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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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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哑而悠远的古钟声在第七天回荡,朝会如常在圣殿里举行。
圣光十里,欢声沸腾。圣水和花瓣落下,众天使齐声呼喊。
圣哉,万众之神。
赞歌四起,唯独没有了那个人的声音。御座左边,耶稣闭目聆听;御座右边,哈尼雅抱着圣经祈祷。
御座后并列着六大天使。出人意料的是,神并没有安排那个位置。
和平年代的朝会没有持续很久。钟声再次响起,殿内众多高位天使如潮水一般涌出圣殿。
梅丹佐抄着一本书,快步穿过一根一根高耸入云的罗马柱,黑色的披风随风飘起,在地面映着一片黑。
“梅丹佐!”一个声音由后面传来,还带着微弱的回声。
梅丹佐闻声在一根柱子旁停下,回头,看见米迦勒飞着赶上来。
米迦勒在他面前停下,抖抖翅膀:“走这么快做什么,赶着投胎似的。”
“小米迦勒你又来了。”梅丹佐转身继续走了几步,回头抛个媚眼:“帝都的美少女们都在等我呢。”
米迦勒带着一副“我服了你”的神情跟了上去,两人走到白玉阶梯旁,放慢了脚步。
“那么,半年了,你都没找过他?”米迦勒走在后面,有点犹豫地问。
“哪个他。”梅丹佐毫不在乎,头也不回。
“你别跟我装小白。”
梅丹佐回头,没有回答。两人已经走下了楼梯,出了圣殿右门,正穿过光耀殿与圣殿之间的广场。实际上,圣殿、光耀殿和基督殿三个广场也并不是完全相连的,中间有三座石砌的拱桥连着,附件还有水帘。
拱桥两端皆有两根大柱子,桥身内外都雕刻着同样的内容,都是图像化的天界史。从神创时代到黄金时代,都一一记载。
梅丹佐走到桥上,身影在水雾中略显朦胧。他看一眼远处的光耀殿,又回头看米迦勒一眼:“亲爱的殿下,你的家在这里,而我还要继续走。”说完又继续向前走。
“梅丹佐,停下!”米迦勒急忙扑扑翅膀飞上去,扯着他的肩膀往后拽:“你听我说!”
梅丹佐没站稳,猝不及防往后撞在了桥栏上。
米迦勒正想道歉,梅丹佐十分不耐烦地说:“好好好,你说,你说。”说着转了身,双手搭在桥栏上。
“我真怀疑你和拉斐尔有什么深仇大恨。”米迦勒压低了声音,靠在一根柱子上:“他帮你守生命之树,你也不去慰劳慰劳。好歹……”
“那他那时候就不应该砍掉它!”梅丹佐侧过身对米迦勒大吼,沉默了片刻,发觉自己太激动了,调整了情绪,轻声说:“有些人,死了就死了,永远都不会回来。像你的父母,还有……”梅丹佐低头,把话咽了回去。
听到“父母”两个字,米迦勒蹙了蹙眉。“你还是很在乎过去的事。”
梅丹佐转身背对他说:“换了你,你能承受吗?”有顿了顿:“如果死的是路西法?”
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微弱的水声。
梅丹佐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光耀殿的方向走。
米迦勒依然靠在柱子上,低头沉思,似乎在踌躇。眼看梅丹佐就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他猛地一怔,毅然展翅平飞,落在梅丹佐前面。
“对不起,我不想烦你,但到了今天,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米迦勒花了很大的决心才直视了梅丹佐的双眼。
梅丹佐看他一脸严肃,纵有万分不情愿,还是跟米迦勒进了光耀殿。
两扇大门被打开,光耀殿中毅然圣光万丈,丝毫看不出几千伯度的沧桑。梅丹佐跟着米迦勒径直往会客厅走。经过大厅时,米迦勒脱下披风,随手搭在沙发背上。
“父亲?”一个少年的声音从较高处传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哈尼雅正小心翼翼地下楼梯,前面依然是那个四翼天使,他转身轻轻对哈尼雅说了一句话。
“天父,你也在?”哈尼雅显然有些兴奋。
“嗯。”梅丹佐心情不悦,没有多说,也脱下披风搭着。
以哈尼雅的敏锐,也隐约感到气氛的不妥:“嗯,你们有事吧,我只是想下来用用父亲的书房,可以吧,父亲?”
“当然可以,我和你天父有正事谈,你自己去吧。”
哈尼雅哦了一声,疑惑地从两人身边走过。见他出了大厅,两人一起进了会客厅。厅内是长长的会议桌,中央静静地立了个烛台。
梅丹佐毫不客气,拉了第一张椅子就坐,椅脚刮得地面吱吱响。
米迦勒没有坐,走到窗台边拉开窗帘,阳光顷刻间泻满了整个房间,他背对着梅丹佐,双眼望着窗外远方。
“好了。”梅丹佐叉手:“有什么要说的。”
“我的父亲……”米迦勒眨了眨眼:“不是雷诺。”
“哈哈,小米迦勒,你想告诉我你不是米迦勒?”梅丹佐以手抚额:“拜托,一大早不要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米迦勒一脸严肃地回头,声音有点颤抖:“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有很多的顾虑,舆论也罢,最重要的是哈尼雅他们……这一件事我一直压在心头,有多痛苦我自己知道,而拉斐尔也知道这件事,他也痛苦了很多年,只不过是因为你。”
“究竟是什么事……”梅丹佐抬头,大惊失色。
“梅丹佐……”米迦勒压低了声音,又转向刺眼的阳光,叹了一口气:“我相信你,才说下面的话。”
“你可以放心。”梅丹佐低头。
“嗯。”米迦勒手肘撑在窗台上,看了看自己握紧成拳的手,银链闪闪发光:“神之王子,并不只是个称号……”
梅丹佐大惊抬头,连眼镜也跟不上抬头的速度:“神的……儿子?”
“这只是一面,不足以砍掉生命之树。”米迦勒咽了一口唾沫:“是神……和他右手的儿子。”
都默。屋外的树被吹得唰唰响。
米迦勒缓缓转身,正遇上梅丹佐惊讶不已的目光,连忙别过头。“我知道事实很难接受,但我相信你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那……怎么会?”梅丹佐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为了他的政权。”米迦勒拉开梅丹佐对面的椅子,没有坐下。“让死去的人不得重生,让活着的人失去记忆。呵,然后千夫所指,大家只知道谁砍了生命之树,谁当上了炽天使……”
没有人回答。米迦勒偷偷地看了梅丹佐神情复杂的双眼,低头微侧身坐下。厅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得到,气氛十分尴尬。
“梅丹佐,初恋的确让人刻骨铭心。”米迦勒盯着桌子的尽头说:“但你不能执着于过去,放弃了未来,是吧?做人还是要有点马桶精神,一冲就什么都没有了。”
梅丹佐双手抱头,伏在桌子上,很久没有回答。米迦勒放心地转过头来。
“如果我能放得下,就不会拖了这么多年。”
“梅丹佐……”米迦勒摇头站起来:“绕到梅丹佐后面,拍拍他的肩:”不要这样,让人怪内疚的……“
“好吧……不说这件事。”梅丹佐侧过头,只露出一只眼睛,突兀地说了句:“那你呢?”
“我?”
梅丹佐叹了一口气,又侧过头去:“你不会忘的。”
米迦勒缩手:“那时我的确很鄙视他,恨不得一脚踩死他….现在,我都不介意了,你还介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