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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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雷淑韫，歪在她的懒人沙发云里，打着哈欠，悠悠哉哉地飞向岷江北岸。
顺着上次那棵山参的气息，她大概能摸索到老船夫家在何处。
也快有十多日没见到老船夫了，不知他家孙儿境况如何，也不知他是否吃了那棵山参，那山参里面有灵气，至少能续他二十年的寿命，老船夫身体不好，若是能因此多加增寿数，含饴弄孙，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她循着山参到了一个小村落里，为免扰他休息，雷淑韫干脆入了他的梦。
一片白花花的云层穿过，眼前便是老船夫的梦里了，雷淑韫望着熟悉的岷江，不由得感慨，不愧是船夫，竟然在梦里都在摆渡。
她很快看见了努力载客的船夫，可凑近了，差点没认出来，因为船夫已然不是“老”船夫，而是一个身强体健的年轻船夫，就连皱纹都平整了。
雷淑韫露出个笑，看来老船夫已经用了山参。
梦里还在努力划船的船夫见头顶有云彩，好奇抬头，结果看见了那位熟悉的仙子坐在云彩上。
老船夫把桨一丢，马上低头拜她：“仙子！草民拜见仙子！”
雷淑韫笑着抬手，老船夫被她隔空扶起来：“何必客气，你可用了那山参？”
“嘿，是啊，”老船夫咧嘴笑开，露出了一口好牙，她记得上次老船夫讲话都漏风，想不到如今连牙都修好了，“我没想到，上次仙子还在船上留了这棵灵参，老头子我到家就把这参煮了。”
雷淑韫皱了皱眉：“那倒也不好，那棵参灵气十足，你若一口气全吃了，大补反亏。”
老船夫也挠了挠头：“是呢，那灵参也是这样说的，它说了，我若一口气全吃了，必然会死，倒不如先吃根须，先养着他，待吸收了其中灵气，再吃其他的。”
雷淑韫眸光微沉，上下打量了还在梦中的老船夫，她又确认道：“那山参，对你说话了？”
老船夫笑得很是开朗：“是啊，老头子还吓了一跳，不过想来也正常，神仙给的灵参，或许就是能说话呢。”
雷淑韫轻笑，然后道：“你且等我片刻。”
她没等老船夫回答，转而离开了他的梦境，这回亲自进了老船夫的家里。
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老船夫的厨房边有一口水井，水井一旁有个竹篓，被斗笠盖着。
在雷淑韫的眼中，这竹篓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意，像是浓浓的红色，却红得发黑。
她从前看不见这些颜色的，但如今仿佛七窍尽开，竹篓中的东西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她看见了那参原本一动不动，但突然根须摆起，似乎想要逃跑，雷淑韫便下意识使了一道禁锢决，紧接着，这山参的尖啸就传入了耳中。
她本想再来一道法决制服了她，却忽然脑中闪回过一段记忆。
雷淑韫已经有了经验，在头疼欲裂之前，忙不迭拿出了司命上次带来的丹药，囫囵吞了一颗，脑海中果然清明许多，但随之而来的陌生记忆却还是如潮水涌上来。
恍恍惚惚之时，她又回到了天庭之上。
雷淑韫拿着锁妖塔那只逃跑的妖魔的供词，又从锁妖塔的废墟下爬出，且是亲自被司律殿的二郎神君送回了雷公殿，老雷公亲自出门相迎。
矜贵的神君对老雷公留下了一句话：“得了这份供词，请得出雷公锤了吧。”
雷公锤这件法器实非寻常，它与上古神盘古开天辟地时所用的神斧，乃是同源。
这天牢因雷公锤而立，刑劫亦是因雷公锤而降，代天行道、惩罚因果，这八个字，并非一个神仙能担当得起的。
天上诸神佛，地上诸人魔，众生所见不过老雷公挥锤，却不知真正“代天行道、惩罚因果”的，是雷公锤中那道自鸿蒙初现时就未曾停息的雷霆。
只是岁月悠长，天庭之中旧神陨落，新神问世，经洪荒量劫、封神量劫，千万年的洗礼过去，到了如今，竟然只识得雷公，而非雷公锤。
