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儿子 ...
-
进入郭府，三步一迈五步一转，设计独具匠心的回廊，根根柱壁上绘满精致雕花，廊外庭院内种植着不少颜色迥异的花木，绿油油低矮的灌木，大红大紫的群芳上偶见彩蝶飞舞亲密接触，色彩缤纷交相辉映，清风拂面，带来阵阵浓烈香气。
院内的石几旁，一名公子端端正正坐在石凳处，见我来了，立即抬起头以目光欢迎我的到来。
一身湖蓝的男孩今年才十五，比我小上三岁，但同我一般高，身姿虽不纤长却也挺拔，考虑到他的年龄，以男孩子看来，将来还是会继续增高的。稍显稚气的脸面如冠玉，明眸皓齿，俨然是俊朗无畴的贵公子一枚。眉间那抹飞扬跳脱的神采，悄悄然散发出一种有内而外的游离于尘世之外的气质，随着本尊抿嘴角扬起笑容，那种脱俗的气质愈演愈烈。
只是那名贵公子见我回来，立马没了方才的气质，傻里傻气站起身向我迎来，拍拍肚皮，语调轻松欢快不似这个年龄该有：“娘亲回来了，奉孝饿了。”
这就是我的儿子——郭府的三公子郭嘉。虽然长相很令女人向往，但却是个痴儿。
我同郭府的缘分是四天前开始的，四天前正是我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的第一天，那天因为碰巧没吃早饭就出门，结果一路交通工具颠簸后人开始有些晕晕乎乎，而当我再度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趴倒在车水马龙古色古香的街道。那时候我正纳闷，为什么行人穿得那么复古，而往来的人群也向我投来注目礼，料想是我穿着对他们来讲也着实奇怪。后来我遇到了郭老爷，郭老爷于我有恩，救了过度饥饿且神志不清倒在路边的我，而且也没有因为我怪异的现代装束报官。对我毫不知底的他突然要求纳我为妾也出乎人意料，好在他并非年迈的色老头，只是想让我照顾他的儿子。
郭老爷有三子：大儿子郭进贵为正室所出，可惜早夭。二公子郭凌好吃懒做，不是什么可以继承家业的好料。本是被寄于厚望虽为庶出却相当令人满意的老三奉孝，同时也是郭老爷最为疼爱的儿子，突然因一场大病成了这个样。年迈的郭老爷苦于一时找不到人代替自己料理家业，不得不这把年纪还四处奔波筹生意拉伙伴，他放心不下没人照顾又无法照顾自己的痴儿奉孝，所以我便被他以纳妾的名义请进了郭府，以小妈之实照顾他的第三个儿子。
人家是救命恩人，外加穿越到了古代人生地不熟已经够莫名够无助的了，若是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暂时给我一个容身之所，保我衣食无忧的话，这样的适应期，我倒也不排斥。更何况三公子就算成了这样，却依旧得老爷欢心，若断然回绝郭老爷定会认为我有所嫌弃，我考虑再三答应了。牺牲一个女人的名节换来安定的生活，这才是我现今最为迫切需要的。
不过，我本以为这样的差事等同于陪玩兼不做事的保姆，费不了几个心，却不料郭老爷走的第二天，正室夫人便强要了奉孝院内的丫鬟和家丁，这算是给新人的下马威？郭府的人际关系也不单纯啊。
我选择了沉默，暂时忍耐夫人的蛮横。初来乍到又不知对方底细，就算没了下人使唤，我也不能有怨言，不过这样一来，照顾奉孝我就什么事都得亲历亲为啊。
“娘亲——小小娘亲——”见我走神了，他像树袋熊一样贴上，无辜的小动物一般水汪汪的眼睛贴着我的鼻尖，“奉孝饿！”
男女有别，就算心智是小孩子，但在古代他这个年龄早就算是小大人了，怎么可以如此近我的身？快速后退同他保持距离：“奉孝，对不住——”经他一提醒，我才想起忘记买酥饼了！信手摸摸自己的衣兜，连钱袋也不见了，还真是失败，出去转一圈，赔了银子被人占了便宜，受了一肚子愿望气，还带回一不值钱的锦囊，“遇到了点事，所以酥饼没买回来！”
“娘亲？”一瞬间，他眼尖地拉起我的手，直勾勾盯着手腕处的红印，“娘亲被人欺负了？”
被他这么一提，这才觉得手腕火辣辣的烫，方才那个自大冰山男还真不知道怜香惜玉。
“不小心弄伤的。我去厨房找下人弄点东西，先不吃酥饼好不好？”还真是个观察敏锐的小破孩，我借故转移话题。
“哦！奉孝就吃小点心好了。”虽然没了下人使唤，但他不似娇生惯养的孩子那般娇生惯养，很好说话很好带，这也是我非常庆幸的一点。
他的视线经由我手腕移向包扎着细布的手指，“夏荷回来了，娘亲让夏荷去弄吧。若非为了奉孝，小小娘亲也不至于手上两处伤。”
