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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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宣，平廿二十三年，立春。
朝廷赋税繁重，天灾人祸不断，西戎的战火刚刚平息，丘北又起了动乱。难民四散，土匪横行，官府贪墨，粮仓亏空，民间早已怨声载道。
早在数年前，朝堂便已四分五裂，太后夺权执掌君印，外戚专权。朝中已然分数两派，以太子为首的储君派，以靖王为首的宗亲派，而一国之首的皇帝倒成了人人唾弃的无能之君。
可要说最令两派不安的，倒是一个女人。一个手握朝中半数兵权，赫赫有名的西戎女将军——
邓夷宁。
她是当今朝廷唯一还能护住边疆的将军，麾下赤甲卫战无不胜，镇守西戎十年，未曾让敌半步，被外敌亲切的称为“鬼戎女”。
可正因如此，她成了权臣贵族的眼中钉，成为太后不得不防的威胁。
于是，一道赐婚圣旨骤然降下。
这是朝堂之上，权力之中，他们能想到的，能毁掉一个女将军最好的办法。
——
邓夷宁回朝那日，整条安顺街被围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听闻那位护国有功的西戎将军竟要嫁给三皇子李昭澜，无不震惊。三皇子在大宣素来名声不显，甚至是声名狼藉，见过的都说这李昭澜空有一副好皮囊。
诗酒风月，万花之中，说的便是这位三皇子。
可谁也没想到，太后一道圣旨竟将将军许给这样一个人。
“这摆明了就是忌惮将军威名，都说这女子不该参手政权之事，果真如此。只是可惜了，邓氏一族的好名声，怕是要被三皇子毁于一旦。”
“要说夫妻情事，怕是那三皇子压不住将军吧，哈哈哈……”
议论声此起彼伏，众人少是愤愤不平，多是惋惜。
邓夷宁御马缓缓而行，面色平静，目不斜视，将那些蜚语甩在身后。
她的目光落在街边乞儿身上，落在官差征收百姓苛税身上，落在青楼里达官贵人觥筹交错身上。
这便是她誓死守护的国土。
太玄殿上，鸾座高设，太后端坐其上，俯瞰殿中诸人，凤眸微垂，气度威严。
邓夷宁跪于殿下，身着戎装，姿态凛然。低手作揖，礼数周全，举止与宫中男子别无两样。
“夷宁，”太后启唇，语声温婉，却自带不容置喙之势，“你身为女子，镇守边疆多年，劳苦功高。如今西戎战事平息，军中本想让你前往丘北了事，孤念你辛劳，将此事拦下。”
邓夷宁垂眸答道：“末将听候发落。”
太后唇角微扬，语气愈发和煦：“然孤以为，女子首要之事便是归宿。孤已为你择得良配，三皇子虽性子顽劣，但本性不坏。若成婚之后，或能收敛脾性，与你相得益彰。”
邓夷宁未及作答，只抬眸望向阶下，沉默良久。
她心知肚明，此番赐婚虽口称圣旨，实则太后之意。太后亲自开口，这婚便不得不成。
她若是继续远赴丘北征战，那她仍是威名赫赫的女将军，手握兵权，便是两方势力的变数。若她嫁给三皇子，困于后宅之中，便是被削去锋芒的棋子，不足为虑。
“夷宁？你怎地不语？”
邓夷宁收敛情绪，低声道：“末将与三皇子素无往来，恐婚后难以和睦，贻笑宫闱，望太后明鉴，慎思此事。”
太后略微蹙眉，旋即笑道：“别总以末将自称，你如今即将嫁人，以后在这宫中是该改口了。至于这婚事，婚姻之事是需二人细细经营，待你成婚之后多来宫中走动，与嫔妃贵妃亲近些，自有教化之法。”
邓夷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太后抬手止住：“罢了，退下吧，孤也乏了。小琴，送夷宁去昭澜殿内，孤命人安排了晚膳，他二人可要好生培养感情。”
“臣——谢过太后娘娘。”邓夷宁缓缓低头，声音逐渐放低。
殿外，李昭澜自始自终负手而立，与身旁的魏越未曾言语，见她走出殿门，这才缓步迎上。
“将军，往后便是同路人了。”他笑着言道。
邓夷宁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抬腿就往外走。
李昭澜也不恼，跟在她身后晃晃悠悠的，见到漂亮的宫女言语上戏耍两句。邓夷宁见不惯他这派作风，蹙眉不喜，脚步不由加快几分。
“将军走错了，昭澜殿在这边。”
“多谢殿下抬爱，晚膳末将就恕不奉陪。自回宣城以来，还未进过家门，倒是显得我这个做女儿的有些不孝。”
李昭澜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宫内已亮起了烛火，映在她挺拔的身姿上。
“将军这般说法可就教人心寒了。”李昭澜笑意不减，小跑跟上她的步伐，语气半真半假，“太后娘娘特意为你我二人准备的晚膳，娘子若是不去，本殿一人岂不有些无趣。”
“你叫我什么？”邓夷宁回头瞪着他，“殿下不必委屈自己，昭澜殿内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您请自便。”
李昭澜轻轻“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双手抱在胸前，外头看着他：“将军真是无趣，竟拒绝本殿的一番好意。”