但雷公锤之秘辛，旁人不知道，不代表杨戬不知道。
他司管天条，所以知道天条的边界在哪里。
雷淑韫彼时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奄奄一息地被老雷公接了过去，老雷公诧异地望着她，没想到她真能拿到这份供词。
雷淑韫勉励维持着最后的意识，望着老雷公身后的鹿南，在宽宏大量原谅他、和绿茶地阴他一把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雷淑韫气若游丝道：“鹿南大人，我在废墟之下听闻最后离开的仙官说，雷公殿的众仙尽都归位，你为何没告诉他们，我还不在？”
她拼尽全力补了一句话：“我明明已经请示了鹿南大人，是否愿意与我同去锁妖塔，为何你不告诉仙官，我……”
没说完这句话，雷淑韫就闭了眼睛，成功营造出了一种死不瞑目的委屈。
强撑着意识，她朦朦胧胧地听见了老雷公冷冷地责问鹿南。
“鹿南，我素来知道你瞧不上淑韫的出身，从前我不曾过问，是念在你为神兽獬豸后代，想必能公允待人，为叫你二人公平竞争这雷神之位。”
雷淑韫放心了一半。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心术不正，对同僚见死不救。”
“这供词，是淑韫拿命换回来的。你若是我，你会如何看待此事？”
老雷公当着雷公殿众仙的面，头一次如此狠戾地教训鹿南。
雷淑韫终于放心地晕了。
她其实没有邀请鹿南一起去锁妖塔，但是鹿南肯定知道她去锁妖塔，他也的确没有告知仙官，雷淑韫去了锁妖塔，老雷公所斥责的事情，其实他也的确做了。
但妙就妙在，雷淑韫若不加这几句话，她立功就只是立功，绝无今日这一石二鸟的好处。
杨戬闲闲地看完了好戏，带着哮天犬悠哉离去。
而雷淑韫因为这份供词，正式地有了与鹿南一争高下的底气。
她被界柱所伤之事，在雷公殿中逐渐传开，众同僚因此对她大为改观，舍命去取供词，若不是神君杨戬及时搭救，必定修为尽散，那可是界柱啊。
界柱能隔开六界，谁被捅了都得死，神仙也不例外。
从前因鹿南之故，与她不相往来的同僚、对她视若无睹的同僚，都纷纷前来慰问她。
本以为雷淑韫要借此对从前作壁上观的人敲打一番，可雷淑韫并不介怀，来者统统以礼相待，反观鹿南，因为老雷公那日的斥责，愈发喜怒不定。
雷公殿的声望已经隐隐有向她倾斜之势。
雷淑韫仙体恢复之时，距离锁妖塔倒，已经过去了足有三个多月，大部分妖、鬼都已经被天兵带回，剩下几个格外棘手的，就交给了雷公殿与司律殿一同出手擒拿。
其中有一只恶鬼，名叫焚月，以众生恶念为食，当初将它抓回来就不简单，如今它藉着锁妖塔倒的机会，逃去了酆都，更是强盛如日中天。
老雷公特意让她与司律殿一同合作，去抓焚月鬼。
雷淑韫欣然领命，还与老雷公笑谈：“我当日得神君相救，如今也能当面谢过神君的救命之恩了。”
老雷公意味深长道：“神君执掌天条，素来在天庭自成一派。淑韫，你若能得他青眼，我也能放心。”
他话中未尽之意，雷淑韫明了，只是让雷淑韫没想到的是，老雷公将雷公锤给了她。
那是雷淑韫第一次接到雷公锤，沉甸甸的锤子落在她的手里，一道金色的闪电劈中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
还有点疼，雷淑韫皱了皱眉。
可老雷公却一顿，哈哈大笑道：“小猫挠痒痒似的，跟你闹着玩呢，看来雷公锤果然更中意于你。”
“鹿南接手雷公锤时，”老雷公叹了口气，“雷公锤几乎劈毁了他的右臂。”
雷淑韫看着手心的锤柄。
除了方才那一道电，这之后它就老老实实地在她的手里，没有劈她的右臂的意思。
雷淑韫还是有点怕怕的，对老雷公说：“大人，这太贵重了，不如我还是……”
“不必多言。”老雷公制止了她，“你此番与司律殿一同前往酆都，若不带着雷公锤，也难押回焚月鬼。”
雷淑韫推辞无果，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绝，一咬牙，狠心受了雷公锤。
