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同生共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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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蛇是怎么一回事？或者我可以抱着你，你闭上眼睛，我们离开这里。”
江晏将人往自己怀里靠了些许，重逢后他就知道，这人瘦了太多，抱人时他可以很轻易地摸到了这少年的骨头。
“江叔，你有用火箭摧毁朝生暮落花吗？那些花可以相互依存，相互给予养分，摧毁它们时几乎要同步，朝生暮落花的生存方式与长生蛊同源，我要毁了我体内的蛊，就必须一起。”
“那条蛇是我，我也是那条蛇。”
“所有人都以为长生蛊试验失败了，他们不知道流出去的蛊到底是什么，长生蛊和那些朝生暮落花一样，不仅仅是一个，我是其中一个，还有其它的，长生蛊可以相互感应，想要杀死它，必须一起，而现在洞里的这个是最后一个。”
“我这三年在外找遍了很多地方，也找到了和我一样的蛊，徐家那次是意外，他们拿错了包袱，徐婉在被她父亲溺死前成为了蛊的容器，所以她头七那天，即使已经死了的她依靠体内的蛊爬出棺材，走出了徐家，当然她本来已经是一具尸体，当时那个状态，也该是梦傀那些情况。”
“我想要把那个包袱找回来，后面才和伊刀褚大侠一起去了徐宅，我的眼睛看到了他们看不到的东西，在那里，我看到了徐婉的死。”
徐家的事情，伊刀和褚清泉也都向江晏全盘托出，当时两人也给出自己的疑惑。
少东家和两人相处时，对于徐家的事情，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徐婉告诉他的”，可当时徐婉已经死了。
怎么告诉？托梦吗？
那可也太神奇了。
“和江叔你重逢的那条村子里，我当时也不是随即路过，和你还有河海进去墓葬地之后，在漆黑的的甬道里，我消失了一小段时间，我当时也是去取蛊。”
“现在这里，是最后一个，这条蛇，是幻觉，也是在有着有长生蛊的我眼里，和我一样的东西，要是真的要完完全全毁掉一切的源头，我必须杀了它。”
江晏的指尖微微发颤，指节抵在少年背后凸起的脊骨上，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又收紧了几分。
洞顶渗下的水珠砸在石面上，那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这三年来，他眼里总是被神仙渡大鹅追得满村跑会伸出红通通的手哭诉大鹅的恐怖的小孩已经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像一头野兽一样，孤独地承受一切，舔舐伤口。
可若是面前的少年没有骗人，江晏捋了一遍所有，发现了一个很残忍的事实。
“我毁过朝生暮落花，与你所说一样，毁它们需要一起，可是到最后毁了也就是毁了，可你呢？按照你以上的说法，长生蛊在你还是婴孩时就救下你，还有如今的自愈永生能力，你几乎和它共生，成为了一体，它死了，你会如何？”
少东家的睫毛在阴影里轻轻一颤，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将额头深深抵在江晏肩窝处，这个动作让他的后颈完全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嶙峋的骨节像折断的蝶翼。
“你也会死。”
江晏得不到少年回答，也也得到了。
沉默便是答案，便是默认。
“小骗子。”
江晏环住人的力度愈来愈紧，如同十多年前他冲出重围时，担心怀里的孩童受伤，会紧紧托着人，抱着人，和现今一般，害怕失去。
这小子方才哭着和他叙说永生要看着挚爱亲朋离去的残忍，后来才说出毁去长生蛊自己也会死的这个事实，另有目的。
从来不是江晏在引导他说出答案，而是少东家在引导江晏落入自己的陷阱。
他在告诉江晏，永生太恐怖，太残忍，即使自己死在了这里，死在了今天，也是有自己的选择，让江晏不要拦着他。
如果没有这一引导，江晏会拦着他吗。
会。
即使江晏对梦傀恨之入骨。
他会带少东家离开这里，像自己方才说的那般，踏遍山河去找寻能治愈少东家的方法，若是这些努力依旧付之一炬，江晏才会考虑少东家的选择。
毕竟，若是有后路，若是有别的办法能够对付那什么长生蛊，若是真的有办法能抱住少东家的性命……江晏知道自己必须要去试。
而少东家也了解江晏的想法，所以先来了一张感情牌，再将事实说出来，意图让江晏点头同意他的抉择。
江晏将人从自己怀里扯出来，双手像是捧着易碎当然玉石般小心翼翼捧住少年冰冷的脸。
凝视眼前这张他在脑海里描绘过无数遍的脸，他轻声问道：
“那你现在如何？你能把那条蛇杀了吗？”
“我——”
“你不能，是不是？”
江晏打断了少东家的话，甚至用拇指抵住少年的嘴角，阻止那张嘴再吐出让自己心碎的话来。
“你斩杀不了那条蛇……所以，让江叔来帮你，好不好？”
“徐家那件事我没有参与进去，既然要蛊才能看得见那条蛇，既然你说徐婉在她头七那天因为蛊占据她的身体而爬出了棺材，既然你能和长生蛊成为了共生的状态，既然——”
“没有既然！”
少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束缚，蒙着灰白的双眸倒出了两行湿润，他咬牙，最后是不甚在意的一笑。
