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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雪花]当雪鹅伪装倾城公主15-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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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红雪
花家被流放那天,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澄澈的天空似纯洁少女的心般干净无暇。人间落英缤纷,燕子在垂柳下斜斜地翩飞而过,黑色的翅膀像是被明亮的日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蜡。 这样美好的天气,这样美好的人间景色,本该是岁月静好的。
花无谢遥望着远去的神京城,顺手捏住一片飘落到身前的桃花,漆黑的眼底有着诉不尽的忧伤。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落花又护花。
他呢?他护谁,谁又护他?
他想护公主一生一世,可如今公主下落不明。
他想护花家平安顺遂,可如今花府男丁全数枷锁在身,在这样明朗的春日流放边疆。四十出头的父亲一夜生华发,原本保养得尚算年轻的脸庞如今苍老了十岁。前途无量的大哥断送了前程,愁眉紧锁。一向没心没肺的三弟也失去了笑容与活力。不知疼爱他的老祖宗知道花家的情况后,会是怎样的心伤……
在天牢那几日,花无谢总是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当初在拜月谷生出公主可能是假的的念头时,他就应找理由拖住假公主,不应含含糊糊地便答应带他回宫,以至于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
想起那位假公主,花无谢的心情极度复杂。原本他还担忧他的行为过于孟浪,可没想到人家对他抱了那样的心思,做了那样不堪的事情。
花无谢又恼又气。可如今脚上镣铐,项上枷锁,他恼有何用,气又能有何用呢?唯一值得放宽心的便是父亲和家人还不知道那夜的事情,还不知道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另一个男人压了一夜。
惠风和畅。迎着风便能听到“叮叮当当”地金属碰撞音——那是花家众人走路时,身上镣铐摩擦而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多么像一曲讽刺的乐音,嘲笑着他的过错啊。
花无谢心底发苦,脸上却扬起明朗的笑。他不能让父亲和大哥再为他操心,他想要用开朗和笑容让大家的心上少那么一点阴霾。
“亏你还笑得出来,都是你惹的祸。”长长的队伍中,一名年轻的花家旁支愤而骂了这么一句。他不敢太大声。可恰巧是这迫不得已而压低的声音配合着责备的话,更让花无谢感到难受。
花无谢又笑了笑。
除了笑,他还能反驳什么呢?那人说得对啊!若没有他花无谢,花家至少不会被人找到借口构陷,被判流放吧?
花无谢这样自责着,却不想那位旁支的眼神忽然变得仇恨而疯狂。他冷笑了一声,突然发力,脖子上的枷锁像豆腐渣一般骤然碎裂。紧接着,他的手上出现了一把匕首。
匕首的刀刃散发着森寒的白光,看上去十分锋利。
花无谢来不及惊讶,来不及欣赏那把匕首。因为那人已经举着匕首刺了过来。花无谢条件反射压低了脖子上的枷锁,挡住了匕首的攻击。那匕首不知是什么材料打造的,锋利得竟然一下将木制枷锁刺了个洞。那人见一刺失败,便翻转手腕,横握刀柄,横着朝花无谢脖子划过去。花无谢急中生智,腰身往后一弯,又用枷锁挡住了这一击。
那人十分用力。这一次,锋利的匕首竟然直接将枷锁划成两半。木制的刑具骤然分解,闷闷地掉到了地上。那人没有去看掉落的刑具,也没有给花无谢惊讶的时间,紧接着又变换手势,冲花无谢的心脏刺去。他好像非要杀了花无谢不可。
花无谢的双手虽然还在被镣铐锁着,但行动已方便了不少。他将手上铁索套在那人手腕上,绕了个圈,制住那人动作,迫使他手腕疼痛,握不住手中匕首。
匕首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押解的差役注意到花无谢这边的情况时,花无谢已经将那人制得死死的。
有了假公主的前车之鉴,花无谢深知易容术的奇妙。他猜测这人并非花家的人。于是,他制住那人之时,便厉声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看了一眼走来的差役,胸有成竹地邪笑了一声,说道:“想知道?去问阎王爷吧。”他的话音刚落,道路两旁就忽然窜出数不清的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的目标直指花尚书和花满天几人,对花家三族内的旁系子弟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差役人数有限,虽立刻拔刀来战,可三两下便处于下风了。
眼见着大哥和花飞扬因着镣铐的原因行动不便,护不住花尚书,花无谢焦急无比。而那个被他制住的人见他分心,立刻挣脱他的束缚,捡起地上匕首便朝他心口刺去。
花满天注意到花无谢的情况,大惊失色地叫道:“二弟,小心。”
花无谢愣了一下,视线还未收回,那人的匕首却已到了胸口前。
“我会死在这里吗?”花无谢的脑子中闪过这个念头,身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那人以为花无谢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明晃晃的刺眼光线直射那人的双眼。那人动作微顿,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以颈部蔓延而出。他抬手一抹,还未来得及将抹了液体的手放到眼前,人就直直地倒到了地上。
鲜血很快浸染了路面。 花无谢愣愣地看着提着刀站在自己身前的黑衣少年,忽然喊道:“救我爹。”
那少年也是一愣,身体有些僵硬地转身看了花无谢一眼,这才足尖点地,一阵风般落到花尚书跟前。
黑衣少年的刀很快。刀在他的手中像是有了生命般。众人只见刀光乱晃,蒙面人便纷纷倒地,再也起不来。
死人当然是再也起不来的。那位少年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扭转了差役们的颓势,救了众人的命。
“多谢这位少侠。”花尚书满头大汗,心有余悸地道谢。
黑衣少年怔怔地,好似没有听到花尚书的话一样。
花无谢赶过来,确定他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他爹两句话没说完便将话题引到了黑衣少年的身上。
“这位少侠年纪轻轻,看上去比你还小几岁。可他的武艺精湛,比你好很多。无谢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花尚书不忘教导儿子。
花无谢却翻了个白眼,敷衍着花尚书,却是看都不看一眼这位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是谁?
