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掌上莲》夏冰蝉

2、太乙舟

　　太乙舟
　　鳞片躺在手心，凉丝丝的，屏幕光影熄灭，影厅的灯光照在哪吒身上。

　　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鬼使神差，他微微低首，嗅了嗅。

　　清浅薄淡的海水味，同时还带着稚童身上的，独属于海兽幼崽特有的那种腥气。

　　他临离开玄天之时，杨戬曾和他说过，敖丙有二子，皆为其发妻所诞，可怜那妃子诞下孩子之后便香消玉殒，独留这一男一女，次子未破壳，便因一场意外神陨魂消，独留长女。

　　那龙女今年也近三百岁。

　　正想着，下一场电影的观众便稀稀拉拉地进来了，哪吒起身，离开影厅，走进了厕所隔间，化作一缕云烟飞上玄天。

　　玄天十四洲的最高一重天是第十天，天帝所居住的紫薇垣就在那里，而其之下的第九天，则分为五域，哪吒的云楼宫镇在北方焚域正中，共有六万城池，各部各族各氏共有四大异境。

　　诸天万界为天帝昊天统御，万界众武神便都由这位三太子所管。

　　云楼宫缥缈殿中，哪吒一身赤红色便服，领口松散，阴影顺着雪白的肌肤向下蜿蜒而去，黑色的头发散在身后，眼睛盯着桌上的公文已经盯了半个时辰了，一旁的神侍不敢多问。

　　突然，元帅开口，一双红眸看向他:“金霞，你认识东海龙族三太子吗？”

　　金霞童子瞪大眼睛，随后低头收好表情:“只听闻，未曾真正结识过。倒是，那位三太子，在各界有不少传闻。”

　　“说来听听。”哪吒提笔，开始批改公文。

　　凡人喜欢杜撰神仙的桃花轶事，同样的，其余各界子民也喜欢。

　　那位龙三太子因容貌俊美清丽，故而桃花最为旺盛，金霞素好流言八卦，于是滔滔不绝。

　　很快，哪吒抬头看着他，露出笑来:“金霞童子倒也是博学多才。”

　　哪吒心情不算好的时候，会这么称呼他。

　　金霞果然收了声，哪吒面色冷下去，重新低头改公文:“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金霞退出去。

　　一摞公文改得差不多了，他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窗外，从里衣的贴身小口袋里，掏出那枚龙鳞，月华之下，这片逆鳞冰凉微软。

　　哪吒把它对着月亮照了照，上面的纹路细腻，一条条，成波浪样，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很奇怪地对着月光数起纹路的数量来，这片龙鳞上，有六条水波纹。

　　指尖抚过凸起的纹理，他心里一阵荡漾。

　　最后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把那片龙鳞再次掖进里衣的小口袋里。

　　第二日清晨，哪吒去了第十天，准备向天帝汇报空界六十四像的事，扶桑花树繁荣花影背后，听到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扭头去看。

　　只见一面容清俊如山水画般的男子站在花树后，头上顶着一对龙角。

　　那男子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神一怔，随后僵硬地勾了下唇角，微微颔首:“见过中坛元帅。”

　　声音如同月夜下的海浪，清脆又柔软，哪吒刹那间想起那个在无数深夜将他拽进万丈红尘的梦。

　　那厢，敖丙正准备侧身借路，一脚踏出去，一块水蓝色的鳞片出现在他眼前，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它。

　　“前日在人界，星君落下的。”元帅开口，声音不急不慢。

　　敖丙身体紧绷，伸手捏住那枚鳞片，哪吒顺势松手，只是手落下的时候，指尖状若无意一般，轻轻蹭过敖丙的手掌。

　　鳞片重新回到敖丙的手上，与此同时，殿内小童走出:“陛下宣中坛元帅。”

　　哪吒走进天极大殿。

　　扶桑树下，独留一青衣人影，一阵微风吹过，敖丙看了看手上的逆鳞，最后轻声一笑。

　　入夜，云楼宫灯火通明，哪吒改好最后一本公文，玉霞给一旁的灯盒又换了颗星星。

　　哪吒放下笔，看着琉璃灯盒里亮闪闪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霞整理好一旁的公文，开口:“公子可是有心事？”

