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向阳》七号佳酿

5、关系

　　待四人再次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几乎不见踪影。凉风袭来，程夕注意到身旁的Zora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外套。

　　“那就下次再见咯？”程夕说。

　　“好嘞，那我们先走啦~”小岚冲着程夕和Zora摆了摆手。

　　“下次见。”阿柒说。

　　程夕点点头，看着二人转身离开。

　　“你呢？你开车了吗？”程夕转头问身旁的Zora。

　　“没有。”

　　“那我送你吧。”程夕一边说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

　　“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晚饭？”Zora提议道。

　　程夕停下脚步，转头看着Zora，略作沉思。

　　“不好意思，有点突然了，要不...”

　　“那我们去吃火锅吧！”

　　突如其来的建议打断了Zora的话，她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程夕看这反应，有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声音好像有点大了。

　　“呃...因为有家重庆火锅我惦记很久了，但是前段时间工作太忙硬是挤不出时间去吃。”程夕尴尬地补充道：“所以你刚刚一说去吃饭我立马就想到这个了。”

　　Zora听她说完，脸上的笑容只增不减：

　　“知道啦，我们走吧。”

　　引擎启动时，车载广播恰好切到老歌频道。程夕把车内的空调打开，挂挡起步。

　　“要开导航吗？"Zora问道。

　　"不用，闭着眼都能摸过去。"

　　程夕尾音扬起的瞬间，轮胎碾过减速带轻微颠簸。副驾驶座上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Zora正把散落的长发绾成松散的发髻，路灯暖光像蜂蜜滴进她晃动的翡翠耳钉里。

　　半小时后，俩人在路边停好车。霓虹招牌的猩红光影此时扑进车窗，麻辣牛油混着九宫格沸腾的咕噜声，正在五十米外招摇。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轻吟，服务员将她们带到二楼临窗的卡座，俩人脱下外套后面对面坐下。当服务员递来菜单时，程夕注意到身旁的玻璃窗上此时已蒙着厚厚的白雾。

　　“有什么忌口吗？”程夕一边滑动iPad浏览菜单一边问道。

　　“呃...其实...我不太能吃辣。”

　　“诶？”程夕抬头震惊地看着对方。

　　“但偶尔也想尝试一下啊，何况你说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程夕余光瞥见Zora垂落的左手正在摩挲袖口暗纹。那是件酒红色羊绒开衫，袖口处用银线绣着半朵白色茉莉。

　　"说得也是，那就来个鸳鸯锅吧。"

　　两人干净利落地点完菜，错开时间陆续去调料台调蘸料。回来的时候锅底已经上好了，俩人再次坐下，一时相视无言。往常这种时候程夕都会说些什么缓解尴尬，但是这会儿不知为何她有点想摆烂，不愿意动脑子去想话题。只能一会儿左右张望其他桌的客人，一会儿又把视线放在窗外的景色上。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单独吃饭呢。”Zora开口打破平静。

　　程夕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好像是的，之前都是跟大家一起。”

　　“回想一下，我们也认识蛮久了。”

　　“嗯，快一年了吧。”程夕喃喃回道。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读书会的时候还是在夏天，一转眼又一个夏天都快要来临了。

　　“是啊，我们认识都这么久了，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了？”Zora右手托着下巴，把脸撑在手上笑眯眯地看着程夕，说道：“比如加个微信？”

　　程夕正要开口，沸腾的汤底突然在铜锅里咕嘟作响，火锅散发出来的香味扑面而来。服务员端着香油碟和秘制蘸料从他们身侧经过，热气氤氲中，她似乎看见Zora的耳廓在雾气中有些微泛红。

　　“当然可以。”

　　程夕拿起手机调出二维码的界面放在桌上，给对方扫码。待Zora操作完以后，她拿回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好友备注设置，有些犹豫。

　　“周然。周全的周，然后的然。”周然开口说道。

　　“哦哦哦。”程夕把备注设置好，后知后觉地抬头补充道：“我叫程夕，禾字旁的程，夕就是我id的那个夕。”

　　“嗯呢。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程夕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肉烫熟放进了自己的味碟里。她看着碗里的肉，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将肉送入口中。鲜嫩的肉在舌尖散开，混合着蘸料的香味，味蕾的刺激让她不禁发出满足的赞叹。

　　“哇，这个肉好嫩！！！”程夕惊讶地道：“你也快尝一下。”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逐渐多了起来。从喜欢的书籍聊到最近看过的电影，从工作中的趣事聊到对未来的规划。全是她们以前从来没聊过的话题，程夕以前总以为周然是个对社交距离把控很严格的人，没想到俩人莫名地很聊得来。对方想法独特，见解深刻，和她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程夕吃得也很快。周然会时不时尝试一下不同的菜品在辣锅里的味道，然后被辣到疯狂喝水，俩人再一起哈哈大笑。