花无谢虽然两次都是模糊地看到他的脸,可他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尤其是那刀法。他怎会认不出这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见花无谢不待见自己,倒也没有怨言。毕竟,花无谢和花家有此劫难,也是他造成的。不过,傅红雪的心正在狂跳着。这不是因为他见到了花无谢,而是因为他忽然发现一件事——杀了第一个人,接着再杀人便如吃饭喝水那般简单。
他以前虽想报仇,但从未杀过人。就算那次他在崖底山谷出手,也不曾要了那些人的命。刚才那人想杀花无谢,所以他脑子一片空白,眨眼便杀了那人。至于救花尚书,那是花无谢让他做的。他杀了一个人后有些反应不过来,听到花无谢的话便条件反射般去做了……
“无谢……”傅红雪的喉咙有些发紧,“我杀了人了。”他的声音很压抑,却又给人一种飘渺之感,像在梦呓一般。
花无谢不解道:“你害怕杀人?”
16生气
“我第一次杀人。”他的声音十分恍惚,说话时,目光也是恍惚地遥望着远方,让人觉得他的内心正是一片虚无与混沌。
可花无谢觉得这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压抑的仇恨与疯狂。
他在仇恨着什么?疯狂着什么?心里在想些什么?
花无谢的心中飞快地闪过这些疑问,然后本能地说道:“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觉得杀人是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
傅红雪的眸光微动,像个做错事的懵懂孩童般一眨不眨地看着花无谢,渴望花无谢告诉他他没做错。
花无谢对上他的目光,呼吸一滞,心中似有什么种子忽然间破了壳,令他的心在一瞬间产生了莫名的悸动。但随即,花无谢目光一冷,强压下心中那种令他的四肢百骸变得温柔的悸动,冷声道:“矫情,我爹和大哥上场杀敌,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呢。我可没见他们像你这样子。”这人一定是装的。不是装的都不可能。他绝对不相信一个很会欺负他的男人是个稚子般的人。
花尚书瞪了花无谢一眼。花无谢便缩了缩脖子,闭嘴了。
傅红雪闻言,目光掠过花满天和花尚书,然后诚恳地对花无谢说道:“你说得对,是我矫情。”他的话一说完,苍白的脸色似乎暖了不少。他生来就是为了复仇的,复仇便要杀人。他早晚都要杀人的,何必因为杀人而心乱?花无谢说得真对。
四周喊杀声此起彼伏,但很快便消停了。衙差们处理善后事宜,花家众人劫后余生互相问安不提。
花无谢刻意混在花满天和花飞扬身边,刻意躲着傅红雪。而傅红雪十分乖巧,默默地站在人群外,目光遥望着远方,并不参与这里的任何事,就好像他与这里的人和事毫不相干,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就连衙差找他道谢,他都冷漠得不言不语,拒绝一切好意的道谢。
花无谢虽说不想搭理傅红雪,主动避开傅红雪,可当他发现傅红雪一点儿也不看他,一点儿也不想看他时,他的心中莫名地生起怒火。他没办法发泄这种怒火,觉得十分委屈。
他知道他不喜欢傅红雪。可傅红雪不理他,他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觉得委屈?花无谢思考了很久,认为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不甘心。他不甘心被欺骗,更不甘心就那样被睡了,尤其不甘心这人的表现就像青楼的嫖客,睡完就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
他把他当成什么了?