我明白他忆起了之前我给他削梨子的时候割破了手指头，其实他不用自责的，谁让我在现代是个动手能力奇差空有纸上谈兵功夫的优等生呢？磨练下生存技能，学学怎么使刀子也好。长辈那样轻柔和蔼地摸摸他的脑袋：“奉孝真是好孩子，我已经没事了。”
说到郭嘉这个名字，记得历史上就有个鬼才郭奉孝，颍川人。三国演义是这样评价他的：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运筹如范蠡，决策似陈平。可惜身先丧，中原栋梁倾。
我家这个和历史上的同名同姓，不过在我看来，那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他没有资格走上历史舞台，更不会成为鼎鼎大名的“鬼才”，我家这个只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好了。郭老爷希望我在他不在的期间帮忙照顾他的儿子不被人欺负，我只要做好本分就可以了。
“小小娘亲，玩捉迷藏吧。”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散发着光彩，透着难以名状的诱惑，任何人看了都无法拒绝的那种魅惑。
站起身，正欲号召他快些藏起来，突然发现他的肩头靠后背处有样什么迎风飘扬，小心翼翼靠近撕扯下，我对着手中的纸条气不打一处来。
“傻子”——白纸黑字，触目惊心，谁那么过分故意使坏来着？
“小小娘亲？”可能是我突然变脸怪吓人，向来看惯我和颜悦色的他凑近纸条不安地问着，“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澄澈的双目写满疑惑，对着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奉孝彻底诠释了“它认识他，而他不认识它”这句话，一点都不见神情有所异样。
“方才谁来找过你？你留意是谁把这纸条贴你身上的？”郭老爷不在，这奉孝还真是被人明着暗着欺负，料想老爷子多少也察觉了点，所以才不放心想找个人来看着自己的儿子。
“小妹！早晨她见我坐这里等娘亲回来，估计就那时候找奉孝聊天的时候贴上的吧。”
郭老爷唯一的女儿，府里的四小姐，郭凌的同母妹妹，同样是庶出，而且还比奉孝小，这丫头还真是胆大包天。
“她跟你聊了什么？”
“她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我说等小小娘亲，然后她就骂我傻，说天要下雨了还蹲坐在这里，一点都不知道看山水。”
“别理她，小孩子随口说说。”劝诫着奉孝别往心里去，我搀起他的手，温度自他掌心源源不断传到我身上，这孩子虽然傻傻的，但是却纯真没心机，跟他一起有时候反而会忘了这是兵荒马乱的三国时代，也忘了这宅子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娘亲，我们不玩捉迷藏了？”
“奉孝，今天不玩捉迷藏好不好？先让夏荷弄点吃的，然后我教你识字。”
片刻后——
书房内，偌大的案几上一张大纸，两只上好毛笔。
“奉孝可会写自己的名字？”
老实巴交摇头，他嘟着嘴，好像自己犯了大错。
“没关系的，慢慢教，你就会了。”我自认是个耐性和脾气都算不错的人。虽然郭老爷只是让我照顾好奉孝的饮食起居，教奉孝识字与我和老爷的约定没太大关系，但几天的相处我有些将心智偏幼的奉孝当作自己的亲弟弟来看待。对于我，他不像有的人对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外人非常敌视，反而乐呵呵地接受并尊敬地唤我“小小娘亲”。当一个比自己弱小的人对自己打心底相信，并百分之百依赖的时候，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产生一股莫名的责任感，用强者的优势去守护那个需要自己的弱者。如此温厚善良的大男孩被人人身攻击，我怎能咽得下这口气？生气归生气，与其怨恨他人，不如武装自己，奉孝啊，多学点字吧，以后总能派上用场的。
取过砚台开始绕着顺时针方向磨墨，奉孝规矩地站在我身边探出脑袋看着我，冷不丁憨厚地来几句：“娘亲的手真好看，手指细细长长的。”
“奉孝嘴真甜。”心里美滋滋，这话经由他傻里吧唧说出，倒反而不做作真实得可爱。待准备工作就绪，我提起笔，由于自己是学过书法的人，所以在古代写几个字问题不大，“今天咱们先学简单的字，就学学我的名字如何？”料想着一上来就教他写自己的名字也许太急于求成，我捏着毛笔，刷刷几下，自己的名字跃然纸上。
