      海嘲猛地合上《一周》刊,仰头望着任七。这个小七,自从身体稍微好一点了,就拼命锻炼身体,象玩命似的。
      任七居高临下,俯瞰自己素日里高大勇猛凶悍的兄长。四哥参加慈善义卖会,以五百万元买回来一幅油画的事,海燃园上下都是知道的。虽然具体情况,当日他们都没有到场,所以并不知情,但是四哥的贴身影子护卫云沧事后曾经略微提起过。四哥和一个女人争一幅画,有点不象四哥的风格。四哥一贯,是敬女人而远之的。
      而且,前段时间,四哥安排了一个女人住进任氏保全公司的一处公寓,听说那个女人是珍爱基金会目前重点援救对象,两相联想,任七觉得此中大有蹊跷。
      再看四哥动辄走神的样子,任七得出结论。
      “四哥,如果喜欢,就去争取。切莫等到失去的时候,再来后悔。”
      海嘲古铜色的皮肤泛起微不可觉的红晕。
      “死小七,你说什么呢?有工夫管我的闲事,还不如赶紧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说完,自地上一跃而起,拍拍屁股,走人去也。
      任七低眉敛目地笑。
      他们任家的孩子,虽然血缘不同,倒都有一双好眼睛。
      四哥看得几乎发痴的那一页,他远远的就看见了。四哥大抵不知道,三哥怕他躺在床上无聊,也把一色式样的一叠杂志也放在他屋里。里头的内容,没有他不曾仔细看过的。
      任七抬眼看了看海嘲走远了的背影,珍爱基金会的沈忘月么?
      扶着任七的两个侍卫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七少啊,自从东少出了事后,七少根本就象是被东少附身,笑起来也好,沉吟起来也好,都是那么地象东堂的那位东朕。

      忘月把《一周》刊轻轻合上,放在员工休息室里茶几上。
      “忘月,把你拍得很漂亮呢。”财务经理在阴盛阳衰的环境里呆得久了,也学会八卦,动辄和同僚讲八卦讲得浑然忘我。
      “呵呵,陈公你也这样觉得啊。”心理辅导组组长是位中年心理医生,一向喜欢同人一搭一唱,在别人最不设防的时候,突破心理缺口,使人不得不吐露实言。“这位摄影师角度抓得真好,把忘月拍得如梦似幻,漂亮得有些空灵,其他人看上去就中规中矩了。忘月,说,你给了摄影师多少好处?”
      忘月微笑,露出一点点小虎牙,并不说话。
      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不是一个教人看了,眼前一亮的美人,也没有使人一见钟情的出色外貌,她只是一个满大街都是,一抓一大把的平凡女子。如果一定要在她身上找出一些特殊来,也只是她曾经经历过一些惨痛的教训罢了。
      忘月知道,大家都是存心要逗她一笑,所以也不以为忤。
      “好处没给,威胁倒是有的。”忘月歪着头,把如水的眸光一沉。“听着,你要敢把我正面拍进去,我就发律师函给你,告你侵权。”
      忘月绘声绘色,其他人看了大笑不已。
      “沈小姐,你真的这样说?”前台接待方圆圆满脸不信。
      “你说呢?”忘月卖关子。
      忘月由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主意。她是社工,不是演员,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的,原不应由她出面。
      可是,叶仰辰却极力坚持。
      “如果你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你去扶助别人的时候,那些对你怀有敌意的人,很容易就会做出伤害你的举动来。但是如果你是一个名人,他们往往会犹豫。这种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拥有的社会知名度越高,他们的犹豫就越久,你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摆脱窘境。”
      叶仰辰说得振振有辞,忘月即使想反驳,也忍了下来。
      访问拍照虽然去了,不过忘月变相消极不合作,把出风头的几率将到最低。
      只是没料到,还是引起不小的反响。
      “忘月给我们基金会做了广告呢,最近捐款多起来了呢。”财务经理笑眯了眼。
      “帮助救助对象的时候,对方的信任度也提高了呢。”心理辅导组组长也笑。
      “沈小姐,你变成名人了呀。”方圆圆红着脸说。哎呀,她要是有沈小姐一本的气质,林副会长,就会多多注意她了罢?
