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十九 ...
-
俗话说，祸不单行。
第二天的朝会上，正当大家都归心似箭，神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宣布朝会结束。
“梅丹佐。”御座处传来幽幽的声音。
“在。”梅丹佐心不在焉，从大天使的行列中走出来，单手放在胸前行礼。
“昨天，第五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父神。”
“几千个伯度了，第五天的牢狱第一次被劫，二千多个囚犯逃脱。”
梅丹佐大惊失色，来不及想象事情的严重性，一个水晶球从天而降，几道亮光闪过，里面的画面清晰起来，叫喊声冲天，一个大天使正在残酷地使用大魔法杀人。
下面的天使开始躁动，有的冷嘲热讽，有的难以置信。
“梅丹佐，这是你么？”神颇有深意地问。
梅丹佐第一次在圣殿上感到惊慌：“我不知道是哪位炽天使在冒充我！”
“梅丹佐殿下。”乌列走出来，举起一个十字架：“这是你的荣誉，可以冒充吗？”
梅丹佐张开了口，哑口无言，那是自己的十字架，天界独一无二的十字架，而它现在沾满了血。
“这可是从现场找到的哦，殿下，证据确凿呀。”
梅丹佐握紧拳头冲过去，刚到乌列身前就被他的爪牙拽回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梅丹佐扯破喉咙地吼，一边奋力挣开旁边的六翼天使。
乌列得意地望天。
“梅丹佐，作为天国宰相，你应该知道…这是死罪。”
梅丹佐已经没时间理会别人的闲言闲语，双脚一跪：“父神，我无罪！！”
“梅丹佐，你身为天国宰相带头蔑视法典，本应处死，鉴于你为天界服务多年，从轻发落。”
“为什么，我没有做过！”梅丹佐奋起反抗，顾不上礼节。
“免除你所有职务，称号，收回你的法力，财产，地位和位格。”
“父神……”所有言语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无法洗脱的罪名和屈辱。未来，更加不堪想象。
“你被剥夺的东西，由你的子嗣继承。”
乌列明显不满，梅丹佐惊慌：“他还小，请不要这样做！”
“我已经决定了。”神的语气不容质疑：“惩罚今天执行，现在朝会结束了。”
“父神！”乌列忽然又走出来。
“还有什么事。”
“为了杀鸡儆猴，我认为应该现在执行断翼。”
很多人都倒抽一口气，梅丹佐淡笑，这就是你的报复吧？
加百列也看不过眼了，厉声道：“父神！”
“加百列殿下，你想包庇他吗？”乌列挑衅地瞥她一眼。
梅丹佐对她摇摇头，加百列虽然愤愤不平，也只好吞回那口气。
神竟然也狠下心来：“耶稣，你来执行。”
耶稣此时也是一副怜悯相，但命令不可违抗，应了一声，慢慢走下来。
梅丹佐用颤抖的双手一件又一件地脱下身上华美的衣服。
“孩子，闭上眼吧。”耶稣操着一向沙哑的声音。
“谢谢耶稣殿下的提醒，我想不必了。”
耶稣好像是叹了一口气：“梅丹佐，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梅丹佐轻蔑地笑了，不像是最后的挽留。他猛然展开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黄金六翼，一团柔和的金光在耶稣手上凝聚，慢慢逼近。
六翼在金光下显得更美丽，梦幻。
梅丹佐深深吸了一口气，骨骼碎裂的微笑声音在凝固的空气中回荡，柔软的金色羽毛飘落在一片雪白的地面，一片残花。没有脱落的羽毛随着骨架落下，马上变成金砂在半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支又一支，鲜血越涌越多，很多女天使早已别开头，看不下去。
但他从未低头。
只是抓紧地上的衣服，挺起胸膛，宛如一座屹立不倒的雕像。下唇已经被咬破，殷红的血湮没的苍白。
没有呻吟，没有哀嚎。
乌列虽然在一边幸灾乐祸，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坚忍。
那三双曾经遨游天界每一个角落的翅膀悄然消失。
圣殿里空空如也，梅丹佐奄奄一息地跪在那里，背上的血已经凝固，依然惨不忍睹。
轻轻的脚步声，渐渐变大，梅丹佐抬头，却无法承受刺眼的阳光。
“天父。”哈尼雅跪下，伸出双臂。
幸好他看不见。
“哈尼雅。”梅丹佐轻轻唤了一声，便昏倒在他怀里。
……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了。梅丹佐发现自己正趴在床动弹不得，全身包着厚厚的绷带。
