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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镀金行动 ...

  •   “你真幸运。”

      易果坐得笔直,严肃地盯着右侧膝盖上小小的破洞,没有立刻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因为过往人生中,她和这个词汇产生关联的机会,实在太少。

      她暗搓搓用食指把她二手作训服上的破洞堵住,刚松口气,发现裤缝也烂出个长口子,正悄咪咪伸手盖住,前面副驾驶上又是一声“喂!”

      易果猛一个激灵,抬头瞧见坐在副驾驶上的络腮胡壮汉,特遣队里大家都叫“张哥”那位,正黑着脸瞪她。

      “虽说局里公益岗收的都是多少有点残疾的非异能者,但我记得你不是个聋子吧。”

      “没,没有。”易果慌的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刚一张嘴又习惯性地闭紧嘴巴。

      张哥人格分裂般又拍着椅背哈哈大笑,“逗你呢,瞧你吓得。知道你只是个结巴,没别的毛病,先前我们都调查过。”

      “所以我说你幸运。”

      他半个身子都扭向易果,越野车里宽敞,易果和他之间还隔着几个身位,但那牛蛙般健硕的大胳膊肘子比比划划地,眼看要招呼到易果脸蛋上。易果小心翼翼呼吸,生怕吹到对方胳膊上的毛毛。

      “申请进我们三队的人那么多,你在里面呢,说实话,资质一般,但你看,我们队长偏偏就选中你了,是不是特幸运。”

      易果麻雀一样歪头思索,在张哥的逼视下赶快点点头。

      “就你们这种人现在的处境,我们队长给谁机会就是救谁的命,你说对不对?”

      易果又点头。

      “所以你必须得好好回报我们,干好交代给你的任务。”

      易果再次用力点头,于是张哥又一扭,顺势把手送到易果脸前,拇指和食指一捏,意味不明的笑起来。

      车里包括三队队长在内,其余人都没做声,但易果分明感到一股无形重压。她屏住呼吸,眼神飘忽,照葫芦画瓢也捏出一个,“比,比心。”

      “啊?”

      只一个语气词,易果立刻老实了,鹌鹑似的红着脸低下头,抠抠索索从挎包里摸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不舍地又摸了两下,转眼被一把夺走。

      镀金费。

      出发前不少前辈已经暗示过易果,他们这样的人,要想跟着猎人特遣队出任务,从众多申请者中脱颖而出只是第一步,此外还要准备一大笔“镀金费”孝敬队里,不然就算上了车,也随时能被踹下来。

      易果给出的这笔钱,已经是她所剩不多的存款的全部,但就像张哥说的,有不少人羡慕她,说她“幸运”。

      在她们“这种人”眼中,镀金是个非常吉利的词儿,他们时刻都在期待“点石成金”的奇迹终有一日能降临在自己身上。

      二十多年前,蚀鬼,一种古书中记载的贪食凶怪忽然从书中逃逸,以极恐怖的速度在城市中蔓延,伤人无数。后鲸杉神树从城市中复苏,似乎是出于保护人类的目的,开始向人群随机赐福。

      被赐福者骨血中潜藏的神话基因被唤醒,会获得某种天赋,觉醒为异能者。异能者综合素质优于常人,很快成为对抗蚀鬼的主要战力。

      随着异能者数量不断增多,非异能者逐渐沦为社会的真正“异类”。就比如易果,从上周邻居二妞觉醒了“一根手指为手机充电”的技能以后,易果就成了那栋居民楼里仅剩的非异能者。

      两方数量在天平两端迅速失衡,霸凌、就业歧视的社会问题紧随其后。

      连易果所在的应急管控局——前局长在位期间,曾力排众议许诺公益岗将永久保留——近期也传出了专门面向非异能者的公益岗将取消的风声。

      “形势所迫,各位面前只剩两条路,要么卷铺盖滚蛋,要么想办法马上立个功,作为特殊贡献人才再被破格录用。”