　　待程夕把最后一片娃娃菜塞进嘴里，又喝了口饮料，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呼~太爽了。”

　　周然也跟着抿了一口柠檬水，擦了擦嘴角，说道：“那我们走吧？”

　　“嗯嗯。你先坐一下，我去买单。”程夕说着，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准备起身去前台买单。

　　“不用了，我已经买过了。”周然站起身来说道。

　　“哦哦哦，那我一会儿A给你。”

　　周然没有回复这句话，程夕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俩人沿着原路返回车上。

　　车驶入林荫道时，周然忽然伸手调低广播音量。街灯在挡风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金属扣："今天很愉快啊，也许咱俩以后可以经常单约？"

　　程夕感受到对方的紧张，笑道：“想跟我当好闺蜜啊？”

　　周然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翡翠耳钉撞出清脆声响，"闺蜜应该知道对方爱喝三分糖的茉香奶绿，讨厌下雨天却喜欢听雨声。"

　　“那就从知道你吃不了辣开始吧。”说完程夕就想起周然刚刚狂喝水的样子哈哈哈笑了起来。

　　周然看着这个自己把自己逗笑的人的侧脸，感受着车内空调带来的温暖和喉间微微的干涩感，转过头看向窗外。

　　“今天的饭钱别A给我了，下次你请我吃回来就好了。”

　　“妥妥的，有来有回关系才能越来越好嘛~”

　　周然听完这句话微抿的嘴角才终于放开，眉间也跟着舒展开来。

　　夜间的道路比起白天显得更为宽敞，路灯下，街上的事物被拉成不同的长度。车载广播也被调成音乐，播放着舒缓的老歌。

　　"到了。"周然解开安全带时，袖口的银茉莉擦过程夕手背。

　　"要上去坐坐吗？"她推开车门，转头看着程夕。

　　然而突如其来的洒水车几乎淹没了原本就绵软微弱的邀请。

　　“你说什么？”程夕朝着周然的方向挪动上身，开口问道。

　　“没什么，你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哦哦哦，好的，你回去也早点休息。我们下次再约。”

　　周然摆了摆手，踏着路灯下的阴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程夕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双手撑在方向盘上，长舒了一口气。其实，她的耳朵很好，好到能清楚地听到对方刚刚的邀请。她抬头看向前方，变换了一下坐姿，靠在驾驶座上。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虽然对方很克制，且隐藏得很好，但她还是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只是欣赏而已吧。

　　程夕这么想着。

　　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带着老式居民楼前梧桐树沙沙作响，三楼某扇窗突然亮起暖黄灯光。

　　周然站在窗边看着那辆白色小车离开的身影，左手搭在窗沿上，大拇指小幅度摩挲着，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

　　“谁要跟你当闺蜜啊。”

　　老式小区的夜里万籁俱寂，暖黄色的灯光下，似乎有雨滴轻轻落在玻璃上，像是在回应这声没有人听到的喃喃自语。

　　-

　　凌晨两点的书房仍亮着冷白灯光，陆知微的食指在机械键盘上悬停良久，最终重重敲下删除键。

　　台灯将L型书桌劈成明暗两界，处于右侧的咖啡角早已冷却，陶瓷杯底凝结的褐色残渍在台灯的余光下泛着油润光泽——这是她今晚第三次煮的曼特宁咖啡，苦味早已被焦虑稀释得寡淡。

　　她起身绕过堆满专业书籍的书架，走到窗边，落地窗外夜雨渐密，雨珠在钢化玻璃上绘出各式各样不规则的纹路。

　　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蜂鸣，陆知微伸手按住温控面板，却猛然发现书房里充斥着陌生的味道——浅淡的柑橘香。

　　她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在香薰机里换了陆知远上次回家见面时送的精油。这不是她会主动选择的精油种类，但意外的是，她并不讨厌。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嗅觉上新奇的体验却让她莫名想起那撮会摇晃的小辫儿，会说话的酒窝，被暖气烘得泛红的双颊，还有那对星空般的双眼。

　　陆知微看了眼书桌上的老式机械钟，关掉书房里所有的设备，走到香薰机旁边时，略作迟疑，最后还是将其拿起，走向卧室。

　　卧室里，原本在床头柜上的智能香氛机被刚刚拿进来的小型香薰机取代，孤独地落在一旁。

　　陆知微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柑橘香气如爆裂的盛夏撞进鼻腔。

　　她被这盛夏包裹，渐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