花无谢越想越气,气得胸口闷痛。
“二弟,她是不是假公主?”
忽然,花无谢听到大哥的声音,越升越高的怒气一下溃散了不少,胸口的闷痛也减轻了些。
“他是。”花无谢闷闷地说。
花满天打趣道:“你艳福不浅。”
花无谢脸色铁青,气道:“我可不想要这种艳福。”
花满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她对你不错,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花无谢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并不想说话。他大哥要是知道傅红雪是个男人,还会想着撮合他们?除非花家的流放是个玩笑是个梦。
花满天叹道:“我在牢里听说她一直被太后软禁在宫中,想必能出现在这里救你,一定花了不小的代价。所以二弟,即使你不喜欢她,她对我们花家也是有恩的。”
“呵。”花无谢笑得很无力。
花满天好奇道:“二弟,你虽一直表现得像个混世魔王,可大哥知道你的品性。大哥真的很好奇,你对别人无不和煦,为何偏偏对这位姑娘如此特别呢?”特别到连救命之恩都不愿放在心上。
花无谢心中有气,不想继续这个人的话题,干脆假装查看花家伤亡情况,逃走了。
……
花家的流放并不会因为偶然的刺杀而得到赦免,更不会因为花无谢的闷气而停止。差役们处理完刺客的事情,又押解着花府众人继续往关东方向而去。
路上落英依旧缤纷,春光依旧美好……路上,还多了一个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的傅红雪。
花无谢气得差点去质问那些衙差,为什么要同意一个武功那么高的人跟着他们,就不怕这人是来劫犯人的吗?
他没问出来,当然也就没人回答他。即使他问出来了,衙差们大概也只会说一句:“小少侠武功那么高,想做什么不能做?”他们防着又有什么意义?
天色在花无谢的闷气之中渐渐暗淡下来。
这一行流放的队伍遭遇了刺杀,耽搁了行程,运气不太好,没能赶上最近的驿站。于是,所有人都只能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后原地修整,以天为盖地为庐。不过,流放的犯人是没有人权的,哪怕犯人曾经是皇亲国戚。所以,差役们还能找些干草铺在地上当床睡,花府众人就只能戴着镣铐枷锁,睡在冷冰冰的地上了。
到了深夜时分,众人因着太过劳累的缘故鼾声四起。
这时,远远赘在后面的傅红雪忽然飞身,落到花无谢身旁,二话不说便将他抱走了。
花无谢虽说也累,但被人抱着上窜下跳也总会清醒,哪怕这人的轻功再高。他不爽地问道:“你要干嘛?”他一问完,脑子中不经意浮现出他上次问这句话的情景来,当即吓得绷紧了□□。
傅红雪对花无谢的举动浑然不觉。他落地后,放下花无谢冷漠地说:“带你去客栈。”
“我不去。”花无谢心道:果然!
傅红雪道:“你不用担心身上的镣铐。”他会开锁,定会让无谢好好休息的。
花无谢:“我是犯人,你这是劫囚,按罪当诛。”这人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傅红雪道:“天亮我就送你回去。”他停顿了一下,“我的轻功还行,赶得上。”
花无谢的脸上血色全无,坚强道:“你让我死吧。”
傅红雪问道:“为什么?”
花无谢咬着牙,悲愤道:“我又不是青楼小倌。”
“青楼?小倌?”傅红雪更疑惑了,“我带你去客栈,不是青楼。”
花无谢愤愤道:“傅红雪,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问完又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废话了,你怎么会不懂,你只不过故意羞辱我。”
傅红雪更纳闷了,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羞辱你?”
花无谢咬着牙不说话。
傅红雪见他很痛苦的样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试探性地问道:“你真的不想去?”他不会强迫无谢做任何事。
“不想去。”花无谢倔强道。
“好。”傅红雪又抱起他,朝着队伍所在飞了回去。他答应得非常爽快,和那次从窗户飞进去“看花无谢睡觉”一样的爽快。
花无谢直到回到原来的地方还在愣愣的。他难以相信——傅红雪这就样放过他了?他本该庆幸的,可是他看着傅红雪远去的身影,心中浮现而出的,竟不是暗喜,而是几近于无的失落。
夜色正浓。
夜色中的人们睡得正香,独独花无谢毫无睡意,怔怔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也不知他坐了多久,傅红雪又回来了。
花无谢愣愣地看着他。他将腋下夹着的一团东西抖了开来,铺到地上,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花无谢,孤烟般飞走了。
那是一床厚实的棉被。
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