      每周例行晨会上,领导一句玩笑话,让局里大批非异能职员涌向了核心部门,特遣队的大门。

      猎人特遣队是管控局一线战斗部门,由异能者里精英中的精英组成,专职捕猎蚀鬼及被蚀鬼同化的异能者。

      对寻常人来说,一辈子都立不了的功,搁特遣队里,也就出一次任务的事。更有传言,与顶尖异能者接触的机会越多,越容易觉醒异能。

      恰逢最近特遣队任务多,人手不足,正需要招临时队员,于是公益岗的可怜虫们像争抢救命稻草一样奔向特遣队,光递申请还不够,还要上杆子刷脸,日夜蹲守,讨好做尽。易果也是其中一员。

      但易果又与大家都不同,她最终成功坐上了特遣队的车,成了那名被众人羡慕的“幸运儿”。

      “还算上道。”张哥满意地颠了颠易果厚实的信封,扭脸跟后排队长对了个眼神,开始交代易果今天的具体工作,“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你都听好——”

      三队这次接到的命令,是前去清扫一片封闭多年的禁区。在蚀鬼爆发潮期间,那里曾是特遣队与蚀鬼的交战前线,后因发生大规模爆炸,存在有毒物质泄漏的可能,所以被封禁。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解封期已到,上面派三队去禁区清扫可能存在的漏网之鱼,确保安全后,将重新征用这片土地。

      “抓到的‘鱼’越多,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的功劳就越大,这样一来,某些人就有救了。”

      易果听到这句话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眼睛亮亮,但姓张的又立马话锋一转,“可是那些玩意儿最近越来越会藏了,难抓,你说这可怎么办呐。”

      “嗯……”没想到会被突然发问,易果支支吾吾,抠抠手指又挠挠包。

      “张铁柱。”三队队长凤一鸣自打易果上车以来,第一次出了声。她喝止张哥,让他别再吓唬易果。

      张哥缩了下脖子,朝易果咧咧嘴,“所以我说你这趟非常走运,我们队可是准备了其他队都没有的秘密武器。”

      说着张哥撅起两片厚嘴唇,突然“嘬嘬”两声,示意易果低头看。从座位底下迅速窜出一只机器狗,身披豹纹棉马甲,上下扫了易果几眼,张嘴“呕呕”两下,吐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属盒。

      真是默契到离奇的暗号。易果好奇地俯下身,朝优雅蹲坐在脚边的狗子瞅了又瞅。

      “x型诱捕器,天宇科研集团最新研究成果,能大大提高特遣队捕猎效率。”

      队长凤一鸣拿起金属盒,一双细长眼微微弯起,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有没有在心虚。她刚上任不久,是名少有的咒言异能者,胸前别着一枚金色S徽章,那是异能的最高评级。

      带着精英群体惯有的自信和从容,她唇舌开闭间似乎传出金玉之声的悦耳回响,边说边轻拍易果的手背:

      “放置诱捕器是咱们这次行动最首要也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我就把这个光荣的任务……”

      正说到重点,凤一鸣突然顿住,神色古怪地使劲瞥了眼易果抱在怀里的挎包。

      那明黄色格子挎包眼睫毛似的上下左右挂了一圈mini小手办,跟浑身装备简单到寒酸的易果,十分割裂。人形小手办的发色,像是集齐了世间所有的荧光色,简直让人看一眼晕一眼。

      纯手工乡土风……痛包?