邓夷宁终于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的脸上，语气平淡：“殿下好意末将自当不敢。”
邓夷宁语气诚恳，却于无声处将彼此界限划得分明。李昭澜唇边笑意微敛，神色认真，片刻后，他耸肩一笑，语中带着无可奈何：“罢了，将军心意已决，本殿自不会强人所难，若再多言，倒显得我这皇子小气了。”
邓夷宁没再搭理他，转身离去。
自她十岁执意离家，便再未回过。当年她一意孤行，随魏承武将军投军入营，一时闹得家中鸡犬不宁。后来十四便入了边关，随军征战。
对于宣城的家，早已在记忆中淡去，这次所谓的回家，不过是她敷衍李昭澜的借口罢了。
邓夷宁有一癖，便是喝酒。
可说来不过是军中权宜之计——拉拢人心，除了上阵杀敌，最是少不了席间共饮。起初在营里喝的都是常见的粮食酒，后来军功渐立，军饷充盈，一行人每逢战后必吵着闹着去喝花酿。久而久之，她竟也迷上了那股清冽甘香的花酿。
只是这宣城最好的花酿在这花楼之中，邓夷宁思来想去还是束起头发，进了宣城最好的花楼——香芜阁。
香芜阁最好的花酿是来自醉窖坊的醉八方，酒如其名，酒香飘八方，醉人倒八方。
阁中香气氤氲，邓夷宁品着小酒，屏风后是花魁红绡的琵琶声。房间内香气馥郁，一派温香软玉的氛围。
一曲落下，一壶酒将尽之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邓夷宁抬眼，就看到一身华袍的李昭澜立于门口，目光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先是扫了一眼屏风后的人影，又落回她的面容之上。
他笑着入内，随手掩门，语声温润含笑：“本殿当是何人鸠占鹊巢，原来是将军。不是言明今日要回府省亲，怎地转道至此？”
邓夷宁指尖转着酒盏，斜睨了他一眼：“殿下倒是好大的架子，这香芜阁何时成了殿下私宅？”
李昭澜轻笑，在她对面落座，手指不安分地在酒壶上滑动：“这香芜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殿每每都在此间饮酒。若说是习惯，到也谈不上霸占。”
邓夷宁冷哼一声：“那今日这间房便归我了，三皇子请自便。”
李昭澜眯起眼，似笑非笑看着她：“将军应是不介意与本殿共处一间，毕竟你我二人不日便会成婚。若本殿留将军一人在这花楼之中，本王颜面何存？”
“不过一间屋子，殿下若不嫌弃，随意。”
李昭澜唇角微勾，目光多了两份兴致：“方才在宫中避席，现在倒是来此独饮。将军风雅潇洒，竟叫本殿自叹不如。若是太后娘娘知晓此事，会怎么想？”
“太后娘娘怎么想不重要，昭王殿下开心便好，末将告辞。”邓夷宁不想与他谈论这些劳什子事，起身便要离开。
“且慢。”李昭澜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军可否与本殿堵上一场？”
“如何赌？”邓夷宁低头看着他。
李昭澜淡笑，缓缓道：“酒过三巡，谁先倒下，谁便离开。”
邓夷宁盯着他，似是在琢磨他的意图。片刻后，竟勾起一个笑容。回身坐定，抬手给自己满上一杯。
“奉陪到底。”
两人举杯对饮，好好的醉八方愣是给喝成了茶水。酒水顺着喉咙滚入，辛辣并未刺激二人，邓夷宁面不改色，李昭澜更是神色自若。
一杯两杯，一壶两壶。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街上的喧闹逐渐也淡去，房内倒是逐渐升温。一杯杯烈酒灌入口中，桌上的酒壶随意散落着。而两人仍旧坐在原地，偶尔对上一眼，一杯接着一杯灌入。
终于，李昭澜先是轻笑一声，眸中已有醉意浮现：“将军酒量倒是不错，看来今晚走的人是本殿了。”
邓夷宁扬眉浅笑，再自满上一杯，语气带几分得意：“早说这里归我了。”
房内烛火摇曳，李昭澜面对着光，几乎看不清她的脸。他一只手撑在桌台上，姿态慵懒，领口露出半片肌肤，声音低低的：“既是如此，那我也便归你。”
邓夷宁手一抖，杯子险些滑落，随即抬眼瞪着他：“殿下酒量不济，喝多了就莫要说话。”
李昭澜未再答，只是静静地看她，那目光缱绻如水。邓夷宁倒是被盯得习惯了，唤红绡换了首曲。
屏风后，琵琶弦音微微一顿，换了支更缓和的曲调。
“将军今日独饮，有心事？”他忽然开口。
邓夷宁看他一眼，支手起身，细看脚步有些轻浮。
“殿下好雅致，末将就先告辞了。”她随口道，声音不带一丝犹豫，也没有任何迟疑，转身朝门口走去。
李昭澜回过头，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他并未阻拦，只是在她即将踏出门槛之际，忽地高声唤道。
“将军，明日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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