“徐婉那件事发生后，我就把蛊吞了进去，所有的，我收集起来的，吞进了我身体里，只有全部在我身体里，才能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
“所以——”
少东家扯了扯嘴角，继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江叔，你救不了我。”
江晏怔怔地望着人，太多的情绪揉在了一起，刺痛了他双眸，扯着那些温热的事物从眼眶出来。
他说：“我陪你。”
江晏没等人反应，忽然俯身，再次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拇指擦过对方眼尾同样的潮湿。
“听我说。”
“我活过的年岁比你多十九载，见过塞北的雪，饮过江南的雨，听过军营的号角，也听过戏台上的吟唱，尝过不羡仙的离人泪，也品过江南的丰和春，十九年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若天命不许我们同生——”
江晏扬起了一抹笑，那笑容里带着某种从容，仿佛不是在谈论生死，只是在说某个寻常的午后该饮什么酒。
“那这最后一程，我们一起走。”
“可不该是这样。”
少东家摇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挤出来似的。
“江叔，你还有很多事情，很多朋友很多人在等着——”
“可外面也有人在等你，寒香寻，红线，还有不羡仙那些村民，我不是孤生一人，你也不是孤生一人，既然你能做到这地步，我也可以，而且，我也很乐意。”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某种重量，少东家整个人再次往前倾，额头抵在江晏肩上，冰冷的泪水浸透了衣料。
“疯子……”
他哑着嗓子，声音支离破碎。
“你……你这个……疯子……”
江晏没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像从前无数次安抚做噩梦的少年那般轻柔。
而这个动作使得崩溃的少年逐渐平息下来，哭声弥散，最终是抽泣的哽咽。
少年终于开口。
“好，你陪我，我们一起。”
他重新握紧那把银剑，那把系有蓝灰色剑穗的银剑。
天光微熹时，山间的雾气开始流动，夜色的残渣被一点点洗去，露出山峦起伏的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缓缓舒展脊背。
小蔡和阿水终于挣扎着从石壁的缝隙中挤出去，一路上虽然没有再遇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但从洞里的水潭走到外面，还真是不好走，两人此刻狼狈至极。
呼吸间不再是洞里腐烂的味道，而是清晨新鲜的泥腥花香，两人终于松开原本崩得紧紧的脑子，瘫坐在地上。
阿水抬手捂住自己疲惫的双眼：“这一晚上，还真是神奇。”
小蔡气喘吁吁：“才一晚？我怎么感觉自己洞里面渡过了一年！太漫长了真的是，不行了，钱不钱的不重要了，至少我命还在，我还可以回去看我父母，七大姑八大姨，钱什么的，下次再说吧。”
两人在原地待了片刻，这里还不是很安全的地方，恢复一些力气后，他们再次站起来，捡起费木枝当拐杖，按照自己的方向往山下走。
阿水其实还害怕蛇之类的黏糊糊的动物，但下山路上，无论是见着咕噜噜的青蛙还是吐着红信子的蛇，他都能扯着起皮的嘴唇和抬起疲软的手朝晨间的小动物打招呼。
大难不死的那种虚脱或是轻松的感觉，两人今日……昨晚倒是能完完全全体会到。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船停在了哪里，但知道要去找吃的找有人的地方。
山脚下的茶摊，说是茶摊，但其实也卖些吃食，蒸屉里还冒着白气，管里面是什么，现在对两人来说就是珍馐美味。
但是，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两位大侠。
清晨的摊子还没多少人，两人很容易就看到了角落桌子上的江晏。
还有靠在江晏肩膀上，闭着眼睛，像是沉沉睡过去的少年。
两对人马相比，其实互相也好不到哪里去，都灰头土脸的，唯一还算好的少年身上有被清理的痕迹，约莫是这大侠给清的。
江晏抬头，与两人对视。
毕竟也是救了自己的命，两人礼貌地朝江晏打招呼，然后在江晏对面的桌子上坐下。
包子还在热，茶还在烫，所以要等。
在小蔡和江晏道谢时，阿水偷偷偏头去看靠着大侠肩膀的少侠。
真的太安静了，不知是不是茶摊老板滚水的声音太响还是因为小蔡在说话，阿水几乎听不到少年的呼吸声。
连胸口的起伏都……
小蔡这时也看向了闭着眼的少侠。
“少侠这是……”
提到怀中的少年，江晏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总算是有些波动，他抬手将少年被晨风吹散的头发捋至耳后，轻声道：
“太累了，他才睡着。”
“是……是吗……那我们说话小声一点。”
金黄色的晨光弥漫至茶摊，有几缕洒掉在少年灰扑扑的脸上，柔和了线条。
本来了无生息的人忽然动了，眼睛倒是没睁开，只是懒洋洋地拉起江晏的手替自己挡住了那刺眼的金光。
但其实没挡住多少。
“饿……我包子好了没有啊？”
在阿水的注视下，少年终于挣开眼眸。
琥珀色的瞳孔在金光下像一块上好的琉璃。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同生共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