      这还不算什么,最显眼的还得是包上两行圆滚滚炫彩大字——

      花骨朵小饭桌,有荤有素,美味健康;花骨朵小饭桌,送菜上门,错过悲伤。

      “兼,兼职。”易果难为情似的用胳膊挡了一下。

      “噗。”不知想到什么,凤队长看着易果忽然捂嘴笑出声,低声自言自语,“选你果然合适。”

      易果迟钝地眨眨眼,陪着也笑了一下,全程盯紧凤一鸣的嘴巴,毫不掩藏眼神里的羡慕与欣赏,乖乖等人继续往下说。就是一双手一早安静摊开,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我们一致决定把放置诱捕器的光荣任务交给你。”凤一鸣清了清嗓子,郑重把诱捕器递给易果,正正好,就放在易果摊开的手心里。

      “还不赶快说谢谢,除了我们队,谁还能这么器重你。”张哥趁机吆喝易果。

      易果只腼腆地抿了抿嘴,看起来没有丝毫质疑,只有感激,小心捧起金属盒一动不敢动。

      车里唯二的弱势群体,临时调来的外编司机小伙战战兢兢听了这么一路,终于听不下去。

      猎人特遣队捕猎行动持续了这么多年,猎物们越来越精,最近用颜色、声音诱捕猎物的效果都不好,只剩最后一条红线无人敢跨越。各方没少在改进诱捕手段上花力气,天宇集团一有新成果面世,必遭哄抢。

      但x型诱捕器,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破铁盒里到底有没有东西都十分可疑,再加上三队黑脸白脸,对着一个外行,全队配合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吹上天的奇怪态度……

      小司机暗暗心惊,拼命给易果使眼色,口罩下的嘴卖力张张合合:

      “危——险——”

      “快——逃——”

      很快易果注意到司机的动静,她专注地研究了一会儿人家的口型,挠挠脸蛋,试探地从包里掏出一根巧克力能量棒,递到人家嘴边。

      小司机:“……”

      “好好开车。”张哥把小司机抓了个现行,一个眼刀过去,截走巧克力。小伙大气不敢再喘,蜷在驾驶位上,继续安生开车。

      越野车穿过清晨的薄雾,一路朝着城市边缘疾驰。像有意给自己找补,张哥对易果指指道路前方,“咱们要去的地方,说是禁区,但也就听起来吓人,荒了这么多年了,危险系数不大。”

      他们经过最后一块警示牌,到达了目的地入口——虞渊禁区。

      警戒路障、黑黄相间的隔离栏、密不透风的拦截电网,车牌识别通过后,由外到内,数重障碍一一解封。

      正值早春,万物萌芽,放眼望去到处嫩绿可爱,连禁区入口的铁丝网上都绕满了细嫩的爬藤。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就这环境,能有多大危险,眼一闭一睁咱们就……”

      张哥话没说完,瞪着前方猛然闭了嘴。就在越野车完全开进禁区的瞬间,所见之处绿色尽褪,天色骤变。

      易果跟着伸头往外看,远处阴沉沉的天幕中心显现出一种透明的灰白色,像个糊满哈气的巨大玻璃鱼缸,奇异的昏沉,奇异的明亮。云层深深浅浅虚实交替,像有谁的尾翼在其中热切翕动。

      妄想靠近。

      伺机靠近。

      “他们都说虞渊就是当年前局长尸骨……是不是真的啊?”小司机哆哆嗦嗦发问,但车里没人回应。

      车玻璃上迅速爬上一层诡异的黑色冰霜,如同一种不祥的预兆。在司机的嘤嘤抽泣声中,三队的各位静默片刻,各自抓紧时间埋头整理装备。但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在他们训练有素的动作下蠢蠢欲动的,是兴奋。

      “下车。”

      到达预定地点,车刚停稳,队长一声令下,全员闻声而动。张哥兴冲冲大叫一声,抬脚把小司机蹬出门。易果还扒在窗户上着迷地看天,转眼也被拎着衣领甩下车。

      眼前是一片庞大的城市废墟。崩塌的楼群浸没在荒草与积水中,钢筋植物般横生交错,串起城市仅剩的残骸。

      “确定最佳捕猎点。”

      凤一鸣尾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弯腰点了两下机器狗的脑袋。眨眼功夫,机器狗脑门儿上绿灯闪烁,“最佳捕猎位置已确定,现启动自动导航程序。”

