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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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雅琴人到中老年还是活力四射的，而且保养得体，丝毫看不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了，她身形瘦削，堪堪一小只，很爱美，明显是认真打扮过自己才出的门，全身上下都是科技与狠活堆切出来的年轻，看着比她那大病初愈不爱打扮的母亲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筱凡跟林雅琴见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相亲那天，林雅琴偷偷跟着楚焰过来偷看两人的相亲，但当事人没有点破，所以苏筱凡认为不算正式照面。
第二次就是在婚礼前的家长宴，是苏家楚家两家人的饭局，在饭桌上大家就两人结婚达成了一致意见。
第三次便是婚礼当天，慈眉善目的婆婆，不苟言笑的公公，给了她两个大大的红包，她抹着眼泪将一对新人的手搭在一起。
到了今天便是第四次。
眼下这场面实在不适合婆媳之间的交流。
林峰比两人更先反应过来，“哇，姨妈，这是我表嫂？”
一番调查下来眼见没有什么大事，帽子叔叔在做完笔录后放了行，三个人从公安局出来，并肩站在警局门口，一时有些难以消化这个场景。
林雅琴给司机打个了电话，招呼他开到门口，她亲昵地搂住苏筱凡，“好凡凡，新婚如何呀。”
苏筱凡被问得和被搂得，都有些局促，不自在道：“挺好的，就是不巧结了婚之后这一周都挺忙的，我和楚焰都没时间来看望你们，是我疏忽了。”
她之前没有和她的婆婆单独相处过，这种感觉很是陌生，她作为女儿甚至跟自己的母亲沈文英都很少如此亲近，她妈妈向来对她是很严厉的，从未这般主动亲昵。
林峰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提议：“肚子饿了，姨妈，我们去吃饭吧。”
“臭小子，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吃什么吃，我现在就给你送机场，让你打包回英国去。”
“啊，不要啊！我好不容易逃回来了。”
“你才去了几天，就敢偷跑回来，你爹知道了非砍了你不可！”
“妈……”苏筱凡无奈地推了推林雅琴的胳膊，使了个眼色，“这还是在警察局门口……”
“哎哟，我这记性，忘了忘了，车来了，咱车上说。”
林雅琴天真无邪，别说，她跟她侄子看着倒更像一对母子，或许楚焰更像他那不苟言笑的父亲多些。
两人看着都有些没心没肺的——在褒义的某种层面上。
苏筱凡被自己内心的想法逗笑了，忍不住噗嗤一下，收获了另外两人纳闷不解的眼神。
她咳了咳，掩饰尴尬：“没什么，没什么，走吧，走吧，天大的事儿都得先填饱肚子不是。”
路上林峰说在英国吃白人饭快吃吐了，说想吃中餐想疯了，说要吃四川火锅。
于是苏筱凡又推荐了一家火锅店，司机带他们前往目的地。
进了店里，一如既往的鲜香扑鼻，这家火锅店是她最爱光顾的店面之一，在她大学毕业的时候刚开的，那时候她身上也没什么钱，而火锅店老板也是创业新手，待人接物都很热情仗义，见她刚出社会不久，买单时总给她打折，苏筱凡吃过一次就忘不掉，久而久之成了常客，价廉物美，食材新鲜，调料多样，是她心中的宝藏火锅店。
林峰不愧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光他一个人就炫了十五盘肉，搞得不明所以的路人以为他是什么大胃王主播，望着堆砌成山的空盘子，又是拍照又是录视频的，接着藏在暗处的保镖不动声色地把路人拉走了，从兜里掏了一叠票子给路人，把手机拿了过来——干净利落地连同垃圾箱里的素材都一并删除。
苏筱凡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种情节，只能一个劲低着头干饭，嗯今天的麻辣郡肝真带感，好次，好次。
她也确实饿了，中午那顿在楚氏食堂的饭早就消化掉了，胃口都比以往大了许多。
林峰吃得忘乎所以风卷残云，餐桌上被他筷子扫过的地方跟台风过境似的，他嘴里流油，还不忘夸赞：“姐，表嫂，表嫂，这家店真好吃，我下次还要来！”
唯独林雅琴没怎么动筷，而是一个劲的瞅着苏筱凡，眼里有挥之不去的满意：“闭嘴吃你的，哎呀我的好儿媳啊，快让我好好看看，婚礼那天都没看够，我家小子咋娶了你这么漂亮的老婆，哎可太有福气了。”
苏筱凡被看得毛骨悚然，显然招架不住婆婆的异常偏爱，含糊喊了一句：“妈……”
林雅琴兴奋地回应：“哎~凡凡，你说。要是以后楚焰欺负你，你可得跟妈我说，来，咱还没加微信吧，楚焰这小子也真是，你都进门多久了，还不给安排进‘相亲相爱一家人’，他就是这方面不开窍，回头我替你好好数落数落他。”
不等苏筱凡回答，林雅琴就自顾自地扫了她的微信，加了好友后将她拉进了一个名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