“公子小小小！”他拧着眉头，一字一顿念诵着，“奉孝认识的字不多，娘亲的名字正好都是我认识的，可是小小娘亲的全名真奇怪。”
我说，你是故意的吗？手指用力按住第二个字，以左右偏旁为起点和终点，不停来回划着线：“这是一个字！左边是个子，右边是个小。这个字念孙！”我明明写的是一个字，他干嘛分开读啊，公子小小小，古代哪有人名字那么长还那么怪的，小小小，小小小，感觉像口吃一样。
听夏荷说十来岁的郭嘉拥有非凡的智慧,喜欢与长者交谈,郭老爷每每都夸赞他看事看人有独到的见解。有位外地来的术士见到小郭嘉,大为惊叹,称他是姜子牙太公转世。从此,这孩子就有了一个绰号———“ 小太公” 。真是料想不到，过度的才智以及过早的锋芒毕露，反而只能带给这孩子一瞬间的光环，想到这些，我不禁有些惋惜。
“小小夫人——三公子——”门外有人轻叩门两声，“奴婢是李夫人身边的小翠。”
“进来吧。”
我有些纳闷，我应是这栋宅子最不受宠的主子，李夫人怎么会突然派人来这府中人手最少也最是冷清的三公子宅院？李夫人就是郭家二公子郭凌的母亲，而他的儿子俨然是府中最有可能继承家族产业的，母凭子贵和正室夫人平分秋色，在府中的地位可算是无可撼动了。但即便如此，正室对我们的打压李氏一定知道，她这样岂不是挑明了同正室夫人对着干？
小翠推门盈盈行了个礼，双手呈上两碗甜点桂花酒酿圆子，一颗颗白玉般的小丸子如珍珠般晶莹剔透，片片鹅黄色的桂花碎瓣贴在酒香四溢的汤头上方。一个夫人百般让我们日子难过，一个夫人却务实献殷勤，这大宅子的尔虞我诈就好比现代办公室的政治斗争，入哪一伙都需要谨慎啊，我若今日吃了李夫人的点心，那便是她的人了，但是我有得选择吗？如果不吃那就得罪了李夫人，到时候郭府的两位夫人都要给让我难堪，我和奉孝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接过点心，我对着碗中小小的丸子两眼放光，佯装很是欣喜：“夏末初秋，休闲时刻来碗小甜品自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李夫人真是有心了。”
“李夫人说，请两位趁热慢用。”小翠满脸堆笑，端起一碗送到奉孝面前，“三公子，请。”
为了起到很好的表率作用，我自顾自举起勺子，准备在奉孝面前将勾引人的小丸子全部消灭，好让他照着做。冷不丁察觉奉孝突然像没了神一般捧着小翠递上的甜品，随即微微张口，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里面的食物。
“奉孝，干嘛啊？”很想知道他神游到了哪里，放下勺子五指在他跟前晃了晃。
“呀~~~”小翠一声尖叫。
看看那傻小子做了什么？一道透明有弹性甚至能拉出丝来的口水线从他的下唇直直拖到酒酿圆子里，好恶心！
一瞬间没了胃口，我恨不得自插双目：“我的小祖宗啊，那玩意好吃你也不用馋成这样吧。”
他呆呆放下碗和勺子，傻里吧唧地以手背抹着自己的唇，下巴沾了一大滩黏糊糊的唾沫。那个，我是想掏手帕给他擦擦的，可是突然就是不敢下手啊，我好怕那余下的像鼻涕虫一样的液体会成为我的护手霜。
“奴婢给三公子再去厨房盛一碗。”小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不能吃了？”奉孝双眼懵懵懂懂地望向我，那澄澈的大眼睛就像蒙上层薄薄的水雾令人心生爱怜，随即猪爪子伸进我的碗里，“那我吃小小娘亲的。”
妈呀，他什么时候摸过砚台了？望着他墨迹斑斑的手指伸进我的心头好，随即乳白的汤水立刻有了浑浊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感觉那碗酒酿从外表升级成了芝麻糊。
祖宗啊，这怎么能吃啊？“啪”一下打掉他即将送入口的那只小丸子，眼巴巴地目送它掉递上滚了两圈后沾上灰尘变成糯米糍，浪费粮食了，真是不应该。扫兴地朝小翠挥挥手：“你下去吧，我们不吃了。”
“是。”面色铁青，很明显小翠已经被奉孝雷焦急于快点抽身，一听我的话立马像上了发条一样神速收拾残局后快速撤退。
“奉孝——给我面壁去——”突然发现原来脾气好的人也是可以很容易就抓狂的，这孩子怎么了，今天干嘛做出那么没有分寸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大儿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