雷淑韫发散了思维，心想，带着锤子也好，毕竟她还得感谢杨戬呢。
若是带着锤子感谢他，总不会显得自己太过瘦弱可怜，多少能平添几分霸气，好让他知道，她也是颇有实力的一位神仙，与寻常那种等着别人来救的神仙不同。毕竟她浑身上下，最值得人高看一眼的，就是逆境顽抗的勇气了。
她不自觉地思索，像杨戬那样的大神仙，会对什么样的女子有好感呢？应该不是柔弱天真的吧，刚好她也略有几分手段，就这区区几分手段，也从未害过人，应该不会让神君大人反感吧。
雷淑韫想到了自己奄奄一息之时看见的身形，是天地之间独一位的潇洒。
养伤的这些日子，她总是时不时想到他。
她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像她这么坚强的人，竟然偶然被困，竟然又偶然被他救了一命，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她扛着锤子去司律殿的时候，正巧在司律殿的门口遇见了神君大人。
——雷淑韫想要看清记忆中这位神君的相貌，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迷雾，只能隐约看出个玉冠高束，黑袍挺括，银发直垂到手腕。
手腕……
他手中提了一把长枪，应该是神君的三尖两刃枪，杨戬手背上有斑斑血迹，但看他这样，不像是他受伤流血，三尖两刃枪上有血渍，乌木枪杆上也有血迹，更做实了她的猜测。
他从容得仿佛是散了个步，但三尖两刃枪却显出露出鏖战的过程，且神君身后跟着的人都伤痕累累，除杨戬之外，没人完好无损，从这来看，神君分明是去带人打了一架，且赢得不易。
而且哮天犬在他脚边，金色的毛发上也站了凝固的血，铁锈味扑面而来，喉咙中还时不时传来嘶吼声，它战意仍浓。
其他仙友痛呼连天，最前面的神君却看不出丁点儿战斗过的痕迹。
杨戬先是皱眉看了眼哮天犬：“安分点。”
语毕，才与她对视，他早就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他认得锤子。
杨戬就问：“雷公殿来的？”
雷淑韫愣了愣，连忙行礼：“是，小仙是雷公殿的雷淑韫，老雷公托我来的——”
她心跳加速，杨戬和她记忆中一样，俊俏得她不敢直视。
“神君大名如雷贯耳，小仙久仰久仰。今后有幸与神君往来，还望神君不吝赐教。”
死嘴，别笑了。
但她还是止不住地翘着嘴角。
杨戬低声回了句：“嗯。”
“对了神君，”她终于在美色蛊惑之下清醒过来，记起了自己还欠了人家一句救命之恩的道谢，她说道，“锁妖塔那次，还未感谢神君……”
可杨戬已经把三尖两刃枪从地上拔了出来，他转头进了司律殿，没耐心听她说完剩下的话。只对身后的将领冷淡地说：“张伯时，带这位司雷仙子熟悉一下司律殿，等我吩咐。”
他身后一位腰间挎着刀的仙友勉强站直了身体，拱手道：“属下领命。”
而雷淑韫未说尽的感谢之言，被神君孤零零地丢到了一遍。
雷淑韫看着他的背影，方才止不住的笑意，就在这瞬间，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一扫而空。
她想，杨戬应该很忙吧，应该是没听见她的话，而不是不在乎她的感谢……总不会，不记得她了吧。
可她仿佛兜头被泼了冷水，她又止不住地往糟糕的方向思索。
像杨戬这样的大名鼎鼎的神仙，恐怕随手就能救上许多人，她可能只是千千万万中的一个，或许、或许他已经听了许多次的感谢，所以才没有为她这一句感谢留步吧。
总不能，总不能真是不在乎，或者不记得了吧。
不过，他即便是不记得、不在乎，那于他而言也没做错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不就显得她这些时日以来的雀跃都有些可笑了么。
雷淑韫觉得心口附近有些抽疼，或许，或许是界柱在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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