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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番外:水清妍篇 ...

  •   (一)
      “女娃娃,这果子不能吃。”树上坐着个银袍老者,长须慈眉,手里勾着个酒壶,笑呵呵道。

      白衣少女抬头瞥了一眼,却不予理会,摘了几个果子便往一旁小溪走去。她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方径自品尝起来。果子汁水颇多,酸酸甜甜,很是爽口,还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银袍老者饶有趣味地看着,一心等着女娃捧腹哭泣。

      那少女也不离开,吃得津津有味,老者不由吞了口口水,拿起酒壶狂饮了口,暗地里却斜眼而观。只是少女整整吃完一个果子,也未有异相。老者不由皱眉,满腹狐疑,从树上跃下。银袍上仙鹤振翅欲飞。他捋了捋长须,晃悠悠地走近,倒像醉酒一般。

      溪水旁生着几束野花,倒也很是妍丽。白衣少女复俯身摘了一片花瓣,又放进水中漂洗了下,正待要放入口中,老者一声大喝,“不可!”

      但凡毒物尽皆集中而生,这边的果树,野花尽含毒素。而这花乃“蕨花”,毒性比那“馥果”更剧。

      少女又瞟了他一眼,十指纤纤,夹着妃色花瓣,优雅地塞入口中,一如品尝瑶台御宴。

      老者火气大起,“你这女娃娃!”说着迅速出手,欲扣住她脉门。谁料少女亦是身份伶俐,竟然一扬水袖,漂浮之态,却似有着千斤之力,拂开老者的手。老者突地变色,着实想不到这样一个幼龄女娃竟有如此了得的功夫。

      他这一退身,少女却突然面色一白,身子一阵痉挛,直觉浑身灼痛。她随即席地盘腿而坐,慢慢调息。但见有雪花慢慢围住她,愈来愈多,明净殊景。

      老者突然惊喜道,“竟然是‘流风回雪’!”

      “失传百年的绝世武学,想不到啊想不到……”他一边说着,一边蹑手蹑脚地走近,倏地出手,快如闪电,扣上少女的脉门。

      少女立刻睁大眼睛,却苦于身形被制,又在运功之际,无法回击,脸儿俏红,一双水眸满是怒意。

      “呵呵……”老者笑的狡猾,“女娃娃,莫气莫气,且让老夫给你把把脉。”

      下一刻,老者却满脸怒容,责备道,“即便有回雪之功相互,也不该如此糟蹋你自己!”

      少女微微撇唇,显然不接受老者的善意。

      老人怒火中烧,鼻翼抖动,长须随之而飘,“老夫活这么大岁数,还没看到过你这般不讨喜的女娃!”

      白衣少女别过脸,然后径自起身,理也不理他就走。

      “喂喂!女娃娃,想我银鹤老人,江湖人只有千金款待,万两相邀的,还没这么被人抛下过!”老者气哼哼道。

      水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少女却仍是不停步。

      “你这女娃娃,给我站住!”老夫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给你解毒!”老者嚷嚷叫唤。

      “喔。”少女无所谓地轻轻应了一声,仍是继续走着。

      老者不由满腹委屈。这算个哪门子事?

      老人一路嘀咕地跟着少女来到了一间小茅屋,狐疑道,“女娃娃,你家长者呢?”

      少女一脸奇怪,似是不明白他会竟问这样的问题,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然后也不招呼,自己推了门进去。

      银鹤老人举起酒壶,才发现早已见了底,“哈哈,你这女娃娃当真是胆大的可以,竟然一个人住在这深山老林。”老人想喝酒,用力晃来晃去却只能晃出一滴两滴来,不由懊恼地暗骂,“都怪那臭小子,竟然敢满天下地追捕我!害的老头酒都没得喝,跑到这林子里来!”

      老人一脸不甘,长长的银白胡须一抽一动地,暗地里状若咬牙切齿,倒毁了他闲云野鹤之态。

      少女却是转到一个角落里,出来时抱着一个酒坛,冷着脸道,“这是拿那种果子酿的酒,才三个月。”

      银鹤老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也不管刚才还在劝告少女不要食用那果子,一手接过那坛酒,提到半空中,仰首酣畅地喝了一大口,“好!女娃娃这酒好!老夫许久没有喝地这么畅快了!”

      “有毒。”白衣少女冷哼道。她也只是心血来潮,才酿了这酒,今日正好想到就拿出来,倒也没尝过。

      “哈哈,只要是好酒,哪怕是毒酒,我银鹤老人也喝得尽兴啊!”

      少女微微抿唇,冰雪微微融化,初初露出一点风华。

      “女娃娃,你这般冰冷的性子,以后可没人敢娶你!”银鹤老人斜眼看到,取笑道。

      少女闻言,狠狠瞪了一眼,拂袖而去。

      “哈哈……女娃娃,你脸红了……女娃总是要嫁人的,没啥好羞的!”老者继续边饮酒,边笑道。

      “疼……”有断断续续地痛苦低喃声从帘布后传来,老者心神一震,走进里面,急道,“女娃娃,你怎么了?”