      一行人片刻没耽搁,立刻启程。他们拨开荒草,沿着残存的街道前行。与易果预想的不同,路程十分顺利,要不是头顶天色唬人,周遭平静的,简直让人感觉不到这里是禁区。

      “好好享受现在的安宁吧。”

      张哥端着把装了消音器的便携步枪,冷不丁从后面凑近易果。“奖金奖金奖金奖金……”他边嘟囔边警惕地观察周遭,脸膛发红,瞳孔微张,那是一个真正猎人的眼神,凶悍又贪婪。

      易果知道,猎人特遣队待遇优渥,各类奖金补贴无上限。而高回报对应的是超高强度的竞争,他们实行末位淘汰制,猎物数量、猎物级别,都会换算成积分计入队员成绩单,人员新旧更迭非常快。捕猎,立功,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极致职业追求。

      二十年前大规模联合作战成功以后,成熟期蚀鬼数量锐减,总体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和平期”。然而随着距离预言中的时间点越来越近,蚀鬼潮将再次爆发的传言愈演愈烈。为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各部门急需扩充战力。

      特遣队以外的人员并不知道,近期高频次的禁区行动,任务目的除了明面上的清扫以外,更重要的是“抢人头”。

      即捕猎未能成功蜕变,仍处于“半人半妖”状态的失智异能者。半妖异能者,多因遭受过蚀鬼侵蚀,表现出相似的暴力暴食特性。而猎人特遣队要做的,是从中筛选出“还能救的”,助其成功蜕变为真正异能者,迅速纳入己方战力储备。

      这将是一场立在血泊刀尖之上的,人力资源争夺大战。

      “怎么确定这儿就一定有很多……那种‘残次品’。”易果身后的司机小伙扛着个箱子,蚊子哼哼似的,问出了易果想问的话。

      半妖化异能者有着超常的食欲,逮到能吃的东西都要啃个净光,往往会在出没的地方留下不少啃咬痕迹。但这一路看下来,一个牙印都没发现。

      “哼。”张哥冷嗤一声,可能这会儿的确有些无聊,他瞥了眼走在前面的凤一鸣,压低声音:“从其他队已有的禁区搜捕纪录来看,禁区曾经的死伤级别越高,残存‘猎物’数量越多。”

      他唾沫星子乱飞,讲了一长串什么蚀鬼碎片、亡魂怨念、真相假象、能量平衡之类的民间玄学理论,直把司机说的脸色越来越绿,眼看两条腿抖的都快走不动路了。

      “所以这儿真的是,真的是当年前局长和最凶残的那批蚀鬼,同,同归于尽……”小司机牙齿也开始打颤。

      “没错,”张哥低头凑近小司机,弯起嘴角,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大牙,“堪称最大规模的伤亡就发生在这儿,说不定你现在走的每一步下面,都埋着尸骨呐。”

      小司机“嗷”地一声瘫倒,张哥拖着人继续往前走,他始终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情绪里:

      “看看这片沃土,这里可藏着前局长那位伟大人类英雄,为我们留下的最后遗产。我预感,这次咱们的捕猎数量,绝对会破纪录。”

      “你说呢,幸运儿。”

      听见张哥又开始抒发感情时,易果刚从路旁半截墙沿儿上爬下来,手里捉了一个圆滚滚的石头蛋。她满意地比了比,果然跟诱捕器差不多大。正摸兜找地方藏,冷不丁被张哥薅到跟前。

      “对了,你们这种人很多都把前局长当神一样崇拜吧,这次申请参加行动的人里,据说很多是想来‘朝圣’呢,想亲手摸摸前局长他老人家的纪念碑?你呢,你不会也一样吧。”

      当年众人崇敬前局长,不只因为他凭借强悍的身体天赋和卓越的头脑,带领管控局特遣队亲手处决蚀鬼无数,更因为他还是个未觉醒异能的“平凡人”。他凭借平凡人的身份,立下无人能企及的赫赫功绩,一度成为众多非异能者的精神灯塔。然而随着前局长牺牲多年,对他的崇拜,早已沦为过时的浪潮,少有人再提起。