　　哪吒转过头，看着他:“你和金霞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本宫的？”

　　玉霞低头回道:“是公子莲花塑身之后。”

　　“我今日见到了你们口中的华盖星君，不知为何，总有一种熟悉感。”说罢，口中喃喃，“东海龙族三太子……”

　　玉霞微微抬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公子，属下前几日去了人界，听到了一则小事。”

　　“你说说看。”

　　“是民间的话本子，说公子您当初是抽了一条恶龙的筋，那恶龙正是东海龙族三太子，故此被那老龙王不肯放过，想着水淹陈塘关，于是公子您割肉剔骨，后又被太乙真人重塑莲身。”

　　“胡言乱语，我几时抽龙筋了？我明明……”

　　哪吒突然愣住了，明明什么？

　　他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手，好奇怪，他似乎没有重塑莲身之前的印象，李靖是他父亲，殷夫人是他母亲这他是知道的，太乙真人是他师父，他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似乎对于这些之外的，并没有什么别的印象。

　　玉霞跪在一边，没有再说话，哪吒看向他:“你先出去吧。”

　　“是。”

　　玉霞出去之后，哪吒看着那盏星灯，眸光微闪。

　　第二日，他去了乾元山金光洞，拜见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仍旧是那副胖胖的慈祥样，手上拿着拂尘，端坐在高台，师徒二人聊了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太乙真人在说话，最后，师父一挥拂尘，开始打坐。

　　哪吒去了之前他在修炼金光洞的那处石屋。

　　他已经很久没在这间石屋住过了，但是屋内很干净，看上去像是被天天打扫的样子。

　　他公事繁重，打仗，除邪，处理焚域大大小小的事……封神之后，也很少和太乙真人真真正正地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了。

　　他坐在木凳上，一阵微风吹进来，在这间屋子里转了一圈，扫过坑洼不平的石壁，哪吒原本闭目养神，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他顺着那声音走过去，只见在挨着床的里侧，石壁上有一块略微凹陷下去的，哪吒愣了愣，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手指已经抠住了那块石壁的一侧边缘。

　　石头清脆的声音响过，那块石板被掀开，哪吒伸手往里掏，很快掏出一只红色的木匣子。

　　匣子做工粗糙，也很破旧，一个角已经被磨平了，非但如此，这匣子上的雕刻的花纹也稀奇古怪，哪吒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这雕的东西似乎是条龙。

　　哪吒静静地看着这只红色匣子，一只手按在盖子上，食指轻轻拨开锁头。

　　“咔哒”一声，盖子开了。

　　一只海螺，还有一只毽子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情绪裹住了他的心，他伸手取出那只毽子，毽子的毛已经秃了，底座的铁皮也有了斑驳锈迹。

　　另外的那只海螺，也破了，匣子里还有它的一些渣渣。海螺不小，但是哪吒一只手能拿起来，那只海螺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上，带着经年的气息。

　　石屋门口出现了人影，是太乙真人。

　　“娃儿……”太乙真人看着他，以及他脚边的那只红匣子，满目震惊。

　　哪吒把那只海螺放回匣子，盖好盖子，手上轻轻抚摸匣子盖子上的那只龙。

　　“你……哪吒……”

　　“师父，我重塑莲身之前的记忆里，这匣子里的东西占几分？”

　　太乙真人第一次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有些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空气安静下来，哪吒轻笑一声:“那看来是很大一部分了，所以，我在拥有这具身体之前，还发生过一些事，是吧师父？”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娃儿，有些东西，不晓得，也是好事。”

　　“嗯……和敖丙有关系？”哪吒又问。

　　太乙真人抬眸，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模样的人。

　　陈塘关那个暴脾气的小娃儿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有的时候，哪吒为了公务也会变成小孩子，但是整个人的脾气秉性，似乎都变了。

　　太乙真人不会骗人，更不会骗自己的徒弟，于是师徒二人相对沉默。

　　“好，弟子明白了。师父，时间不早了，弟子先行告退。”

　　“娃儿……”太乙真人终究忍不住开口。

　　哪吒转过身，看着他。

　　“离他远一点。”

　　哪吒作揖行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