      白衣少女颤抖地抱胸缩在墙角,一脸痛苦地咬着唇,脸色惨白,若已艳过一夏,即将凋零的花瓣。

      老者正欲为其把脉,却见一道冷蓝色的光芒从少女前襟透出,少女浑身亦似被那冷蓝包围,他惊呼道,“锁灵玉?!”

      “你是谁?”下一刻,老者又惊声问道。

      少女被那浑身的痛苦所缠,意识也早已迷迷糊糊,但却突然睁开双眸,满脸防备。

      “不是,你不会是她……”老者盯着少女,若透过她,看到了谁,复又摇首道。他的神色一瞬间万分凝重,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少女醒来时,老者笑眯眯道,“来,女娃娃,把这药喝了,就不疼了。”

      白衣少女却是仍然皱着眉看他。

      老者笑的仙风道骨,人畜无害,诚恳万分,“女娃娃,你方才只是毒发了。不过有我银鹤老人在,你身上积累的毒素不出七天,必再不剩分毫。”

      少女伸手接过,老者又乐呵呵道,“就该这样嘛!女娃娃,性子不要太倔!”

      少女抬眼瞟他。

      老者摸摸胡须,又想了想,随手丢过一个锦袋,“喏,这是‘佑伶草’,老夫无意间所得,送给你配着玩玩。”

      他又看了一眼那锦囊,目光牵连,竟似分外不舍,却闻少女轻道,“不要。”

      老者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女娃娃!”他又用力捋了捋胡须,来回地转遛,哼哼嗤嗤道,“女娃娃,你今日就是不要也得要!”

      少女撇撇唇,却被老者一不小心看到了,“哼!”

      老者甩袖而走,那个锦袋却硬是没拿走。

      少女取过来,看了几眼,放在了木榻旁。

      第七日,老者搬张小椅子,坐在茅屋外晒太阳,眯眼问少女,“女娃娃,可愿与老夫一起走?”

      少女毫不迟疑地摇摇头。

      “也罢,女娃娃,记得一句话,若遇杏门,必逢魈殿。”银鹤老人起身,拍拍衣袍,“老夫该走了。那小子……哎……”

      或许有些缘分,无法避免。

      “还有屋内那个布包内,有各种毒药,解药……用法药性老夫都有写在纸上……”老者笑着倏忽间走远,唯似有一银鹤在林中上下若隐若现,清啸徐飞。

      翌日,有少年打马而过。白雪骏马,玄衣如墨。林间树叶交叠,明明暗暗,有日光透过叶片打在少年柔软墨发上,继而沾染了他一身。

      “敢问可有人在?”少年推开柴扉。

      茅屋内无人应答。少年正欲离开,却闻“呀”地一声,是轻轻的女音,若无意间被刺痛了般。

      “姑娘,这方圆几里都无人烟,不知我能否借口水喝?”少年有礼道。

      小圆桌上堆满了物什,可谓琳琅满目,大到衣衫罗裙,小到针线剪子……还有屋后放着的面粉,米粮,院中养着的几只野兔,山鸡……那老人花了一日一夜从最近的小镇带回了这些东西。水清妍那刻哭笑不得。

      此刻少女手中拿着针线正尝试着回忆当年哑婆婆的绣法,可惜她着实没有这天赋,一不小心就刺到了手上……少女怕疼,忙将手指含在唇中轻抿。

      那声音很好听,可她就是不想理。

      “姑娘,莫非怕我乃歹人?”外面却有清澈的笑意传来。

      水清妍冷哼一声,拿了木碗乘了水,半开窗,只伸出一只手。

      他见不到她,只见那只手,骨架还小,却莹白如玉,那一刹那若所有光华都聚在那只小手上,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双手都要美,沐芷笑着接过。

      “姑娘,可有见过一老人?我找了他好多日了……”少年若委屈般低低道,眸中却是满满的笑意。

      “未曾。”半晌,方有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他闻到一种寻常人难辨的味道,那是佑伶草的特殊气味,佑伶草乃银鹤老人的命根子,如今尚有残余,说明什么?

      隔着半开的窗户,他笑,“姑娘这地虽僻静,但委实无趣了些。”

      他将木碗搁在窗沿上,翻身上马。

      马蹄声渐远,少女推门而出,只见一袭墨衣,黯了世间所有光芒。

      可记否,这一日,方是初遇之日?

      那一年是凌帝十五年,思伊十一年。

      翌年,水清妍遇到了沐辰风。

      (二)

      “水姑娘,在下曾经说过并无恶意,如今亦是不变。”马车内一应俱全,她换下那一袭绯色,靠着缎枕,脑中却总是浮现那句话。

      他若是杏门之主的话,为何忆楼那夜要告诉她,“除非你能得到杏门的庇护。”

      魈殿不杀杏门所护之人。

      她若是要了结罗辰风一事,最好的方法便是求的杏门之主的允诺。

      按照轩辕璟所言,“宫申与我的交易中,还有一人是我必须解决的……可惜呀可惜,如今看来白公子并无中毒之迹呢!”宫申也有暗中给那人下毒之举,那么早在他请她上逸湖一游前,他应早已知晓她有中毒。

      他却只是道,“三日后,武林盛会便在此边召开……宫府该送上请帖了吧……”

      她从不拿性命开玩笑,于是虽然早就吩咐福伯不要派人插手,可在踏上逸湖舟舫时,她却没有制止福伯派人相随。

      于是他当真道,“清妍,若是我把你留于这逸湖,可好?”