      易果悄悄咽了咽嗓子,攥着包上的小挂件目光坚毅地摇头,在张哥转头的瞬间迅速摸了下鼻子。

      “你最好不是。”姓张的用枪口戳了几下易果的肩膀,比起提醒更像是威胁,“拿好诱捕器,一会儿到地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分心,更别掉链子。”

      “嗯。”

      “别学那些土鳖‘脑残粉’,再怎么着前局长也是个死人了,神化个死人有什么意思。不少过来人说,就是因为他过于自负,在最后那次行动里决策失误,这才导致全军覆没,浪费了彻底铲除蚀鬼的机会。都是虚名,听懂了没?”

      “嗯。”易果咬紧后槽牙,再次用力点头。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顺利到达捕猎点——爆炸发生的核心地带,禁区的中心,虞渊。

      爆炸产生的深坑经年累月后形成了一个湖,崩塌后的建筑大部分沉进了水底,独留一角巨大的屋脊张牙舞爪撑在水面上,远看像一条搁浅的巨鲸。

      跟张哥提起的一样,湖边矗立着一座黑色石碑。那里就是前局长的埋骨地。

      距离捕猎行动正式开始,仅剩最后一步。

      只见凤一鸣又敲了两下机器狗的脑袋,狗子立刻匍匐上前,在湖边刨出一圈空地。随后,凤一鸣示意张哥和其余两位队员进入各自的埋伏点做准备。

      他们人手一个绿色小瓶,边走边往身上喷气味阻隔剂。发觉易果在偷偷打量自己手里的瓶子,凤一鸣挽了下头发,不慌不忙解释,“提神喷雾而已,你用不着。”

      两人站在背风的荒草丛里,凤一鸣耐心对易果说明诱捕器的工作原理,说是按动开关后,诱捕器会自动念诵催眠咒言,化身强力声音诱饵,引猎物上钩。

      而易果要做的,就是亲手护送,把诱捕器放进画好的诱捕圈里。

      “打开开关后你就立刻撤退,放心,很安全。”凤一鸣这样告诉易果。

      留给易果一部对讲机后,她后退到十米开外的矮墙后面与张哥汇合,远程指挥易果往诱捕圈走。

      司机小伙扛起陷进烂泥的机器狗,在张哥的大声呵斥下一路小跑地折返。经过易果时,易果正狼狈地从泥里拔出脚,老老实实遵照对讲机里的指令,一步一步走向诱捕圈,还开朗地对小司机摆摆手,说“再见”。

      头顶天色阴沉可怖,但立于其下的易果,眼神明亮。脑袋圆圆,眼睛圆圆,明明看起来还挺聪明的。

      “好端端的人,怎么脑子……”小司机缩起脖子撇开脸,不敢多看易果一眼,就好像易果已经是个不吉利的死人。结果躲太猛,一屁股坐进泥里,差点把易果也绊倒。

      “蠢蛋,赶快爬过来!”对讲机里张哥在咆哮。“先别出声。”那边凤一鸣突然打断张哥。

      易果抬眼望过去,见凤一鸣转身接了个电话,挂断后脸色发青,原地来回踱步,对张哥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觉得她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小司机哆嗦到让易果觉得可怜,似乎此刻任何计划外的风吹草动,对他都是恐怖的折磨,“不会是上面突然通知任务难度升级,要我跟你一起……”

      易果没回答,给他指指凤一鸣他们斜后方杵着的半拉破铁门,神秘兮兮眨眨眼,“一会儿,往,那儿躲。”

      “啊?”小司机没懂什么意思,在张哥又一声怒喝下,他对易果支支吾吾到底一个字没敢多说,转头连滚带爬跑走。

      易果抱着生锈的金属盒,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向湖边的诱捕圈靠近,她被浅浅的水声包围,低头间从水洼里瞄见自己孤伶伶的倒影。