      “所以啊,忘月,除了本职,你也要多多参加应酬,提升珍爱基金会的形象。干脆,做基金会的形象大使吧。”心理辅导组组长笑得跟朵花似的。
      “啊啊啊——你们放过我罢!”忘月仆倒在沙发里,做垂死挣扎状。
      “哈哈哈,没有用的,我们不会放过你的。”一把年纪的陈公竟然模仿周星星,笑得十分滑稽,“我们决定让你担任形象大使,计划书已经提交给叶先生了。”
      “先斩后奏啊……”忘月微弱的抗议被众人热烈的讨论声淹没。
      在大家看不见的角度,忘月收起嬉笑怒骂的表情,淡淡地,挑眉。
      叶仰辰,你想做什么?

      叶仰辰想做的,就是让忘月从隐身的幕后,走到幕前来。
      忘月有冷静的头脑,也有圆滑的手腕,更有纯净的热情,这些东西一直被忘月约束在冷静淡定的外表下,他想将它们释放出来。那时的忘月,将会是一颗耀目的绿宝石。
      当他将他的设想告诉祖母的时候,叶老夫人凝视孙子良久,然后嘉许地点点头。
      作为叶家的独孙,叶仰辰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十分富有,工作之于他,更象是一种消遣,而不是挑战;并且他还得天独厚地拥有一副绝佳的皮相。这让他在女性面前,有些无往而不利的自以为是。他很少,为哪个女性,费这许多心思。
      可是,现在,他肯用心在忘月身上,把精力扑到基金会的工作上,叶老夫人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叶老夫人将忘月对任海嘲态度上的细微转变,隐下不表。
      如果仰辰能后来居上,获得忘月的芳心,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让他栽个跟头,知道即使家世傲人,相貌俊俏,也不是所有女人,都会似蜜蜂看见蜜糖一样,飞扑过来的,也是好的。
      “既然你有心要做,那就放开手去大干一场,奶奶支持你。”叶老夫人笑着同意。
      叶老夫人和叶仰辰不知道,他们的决定,在以后,将给忘月的人生,带来何等巨大的冲击和变化。
      在当时,没有人能料到之后的一切。
      只有命运,在冥冥中,冷眼旁观。

      忘月的应酬,一夜之间,多了起来。
      除了正务,邀请忘月参加慈善活动的信函,也似雪片般投来,不管是否适合由珍爱基金会参加。
      忘月不得不临时把前台接待处的方圆圆借调上来,暂时充当她的秘书,和副执行长林东海一起,过滤筛选所有寄来的邀请函,将不相干的都放在同一个纸箱内集中处理。余下的,再交给忘月二审,按照时间顺序,决定到底要参加哪些慈善活动。
      忘月自办公桌后悄悄抬眼,看见林东海和方圆圆两人并坐在沙发里,头靠得极近,小声讨论,最后一起做出决定,气氛融洽和谐亲密。
      忘月微笑,低下头去,继续批阅手头的文件。
      她做对了罢?把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希望他们之间能更进一步。
      “忘月,我想这一张邀请函你应该看一看。”
      忽然听见林东海的声音,忘月收敛淡淡的笑纹,抬起头。
      “我记得你从来都不会特殊对待任何一份邀请的。”忘月有些意外。
      林东海同忘月一样,也是律师出身,只是为人过于刚正不阿,不能容忍律师外表光鲜的行业下竟然存在那样多灰暗地带,最后毅然地转为社会工作者,为弱势群体伸张正义。他一贯,都不是会徇私的人。
      “这份不一样,我们基金会欠他一个人情。”林东海坚持忘月要先看一看。
      忘月点头,接过邀请函。
      邀请函装在一只苍色烫金字的信封里,封面上写着“珍爱基金会沈忘月女士亲启”,右下角落款是“任海吟”。
      忘月抽出信笺,展开。
      忘月仔细看了看其中内容,是慈善晚宴的邀请,不禁摇头。
      “我不认识他。”
      “你认识他兄弟。”林东海提醒忘月。“任海嘲。”
      任-海-嘲。
      忘月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长着吊梢眼,看起来总有一分不耐烦,一分凶恶的脸来。
      忘月点头。是,她欠任海嘲一个人情。
      “晚会要求携伴参加,”林东海咧嘴笑了笑,“我想叶先生一定很乐意充当你的男伴。”
      叶仰辰?忘月想也不想地摇头否定,她现如今最不想与之多做交集的人就是叶仰辰。
      “忘月……”林东海迟疑片刻,才继续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多了,无论如何,你也应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尝试接受其他异性的追求。”
      忘月看着林东海,眼底有温柔的流光掠过。
      这个男人,即使他爱的人不是她,可是仍然象一个兄长,希望她能幸福。
      如果,她能爱上林东海,她赢得他的心的几率,不会比娇小可爱的方圆圆少。可是,她已经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人,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东海,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林东海清亮的眼神微黯,他不是那个能让忘月抛开过往,粲然微笑的人。
      他衷心的祈祷,那个能让忘月真正开怀大笑的人,快点出现。

      “为什么又是我?”任海嘲拉扯系在脖子上的领结,瞬间将之蹂躏得面目全非,找不出一点稍早时笔挺完美的样子。
      任海嘲穿着怀旧风格黑色双排扣收腰小燕尾晚礼服,微长过耳的头发统统梳往脑后,用萃取自天然植物精华的发雕定型,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看上去英俊且充满不可捉摸的危险感。
      “因为三哥追女人去了,小五太喜欢拈花惹草,即使他不是有心的,我身体又不好,所以只有你了,四哥。”任七靠坐在沙发里,偶尔清咳一声。
      “该死的,你们认准了我不会发飙是罢?”海嘲仿佛困兽一般,在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起居室里来回踱步。“大哥呢?大哥难道是摆在那里当样子的吗?把大哥从米兰叫回来!”
