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西*雪

23、番外：单氏•月光爱人

　　她是辰家长女，自幼被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来教导，琴棋书画自不必说，还学了几招防身术。父亲似乎有意培养她待人接物的技巧，自十五岁以来，每每有贵客登门拜访，也不避嫌地让她出来应酬接待。她也不负父望，赢得了才貌双全的美名。以至京城无人不知，辰家大小姐学识渊博盖诸葛，落落大方赛玲珑。当时与她齐名的还有乐半侯长女――号称京中巾帼的曹可琴，只可惜曹可琴虽出生名门，武艺高强，父母早亡后只她一人苦苦支撑家业，她从未见过她，心里早也十分钦佩这位小她三岁的少女。
　　姑父是丝绸商人，时常去六夕进货。她对那传说中的蛮荒之地十分感兴趣，就时时缠着父亲让她也去长长见识，不过辰父始终不肯答应，说她一个弱质女流何必去那种蛮族出没的的边远地方，况且从商始终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行当，让人知道了他这个一品大员的女儿跑去赶商成何体统。她知父亲宠她，就嘟气不与他说话，父亲却仍不松口。爹，你既然认为从商是不雅之行，当初就不该把姑姑嫁给姑父。她睹气地说了这话，不想惹怒了父亲，声音颤抖地怒骂：看来我还要好好调教你这孩子！要不然将来你也学你姑姑私奔，我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结果她被关了好久禁闭，直到他人问起辰家大小姐，辰父才让她出来。
　　她十岁那年，姨娘为辰家添了一个小妹妹，取名辰玲，小字梅玲。梅玲长得极为可爱，像是精雕玉琢的瓷娃娃，十分聪明伶俐，五岁便可出口成诗。她也极疼爱这个妹妹，喜欢她甜甜地叫姐姐。她们两姐妹的感情太深，以至于梅玲自懂事以来一刻都不离开她的身边，她反倒担起了亦母亦姐的角色，姨娘也乐得让梅玲多与她接触，谁不知她是辰父的掌上明珠，与她搞好关系总没坏处。
　　这一日，辰父红光满面自外归来，高兴异常，吃饭时还破天荒给她挟菜。爹爹，可有什么喜事？她笑着问道。
　　女儿啊，你的福气来了，皇上近日就要选妃，我已呈上你的生辰八字了。
　　犹如当头棒喝，她径自懵在那里，辰父仍在滔滔不绝，她却什么也听不清了。官家女儿自小就被灌输入宫为妃是家族最荣耀之事的观点，她却从没放在心上，她也憧憬过自己的幸福、自己的爱情，与及那个执她手共渡一生的人。正是辰父早早让她应酬转寰于众官员中，让她看清了官场的险恶叵测，便更对那宫廷避之唯恐不及。现在想来，父亲的“良苦用心”早就有眉头了，他为这事大概从她出生之日起就已开始准备了，只是他心中的荣耀却不是她想要的。母亲早逝，父亲既然把她当作巩固地位的工具，除了梅玲，她在这世上已无挂念之人了。
　　她没有向父亲说出心中的想法，因她知道以辰父的脾气，就算是绑着她也要把她送进宫去。她只深夜独自在窗前落泪，感叹自己为何不是生在一个寻常之家，从出生起就要担负这个所谓家族的前途。她还只有十八岁啊，难道要把大好青春抛洒进深宫大内，得宠也罢，若是被冷落，奈何白发红颜？
　　姐姐，你哭了？胖乎乎的小手伸到她悲伤的脸畔，为她擦去泪珠。
　　梅玲！她紧紧抱住妹妹，她们姐妹果然是心意相通，她的难受梅玲很快就感应到了。
　　如果姐姐不想去一个地方，可又不得不去，你说姐姐该怎么办？
　　那就不要去，如果不开心，为什么要去？小女孩斩钉截铁地说，灵动的大眼里是纯真无瑕。
　　小孩子困得快，梅玲趴在她身上很快便睡着了，她却征征得坐在那里，一夜无眠。

　　梅玲，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第二天清晨她拉住妹妹小声地说，梅玲点点头，转身跑了。
　　不久，乐半侯家的小姐曹可琴登门问候辰家大小姐，她也是嫔妃候选人之一，这也算是当今皇上照顾忠侯遗族。辰父礼节周到的接待，明白她会是女儿最大的竞争对手，同时也可以是被拉拢的势力。
　　待只剩下两名少女坐在她闺房，她却沉默了好一会没有开口。倒是曹可琴先问：不知辰小姐要见我是为何事？
　　曹小姐文武双全，采青自愧不如，决定退出。她坚定地说出考虑许久的话。
　　曹可琴拂袖轻笑：怕是小姐有心，令尊也不会允许吧。语气似是了解了她的心思。
　　不错，父亲会很失望，但采青意已决，还望曹小姐成全。
　　说吧，我要怎样做。曹可琴一口应允，想必这样少一个竞争对手也正合她意。
　　只需让众人以为采青已死……