桌子上乱摆着横七竖八的皱了的报纸，梅丹佐吃力地伸长手，拽过来。
“父子共抢一情人，家破人亡。”
“天国宰相为情人劫狱遭神遣。”
“天界第一个炽天使成为第一个被撤职的创世天使。”
梅丹佐把它扔在地上，真想不到自己也能上头条了。
“天父！你醒了？”哈尼雅高兴地和一个仆人走进来，坐到床边。
“嗯…嗯…”梅丹佐脸上依然有点沮丧：“亚列…好了吗？”
“没事了。”哈尼雅扁起嘴，把头扭到一边。
“嗯。”梅丹佐放宽心：“他来过吗？”
“没有…”哈尼雅不假思索答道。
“哦。”梅丹佐嘴上这样说，头埋到枕头里去，一阵寒意迅速侵袭到心。
哈尼雅乖巧地帮他揉背：“天父，父亲和加百列姐姐他们都很担心你的。”
“哦…帮我谢谢他们吧。”梅丹佐简直是说多一句都不肯。
“天父，你很伤心吗….”
“哈尼雅，我真的过不了这种生活……”梅丹佐双手紧抱头，不肯看到任何东西：“但我想过了，我的寿命会被重新计算，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然后，一切都解脱了……”
“天父，如果你不高兴，就把那些记忆丢了吧，还可以慢慢升会去！”
“我只是放不下而已，但炽天使对我来说已经没意义了，记忆也留着吧，好歹有个念的。可能我老了，再也斗不过命运……”
“天父……”哈尼雅虽然也不小了，还是动不动就哭的。
“小哈尼雅你要乖乖听你父亲的话……”
……
哈尼雅走后，一切又重归寂静，连仆人也被下令禁止进来。梅丹佐趴着，哼也不哼一声，不断地想着自己糟糕的未来。
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梅丹佐的头正朝着里头的墙，故作愉悦：“臭小子，有漏下什么东西？”
“我没有漏下什么，我只是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听到这个声音，梅丹佐猛然回头，扯痛了背上的肌肉。
亚列将十字架扔在床上，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说过的，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这座房子我会留给你，我并不欠你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得不清楚吗？”
“你不相信我？”梅丹佐焦急地想起来，也力不从心。
“我认为我尚有独立判断的能力。如果没事，我现在就离开。”
亚列立马转身，根本不留余地。
“亚列！”梅丹佐挣扎着起来，不小心碰跌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杯。玻璃随开，七零八落。
梅丹佐抓过自己的眼镜，狠狠地摔在墙上。
本来以为见不到也就罢了，至少还可以听到他的消息，到头来，听到的竟然是他沉溺红灯囧区的消息。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讽刺而已，毕竟这是自己教出来的儿子。
后悔吗？后悔。
后悔药有吗？没有。
但当他听说这件事，还是不顾阻拦不顾危险冲到了红灯囧区。
依然是那些脸孔，只不过人家挂的表情不同了。
在一家门面华丽的酒吧里走出了一对男女。男子背后黄金六翼，身材魁梧，面容秀丽。他们正朝着梅丹佐这边走来，但没有一丝表情，直到从梅丹佐身边擦过。
梅丹佐黯然。收起自己羞辱的双翼，跟上去，拉他。
“亚列！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亚列当没有听到没有看到，继续走自己的路。
“站住！” 还是不理。这时，乌列从同一家酒吧出来，还和几个人在嬉闹。
梅丹佐遏制不住怒火，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冲了过去，抓住了乌列的衣领：“贱囧人！你搞我就搞个够，你搞我儿子干什么！！”
在一边等待的爪牙见状，团团围上来，把他拽到墙边。
“你是谁家的狗？在这里乱咬人！”乌列理理衣领，一脚扫过去。
争闹声和踢踏声引来了路人的目光，亚列也终于不耐烦地回头。
“乌列殿下，不要再打了，我可不想因为这样的是被批评。”
“当然，他们只是玩玩而已。”乌列摆摆手，吐出一口唾液。
“你究竟想怎么样。”亚列居高临下，淡淡地说。
“我能怎么样？你说！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梅丹佐吃力地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一下没站稳，向后踉跄了几步：“我恨我自己，从小教你追女孩，教你大魔法，就是没有教你怎么堂堂正正做人！”