      任七“啧啧”摇头。
      “四哥,大哥好不容易和大嫂培养出了感情,大嫂还怀上了宝宝,你不是想叫大哥现在离开大嫂回来吧?”
      海嘲的肩膀蓦地垮下来。
      “好吧。也许我也应该去找一个很难搞定的女人去追。”
      任七笑了。
      四哥,恐怕会被你一语成谶哦。

      任家的慈善晚宴准时开始。
      布置得古色古香的宴会厅里,上流社会的达官贵人和时尚圈中的型男型女,围坐在餐桌旁,把酒言欢,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有男女模特穿梭在过道上,以一种格调高雅的方式展示身上的华服美饰。
      所有到场宾客,手里都有一份清单,上面罗列今晚所有展示品的编号和底价。宾客可以在自己喜欢的物品编号后写上自己的出价,最后交由主办方,该物品则由价高者得。
      忘月看着手中的小册子,觉得任氏的作风果然与众不同,和公开叫价拍卖相比,他们更低调也更平实。很难想象,任家曾经是本埠叱咤黑白两道的风云世家。
      忘月仔细研看所有物品的底价,有些咋舌。
      小小一枚宝石胸针,已经抵得上一户中低收入人家全年的收入了。
      忘月不是不觉得奢侈的。
      忽而听见有人走到前头拿起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
      “各位先生、女士,欢迎你们拨冗,赏光出席任氏举办的慈善晚宴,这是任氏的荣幸。为此,任氏为各位准备了小小的神秘礼物,在各位的座椅底下,各位不妨在临走时,玩玩寻宝游戏。现在,晚宴暨慈善拍卖会开始。今晚的所有收入,都将捐赠给珍爱基金会,希望各位先生女士慷慨解囊。”
      忘月听到这里,倏然抬起头,望向拿着纸条,正大光明照本宣科的男人。
      男人与忘月仿佛心有灵犀,也将幽魅深邃的目光,遥遥投射过来。
      任海嘲!
      忘月有些啼笑皆非地想,她与他相遇的次数,已经频繁的,有些耐人寻味了。

      海嘲临上台发表简短致辞前,老管家全叔把一张纸片塞给海嘲。
      海嘲象看怪物一样看了一眼手里的纸片。
      “这是七少的意思。他怕你不耐烦,只说欢迎光临,晚宴开始八个字,就算交差,所以要你至少要把纸条上的话念完。”说完,全叔还不忘向海嘲眨了眨眼。
      海嘲遥瞪了一眼坐在二楼凭栏而望的任七,虽不甘心,可是考虑到他身子仍羸弱,难以胜任这样的场合,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任海吟,你欠我一次。海嘲挑眉。他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我知道,早晚我会还你。任七也微笑着挑眉。
      海嘲打个冷战,这小子,越发让人觉得奸猾了,怕怕。
      走到前头开阔地带,在主席台前站定,海嘲展开纸片,一字一字,从头念到尾。
      当读到“今晚的所有收入,都将捐赠给珍爱基金会,希望各位先生女士慷慨解囊。”这最后一句时,海嘲不是不意外的。
      海嘲感觉一道清冷明澈的眼光隔着人群,隔着万千红尘,蓦然落在他身上。
      海嘲觉得连颈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海嘲不自觉地,抬眼,掠过无数视线,掠过璀璨灯光,掠过时间与空间,望进一双直似远星寒潭的墨色深眸里去。
      海嘲把目光往上一挑,就看见二楼栏杆旁的任七朝他颌首而笑。
      四哥,我已经还你人情,旁的,要看你自己的了。
      要你多事!海嘲有些恨恨地白了任七一眼,心里却有些欣喜。
      小七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
      而,要与不要,只在他一念之间。
      收起纸片,海嘲潇洒地摊开双手。
      “希望今晚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说完,走下前方主席台,一边与来宾寒暄,一边缓缓向忘月所在的那桌行去。

      “真英俊,不是吗?”