点开话筒发了条语音：“欢迎我儿媳——凡凡！快点排队欢迎，快点发红包雨，自觉点啊你们都。”
不一会儿，苏筱凡的微信就被轰炸了，这群大概有20来人，应该都是林家楚家的亲戚。
楚焰也在群里。
苏筱凡看着屏幕上刷屏一样往下滚的红包雨，不知道该不该收这彩头，她怕还不起这人情。
全是转账，一看，个十百千万，妈耶五位数……
她颤抖着把手指从红包的位置上挪开了。
“哎哎呀，怕什么，收啊！”林雅琴给她打气，“这才哪到哪，这是我们家的规矩，以后要是林峰有老婆了，你也得发。”
苏筱凡拗不过她，松了手任由林雅琴直接一把抢过手机，点了几下，替她收下了红包。
林雅琴不爱打字，直接发了段语音过去，“哎呀，老二怎么发这么点，加码加码！”
林峰也在群里，看到群里发钱不亦乐乎，嘴里的肉都不香了，赶紧凑热闹去抢红包。
甚至抢了他亲爹发的转账红包。
“臭小子！你抢我给侄媳妇的红包做什么，吐出来！不对，英国那边几点了，你这点不应该在上课学习吗，怎么还偷懒看手机！”
怕露馅，林峰抢完红包选择装死。
没一会儿，楚焰的电话打过来了。
苏筱凡注意到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落地了。
她接起电话，“喂？”
对方劈头盖脸地问：“你跟我妈在一起？”
“……嗯。”
那头静默了会，似乎察觉到周遭吵杂的氛围，问：“你们在哪，我妈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苏筱凡不好在电话里直接跟楚焰说起今天的起因经过，毕竟这也不是一两句能解释清楚的，只能简洁地概括：“我跟你妈妈正巧在外头遇到了，这会儿正在一起吃饭。”
“麻烦你把电话给我妈，我跟她说几句。”
苏筱凡乖乖地把手机递过去给林雅琴，林雅琴用唇语问了一句：“楚焰啊？”
她点点头，林雅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接过电话，“儿子啊，是我是我，我看我儿媳欢喜，你可不能说我。哎呀，我没打扰她啊，你别冤枉我。不是啊，我没跟踪啊，你怎么那么想我呢……”林雅琴边说着边假装抽泣了几声，“儿子你这么想我我可就要哭给你看了。”
楚焰似乎也拿他这个妈无可奈何，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林雅琴又喜上眉头，火锅店人声嘈杂，苏筱凡听不到楚焰说了什么，只看林雅琴一个劲的点头，微笑，回着：“哎呀，你放心，你放心，我待她好着呢，肯定不会受委屈，肯定不会的。”
“……”
林雅琴静默了会，又回道：“等你忙完这阵，记得带凡凡回家吃饭，要吃什么提前说，我吩咐下去做。”
又啰嗦了几句，林雅琴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看得出来林雅琴相当宝贝楚焰这个儿子，不过也是，她这一辈子就这一个亲生儿子，不疼他疼谁呢。
挂了电话的林雅琴一副想哭的表情，喃喃道：“呜呜，你们幸福就好，你们幸福就好。”
……不是，姓楚的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呀，搞得她一副感天动地的样子。
苏筱凡害怕煽情，更怕别人对她没来由的热情，所以她很不擅长对付诸如Celia、柳絮、还有林雅琴这类自来熟的、亲切主动的人。
她们很好，有问题的是她。
她当惯了刺猬，很害怕别人对她好，她怕自己不经意展露的刺伤到人。
苏筱凡和沈文英的母女关系也是这样，苏筱凡的父亲是个很具有浪漫热情气质的读书人，可她的母亲就是淡淡的，仿佛与生俱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在小的时候也尝试亲近过母亲，但母亲冷冷的，好像多看苏筱凡一眼，她自己就会崩坏一样。
听父亲说，母亲的娘家在S城当地是很有名望的一个家族，后来由于历史原因，家道中落才落了魄，突逢变故，外公外婆没几年就离世了，好好的家一夜之间便飘零了。好在沈家还有一些家底，沈文英变卖了全部家当，一个人打拼，后来也是在远方表亲的介绍下，和父亲相亲结婚，生下了她，过起了相夫教子的大部分普通女人的一生。
沈文英从未缺席过苏筱凡人生中重要的场景，家长会、从小到大的毕业典礼、成人礼、驾照考试现场、新店开业、结婚典礼。
她是个尽职尽责的妈妈，甚至做得比大部分的母亲都要完美，她做好了一切她成长路上的铺垫，有时候苏筱凡会错觉，沈文英是把母亲当成了一个职业，凭借本能的责任感去行使使命。
她替她择校，替她买车买房，替她挑选夫婿，除了结婚生子之外，可以说对苏筱凡的人生规划没有任何多余的要求。
她曾经不理解母亲，直到她渐渐成长为了个像母亲那样的一个人——质疑沈文英，理解沈文英，成为沈文英。
可她母亲并不是不爱她，她知道。
她只是不擅长表达，所以选择用行动证明她对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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