“亚列殿下应该为此感到庆幸才是。”乌列笑道：“快点给我滚，趁我还没后悔。”
梅丹佐愤愤地瞥了他一眼，用袖口擦擦脸，在众人鄙夷的目光和唾骂中跌跌撞撞地离开。
一个人傻傻的坐在自己家门口，不进去，也不准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了。
走在前头的人看到他颓废肮脏的样子，先自吓了一惊。
梅丹佐连忙把食指放在双唇前，让他不要乱说。
那人识相，只是叫了一声：“梅丹佐…殿下…”
他若不是哈尼雅的人，保准当你透明。
“啊，天父！”哈尼雅兴奋地叫。
梅丹佐不好扫他的兴，故作高兴，摸摸他的头：“怎么又来了啊？”
“我来看看天父也要理由吗？不过天父你记性太差了！”
梅丹佐有点无奈，每个孩子都曾经如此天真，为什么就会忽然变了另一个人呢。
“嗯，让我想想……你还是告诉我吧…”
“天父！你怎么能把自己的生日也忘了！”
生日？或许是忘了吧，又或许是根本再没有刻意去记住的意义了。
去年的生日，还是一家人呢………真正的一家。
"天父，我给你带了蛋糕呢。"一句将梅丹佐从回忆扯回现实。
“嗯……我们进去吧……”
奢豪的厅堂，闪烁的灯光现在在梅丹佐眼里特别刺眼。
“天父，你吃吧。”
“不急，让我先切成四块。”梅丹佐痴痴地笑：“哈尼雅，这块给你，其他你帮我把它冻住吧……”
“天父，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想………等人齐了再吃……”
哈尼雅埋头吃自己的蛋糕，再不敢说一句话。
“哈尼雅。”梅丹佐用手捧着脸，在喉咙处小声呜咽：“天父只剩你一个宝贝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受伤……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你父亲也是……我自己够苦了………我不要再连累任何人……知道吗…”
哈尼雅用手背擦眼，纵使不愿意，还是乖乖地点头。
梅丹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流泪，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想哭。
“哈尼雅，让我再看看你……”梅丹佐抱着他，久久也不舍得放。
这不仅是一场好梦的终结，也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梅丹佐终于下定决心，辞掉所有仆人，将第四天的房产交给哈尼雅，然后自己搬到一座五层小公寓的一个小单元中。
他说，那里能看到伊甸园。
他还说，哈尼雅，如果有一天我走了，请不要让我步入轮回，请求神，把我埋到伊甸园。
然后，他在自己的枕头旁边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枕头，又修了一个小房间，把亚列小时候用过的东西都放进去。
渐渐地他丧失了说话的意义，干脆溜到精灵界某个地方，喝了某潭水，不再哼声。
哈尼雅好不容易向精灵族长讨了解药，他只是放在一边。
不知道哪一天，他开始给亚列写信但从不发出去，私自放在那小房间的枕头底，直到放不下，就放到一个又一个箱子里。几千年后，箱子堆满了房间。
哈尼雅曾偷偷进过那个房间，拆开了三封信。
第一封：亚列，天又凉了，要盖好被子哦，否则会变冰山美人的，又或者是睡美人……
第二封：亚列，明天你生日，我想送你礼物，但又不能去第七天………
第三封：亚列，爸爸很想你，能来看看我吗，一眼就好。
然而，即使哈尼雅把这些愿望告诉了亚列，他始终没有见上自己的父亲一面。
男人啊，的确也会有在感情上不堪一击的时候，他们总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掩饰自己的脆弱。当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感怀身世。
有时候回想，桌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边，身边没有人，也只能对着墙壁望眼欲穿。
或喜或悲，也只是个记忆罢了。
岁月没有太大地改变他的容颜，但心已老去，变得不堪重负了。
默默地等待，等待有一天，他们都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