　　曹可琴离开辰家不久，辰家大小姐就无端亡故。辰父气得发抖，却不是为女儿之死，只为他的千秋大业前功尽弃。
　　然后在她入葬后的第三天，她的棺木被曹可琴带人掘出，服下茉莉花根的她在月光下慢慢睁开了眼睛，恢复了呼吸。
　　辰小姐，可琴从未佩服过什么人，但今天你就是我佩服的人。曹可琴提剑站在月光中，腰身挺直，气质不凡，她若是个男子，一定早已驰骋沙场。或者说，我是羡慕辰小姐的。曹可琴突然露出苦涩的笑。辰小姐可以决定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而我却早没这个权利和机会了……无限遗憾弥漫在少女冷艳的脸庞上。
　　曹可琴将行李递给她，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她笑着：一个我想望许久的地方。

　　几经车马劳顿，她终于到了六夕。她向附近老乡打听到圣山蛸呼山就在不远处，她被六夕秀丽的自然风光吸引，便想去攀爬。她随着一个采药商人的队伍入山，不想蛸呼山地势曲折险要，采药商人很快迷失方向，他们又遇上一场严重的泥石流，被困在山中十几日。粮食已尽，众人俱已心灰意冷，只她不肯放弃。不知是福是祸，那日天空飞过一巨鸟，俯冲下来双爪擒住她急升至空中，任众人呐喊，它也不放。她惊吓得无法出声呼救，只能任那大鸟带着自己飞过层层重峦叠障……
　　她昏了过去，许是大鸟认为她死了，就把她扔掷在一丛树林中，征直飞走。
　　待她醒来，身边已立着一个面色黝黑的瘦高男子，她从未见过一个成年人也会有这样纯净的眼神。他担忧地为她擦去额际的血迹，从背篓里陡然拿出一条碧绿青翠的蛇来，把她唬地向后一缩，他却熟练地将蛇胆取出挤破，和着一种不知名的草叶放在手掌中。
　　你的腿受伤了。他木讷的表情没有笑意。
　　她低头，才发现左腿已失去知觉。他轻抬起她的布裙，侧着头把和好的药扣在她受伤的腿上，再用布条小心地绑上。她看着他的每一动作，和药、敷药、绑带，以及他微微发红的脸颊――这个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笑，却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心。
　　姑娘，我送你回山下吧！他把她背在背上，敏捷地在密林丛莽中穿梭。
　　你住在这山上吗？她看得出男子对山势十分了解。
　　男子说是。
　　那你是一个人吗？他的背很温暖，她不禁把脸靠在上面，一股疲倦袭来，她沉沉睡去……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隐约听见男子焦急的呼喊。

　　在他的草屋中，她看见了形形色色的蛇皮，以及蛇酒、蛇篓。
　　吓着姑娘了，我是蛸呼山的捕蛇人。男子抱歉地摸着后脑勺。夜已深了，姑娘还是早些睡吧，明日我再送你下山。
　　腿上的伤已没有那么痛了，他的药还真有效。她并没被满屋的蛇吓到，反而觉得这个屋子充满像那个男子一般的温和气氛。这里比京城那尔虞我诈的繁华处真是要好太多了。她偏躺在草床上，看着蹲在门口的男子，他把唯一的床让给她，想是准备睡在地上了。月光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静谧的夜里听得见虫儿们的吟唱，健硕的背脊让她很想再一次靠上去……

　　最后她成了单保有的妻，一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女儿，一个长得很像梅玲的女儿。她几乎可以预见她不平坦的人生，因为她是在险境中出生的孩子。看着这个取名子娇的女孩儿，她常常想起梅玲，她自私地把年幼的她留在那个家中，不知她过得怎样……

　　她不知道，十二年后，当小妹妹长大成人，辰父就把她送入宫中，成为轩安帝宠爱的辰妃娘娘。她也不知道，当年纯真可爱的梅玲也渐渐在争斗中磨圆了棱角。
　　她再次听到梅玲的消息已是她的死讯！女儿也因这件事结识了一名宫女。女儿催促她动身回蛸呼山，却不肯离开京城。看着女儿，她仿佛见到了当年毅然离家的自己，她明白女儿的决心已定，她如何担忧也无法改变。
　　她从未后悔过当年的决定，只对梅玲，深深的愧疚怕是要随她进入坟墓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为何放不起背景音乐，各位看这篇文时，可以听听李纹的《月光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