      于是,她回,“我只是不信你会为我如此劳师动众……”

      他却亦点明,“那艘船跟了很久了……”

      她与他,从来谈不上信任。更甚,他是她最防备的,可却也是……有些东西,她早已分辨不了。

      她是这一局武林盛会的异子,又或者更是与移灵一族有关的异子,她其实很想知道,他是否当真有过杀意?落泉阵中,他又是否当真曾想将她引入阵中?又或者丢下她?

      以他之性,当不愿亦不屑于亲自出手,那么借那绝阵也未为不可。

      那风山水洞中的一幕,她不知他看到的是否与自己相同,可她看到的却是那般惨烈,她感同身受,心痛地难以自拔,有一瞬间她以为她会就这样死去。

      她听见那青衣男子温柔相唤,“卿云”,她看见桑田成沧海,时光穿梭过,那两人相依相伴,琴瑟和鸣,仙鹤起舞,凤凰冉飞。

      卿云,风卿云。她下意识觉得是这个名字……

      可下一刻,那女子却被光芒裹于半空中,她闭着眼,满头青丝飞散,绝色姿容凋败,嘴角笑容悲怆,“青昊,惟愿……生生世世……不复见!”

      那一瞬间,那女子胸前玉佩轰地破裂,天地共震,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中,那女子的身形缓缓变淡,终化作流星消散。天地间山河逆流,百灵混乱,人间成地狱。

      男子踩在满目疮痍上,淡淡道来,“百年相伴,竟敌不过一朝生疑。”

      于是仿佛她的过往,她的所有皆在那一句中烟消云散,遥远地不曾存在。无尽的荒芜铺天盖地而来,她只觉连眼泪都枯竭了,心也似停止了跳动,她不知其中缘由,努力地去想,却只是头痛欲裂,她挣扎地想醒来,可身子却似直直坠入地狱深渊……

      如何会有这般浓重的情感?

      这便是宿命么?那女子的罪孽,由她来偿?她不甘……她水清妍的命,怎能凭一句宿命断了所有可能?又怎能这般荒诞?这些明明与她无关不是么?她不记得,也不想牵连其中……

      可最终他唤醒了她,他的五指与她交握,紧紧地,她醒来那刻清晰地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焦急……

      于是,她百感交集,不知所措。

      而她与他,可是会有什么?他,又要什么?她,又是否能给得起?

      马车突然剧烈一晃,水清妍的手肘磕到了厢壁上,她伸手揉了揉,半截皓腕露出,那道黑线愈来愈深,宫申啊,宫申,你究竟还是派人来了。罗辰风,你又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让他这般急于置你于死地?

      “福伯,你护着辰风。”水清妍撩起车帘,一招夺过黑衣人的剑。

      杜福驾着罗辰风的马车,而水清妍的车夫已被人一剑刺死。

      “不准传信!”杜福正欲发出信号弹,却生生被制止。

      宫家死士,二十四罗刹。

      清音之毒,封五观。他不知道小姐如今中毒以至何境,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回雪之功,虽有清化百毒之效,却也需要一定时间,这期间擅动内力无疑是加剧毒性蔓延。

      那一场搏杀,全凭剑法,那些死士狠厉非常,可少女的剑亦未有丝毫留情。她竟生生弃了内力之效,只借助剑法之娴熟,灵动,剑剑封喉、刺心。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福伯,我要去风山一趟。”少女立于满地血泊中道。

      “小姐,万万不可!”杜福忙道。

      “宫家既已有行动,那么风山亦该不平静了。玄城武林,今日当有了结。”

      “小姐,清音之毒不可小觑,你且随我回府,一切待痊愈后再说。”

      “福伯,以后或许,他便不会再给我机会了……”水清妍轻轻笑着摇头。

      她隐于树间,亲眼见魈殿内乱,群雄遭屠,然后闻那月白长袍男子道,“魈殿众人,尔等莫非都忘了殿规了么?”

      那样清贵优雅的身影,世间又有几何?那般熟悉的感觉,再错不了……

      “若遇杏门,必逢魈殿。”她突然间明白了一切。其实那时老人还轻叹了一句,“老夫总觉得,女娃娃你最好还是莫要遇上那人。”可他又摇头,“可惜,可惜……”

      而后不知为何她耳畔突然响起那句话,“若娘这颗棋子,白公子用的甚好。不得不叫璟心生一番讨教之意!”

      那样的人啊……

      她微微苦笑。

      却眼前一黑,栽头倒下。

      于是一念之差,地狱鬼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番外:水清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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