      “任家的孩子真是得天独厚,个个都英俊不凡。”
      “听说除了老大老二,其他五个都是收养的。”
      “那又怎样?只要入了任家的籍,任老爷子都当自己孩子一样对待。你几曾看过他们吃苦受罪,一副寄人篱下模样的?”
      “那倒也是。这几个也都挺争气,全都出落成人中龙凤,不比外头那些所谓世家子弟差。”
      忘月和与她同来的文小姐一边悠悠地吃着桌上精致美食,一边很认真地听其他人说八卦。
      忘月始终,没有考虑男伴的问题,反正邀请函上也没有说明一定要带男伴出席,所以忘月小小的“威胁”了一下陈列室保管员文小姐。
      文小姐对于因为自己不小心,致使忘月的画被卖掉一事,至今耿耿于怀,一听忘月请她帮忙,自然一口答应。
      “沈小姐,他就是那天买走你的画的人。”文小姐压低声音对忘月说。
      忘月点点头。
      是,就是他。
      “哎呀,四少爷走过来了。”有人小声低呼。
      在座的,除了忘月,每个未婚女士,都露出一副小鹿乱撞的娇羞表情来。
      忘月只觉得好玩。
      一个男人,真的对女性有这等影响力呵。
      才想着,便觉得颈后一热。
      忘月直觉地回头。
      就看见海嘲端着一杯香槟酒,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微弯下腰,对这一桌的客人含笑颌首。
      “希望各位吃得开心,玩得高兴。”
      海嘲的气息,就这样拂在忘月裸露在晚礼服外头的颈背上,热热的,痒痒的。
      忘月很难断定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就当他是无心的吧。忘月对自己说。
      “沈小姐。”海嘲低下头,笑眯眯地,对上忘月的眼睛。“能否有幸邀你一舞?”
      忘月还没回答,坐在忘月身边的文小姐已经拼命捅忘月的腰眼。
      去啊!去啊!文小姐以口形说。
      海嘲则绅士地伸出手来。
      忘月瞥了一眼满桌等着看她动作的宾客,又看看海嘲纹丝不动的手,心知势成骑虎,已经由不得她了。
      微不可觉地吐出一口气,忘月把自己的手交到海嘲手里。
      海嘲引着忘月慢慢涉入舞池,并朝乐队微微扬手。
      乐队指挥一看,今晚的主人下来开舞,便将悠扬的轻音乐,瞬间换成萧邦的b小调华尔兹舞曲。
      海嘲揽着忘月,在流畅如水,清澈跳跃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
      海嘲的黑色小燕尾礼服和忘月珍珠白的斜摆晚礼服,在旋转滑步后仰时,交织流泻,直似墨色夜空中融进一抹银白月光,奇异的和谐。
      忘月浑然忘记稍早时那些微的不甘心,血液里有一管声音叫她享受这个夜晚。
      海嘲也不诱她讲话,只是随着旋律,带领着忘月,洒脱舞动,一如王子和公主。
      他看着忘月脸颊上淡淡的酡红,看着忘月眼中璀璨的晶光,看着忘月柔软肌肤下因舞动而起伏的胸膛,心底是莫明的快乐。
      海嘲总忘不了,忘月的眼泪那天在他胸口上印下的灼痛,现在看见忘月这明丽的浅笑,胸口上的痛,似乎减轻许多。
      一曲舞罢,周围的来宾纷纷鼓掌,为两人珠联璧合,带有美丽蓬勃的生命力的,使人赏心悦目的共舞。
      海嘲牵着忘月的手,悠然地向大家颌首致意,然后挽着忘月走出舞池。
      海嘲其实并不想结束这支舞,他想和忘月无止境地跳下去,跳到天荒地老。可是看见忘月鬓角浅浅的汗意,他又不忍心累着她。只能先跳这一曲。
      忘月感觉到胸口如擂的心跳和周围投来的好奇探究的各色目光,一时间竟不想回到位子上去供人参观。
      “海嘲,我有些热,想到外头静一静。”忘月仰脸对海嘲说。
      海嘲点头。他也不喜欢那些仿佛窥探的眼神。
      一路寒暄,海嘲把忘月带到外头花园里。
      藤萝花架下有一张椅子,海嘲取出自己的袋口巾,展开铺平,垫在上头,然后才引忘月坐下。
      “渴吗?我进去给你取饮料来,你别乱跑。”海嘲似关照小朋友。
      “好。”忘月点头。任家过去纵横黑白两道,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使现在,任家已经甚少再过问是非,但余威犹在。想必这园子里,有不少机关。她还不至于要夜探海燃园。
      海嘲轻笑,转身进屋去取饮料。
      忘月坐在椅子上,仰头凝视夜空,心里有丝丝暖意。
      “青青……”突然,耳边传来熟悉而陌生的男音。
      忘月只觉得颈背寒毛倏然统统立正,爽朗宜人的初秋夜晚,刹那间,变成无尽霜寒的冬夜。
      这管声音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
      这管声音,曾经对她说出世界上最最甜蜜动人的爱语,也是这管声音,对她吐出蛇蝎般恶毒阴狠的咒骂。
      这声音的主人,曾经带给她天堂,亦是这声音的主人,亲手把她推进无边地狱。
      “青青,三年未见,你不准备回头和我打声招呼吗?”男音中隐隐含着一丝笑谑,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
      忘月暗暗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沈忘月,你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不是吗?你准备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不要怕,沈忘月!