      “……没想到说什么都信,笨是笨点,倒省事,队长你真会挑人……”

      她胸前口袋里的对讲机忽然嘶嘶啦啦响起来,里面传出张哥和凤一鸣压低的对话声,像是那头谁不小心误触了通话开关。

      “咦那小结巴包上写的什么字,小饭桌?她说兼职?这不是专业对口吗哈哈哈……”

      “你以为她为什么会被选中,真是幸运?非异能者,结巴,家里就剩她一个,准无业游民,这样的人就算真出了事,也没人在乎。”

      凤一鸣的声音全然卸去伪装,露出了冷漠又傲慢的本貌。易果脚步顿了顿,摸摸挎包,低头继续往前走。

      “队长你觉得她到底信了没,就咱们的诱捕器……”

      “看着吧,就算不信她也会说服自己信。”

      “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那玩意儿可是咱们赏的救命稻草,她恐怕看的比自己命都重。”

      “她别无选择。”

      听到这儿,易果扯起嘴角笑了笑,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诱捕圈。

      对讲机那头又一阵嘈杂响动后,再次响起凤一鸣的声音。她似乎没有发觉对讲机的异样,声音又变得轻柔温暖,“前局长的纪念碑就在不远处,你瞧,我们的英雄也在注视着你。”

      易果跟着抬头看向那面歪斜的黑色石碑,似乎真有一道冷肃的目光穿过氤氲水雾在凝视自己。易果抿紧嘴唇,心头狂跳。

      “好好干,我确信今天咱们三队的成绩将载入史册,而我们的功劳里一定有你一份。现在听口令,第一步,轻轻放下诱捕器。”

      弯腰放下诱捕器,易果照做。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因为过于得意,越发尖锐刺耳,“第二步,按动盒盖中心的红色按钮……”

      他们势在必得。

      易果听从命令抬起手,但下一刻,她抡起藏在怀里的石块狠狠砸向跟前“比她命都重”的诱捕器。在对面惊愕到失语的呼吸声中,一下又一下把她的“救命稻草”砸烂,砸碎。

      发现异常,任务取消。

      易果知道刚才凤一鸣接的电话里说了这几个字,不止如此,她还知道凤一鸣根本没有理会,这新上任的队长是关系户,是个精致的草包。易果知道这次任务漏洞百出,知道禁区不仅有猎物,还有着远超凤一鸣诸人控制能力之上的规模。

      易果更知道,手里的诱捕器根本就是个幌子,真正的诱饵,就是她自己。

      若她听话按下开关,盒子里一首跑调儿歌奏响的同时,一个自毁机关也将应声启动。她会被机关暗算,流血,成为一个难得的“活饵”。

      而当大批饿疯的猎物涌入,三队发现局面失控,为了自保,会扔出强力炸弹,把易果和失控的猎物一起炸个粉碎。

      这一切她已经历过。

      冲击和热浪下轰然降临的骇人剧痛,似乎还在易果骨头深处嘶叫。她拼劲全力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却沦为次抛型廉价诱饵,为他人铺路,于灰烬中悄无声息消失。

      高高在上的他们说,这就是非异能者的命运。但命运也让她再次站到了这里。她不仅不逃,她还要再次迈进自己的死亡节点,亲手扭转一切。

      特遣队用尽手段“抢人头”“破纪录”“立大功”,但他们不识货,根本不知道虞渊禁区最无价的宝物是什么。 

      虞渊,太阳沉没的地方。“沉没的太阳,终有,升起的一天。因为我,又来了。”

      扔掉“呲儿哇”乱骂的对讲机,易果转身面朝湖边的黑色石碑站定。身前炫丽格子挎包“睫毛”乱甩,而易果模样庄严肃穆。不再是诱饵,更像个猎人。

      就是此刻了。

      易果抹掉手心的汗,抡圆胳膊做出个极复杂的手势,落下时手指在包上“小饭桌”几个字前轻点三下:

      “呼叫,系统。”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系统已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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