      忘月缓缓的,缓缓的,回过头去。
      淡淡如水的月光下,一个男人背光而立,他身后宴会厅里透出的明光将他周身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剪影。
      忘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一个魅暗的身影。
      “我姓沈,沈忘月。”忘月突然淡定下来。“不再是过去那个肯忍辱负重,生活在你们母子淫威之下的林青。”
      他是她心灵上的暗影,即使今日她不面对他,他也会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不如索性,痛快地,就此屏除他罢。
      男人听了,“呵呵”一笑,说不出的诡谲。
      “那是自然,你今时今日已经是偌大一个基金会的执行主席,怎可以同当年那个专打民事诉讼官司的小律师比肩?想必是更加看不起我了吧?”
      忘月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和不甘,原本不想理会,可是,始终,她曾经爱过他。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一直都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而已。”三年过去,愤怒和冲动,痛苦和恐惧都已经渐渐沉淀,忘月希望他能听得进她的话。
      男人沉默,就在忘月以为他已经将她说的话仔细咀嚼消化的时候,他猛地上前,攫住忘月的手臂,将忘月自椅子上提拎而起。
      那钳制在忘月身上的手,力道大得,仿佛一把能捏碎忘月的骨头。
      忘月在这一刹那,不是不骇然的。
      忘月想挣扎,想呼救,各色纷乱的念头于脑海中百转千回,却终于冷静地默默凝睇眼前的男人。
      以忘月此时此刻的能力,想要爆发一时之力,将男人甩脱,并非难事。可是,这里是任家的宅邸,在这样一个人人尽善的夜晚,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毕竟对不住东主。
      “啧啧,果然变了呢。”男人谑笑着,面孔凑近忘月的粉脸,作势就要吻下去。
      忘月捏紧了的拳慢慢放松,只等男人侵入到她无法忍受的范围,便给他的胃部狠且准的一击。
      “请放开她,程律师。”海嘲的声音,就在这时,冷淡地响起。
      男人身体蓦地一僵,然后慢慢地回头。
      海嘲端着两杯果汁站在藤萝花架下,月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落在海嘲的脸上,为他染上一层幽魅危险的气息。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程律师。”海嘲平静地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在一旁花架的栏杆上,周身散发出冷冽凛利的杀气来。
      男人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权衡了一下形势,很不甘心地放开了忘月的手臂。
      “你的情人吗,青青?”顿了顿,又仿佛恍然地轻拍一下自己的额头,“哎呀,已经和我无关,不是吗?今晚我就不打扰你和你的情人了,我们下次再叙旧。”
      说完,男人一转身,从花架的另一头,消失在暗影重重的夜色里。
      海嘲收敛一身戾气,迅捷如豹地走到忘月身边,轻轻伸手,把忘月带进怀里。
      忘月扑进这个温暖得令人觉得安全安逸的怀抱,闭上眼睛。
      “我想离开这里。”
      “好。”海嘲毫不迟疑地答应。
      “我的同伴……”即使这样烦乱时刻,忘月也没有忘记和自己同来的文小姐。
      “你放心,我会安排人手送她回去。”
      “谢谢你,海嘲。”忘月疲惫地说。和那人短短的照面,仿佛抽尽了她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想谢我?那就以身相许吧。”海嘲似真似假地哼了一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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