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桐玺夏延

3、句芒果然是朵油菜花

　　无怀的出走，打击最大的是伏羲大仙。一向淡定的伏羲这会也不淡定了，华胥城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与沉闷，许多仙子都在无怀离开以后跟着一道走了，许是觉得与其待在伤心地，不若从此奔天涯，这当中就包括了忘川仙子和蓐收。

　　忘川仙子走的那一日，句芒为他践行，两人一路从宫里出来，慢悠悠慢悠悠的踱到了西城门夹道上，一路无话。句芒手里提着一壶瑶池酒，在忘川仙子翻身腾上云斗的时候，一扬了大袖子就扔到了他的怀里，抬起眼一目望去，“忘川，以后我再也不喝瑶池酒了，这是最后一壶，你带着走吧。”

　　忘川仙子定定的回看着他，手指捏着壶身觉得有点冷，伤情的脸仰看了一下华胥城高耸的城墙，复又垂下眼看了看句芒，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句芒见他不说话，便也无从去说什么，转过身背对着他，说了句“再见”就不等他说一句话的回了城，身影隐没在了一片白茫茫里。

　　忘川仙子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因此连一声“再见”也没来得及回就见他消失了，怔忪了片刻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去。待他远远的一点也瞧不见了，城里才悠悠的走出一个身影，静谧之色里，只听得一声暗哑的叹气声。声音的主人恰是本来已经不见了的句芒。

　　句芒再次回到宫中的时候，蓐收已经收拾包袱跑路了，伏羲说蓐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跑了，想来是真真伤碎了心。伏羲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绝望相，谁让他对着偌大的宫里显得冷冷寂寂，没一点儿的仙气，自然也就心灰意冷了。

　　句芒并没有先去伏羲处寻他，而是先去了趟琅嬛福地寻了个东西，就在他找着那玩意儿准备去寻伏羲的时候，伏羲已经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后了，这着实把句芒骇了一大跳，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然有些惊悸之色，一下子白了许多。

　　伏羲看着这个唯一还留在自个儿身边的小仙，颇有些讪讪和无奈，论说这四大管事的里，自己最相中的就是无怀，这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蓐收是自幼就跟着自个儿的，什么都是自己手把手交出来的，怎么说那份深厚感情都是在的。忘川仙子看起来不咸不淡的，但总算是不上不下，且况他与其他三个管事的表面关系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有一副七窍玲珑心。只有这句芒，只有这句芒——唉……

　　无药可救啊。

　　伏羲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神出了毛病，以前觉得句芒是朵油菜花，但自打来了华胥城，他就见天的不见影子，玩忽职守的厉害的紧，碰到个什么大事儿又拿不出主意，也就偶尔让他干个事儿吧还算可以，可这这——不够啊不够。没成想，一来二去的情事纷争，一下子卸去了三大管事，城里的主要生产力也开始出现了流散的现象，这么下去可是要玩完儿的。

　　句芒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不过伏羲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骇着人家了，因为伏羲大仙儿刚才已经神游太虚去了。句芒端了端表情，一本正经的问他，“伏羲大仙，有事？”

　　伏羲搓了搓手，有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了，“唉，你倒是说说看，这会儿该如何是好。”

　　句芒愣了一会，然后把刚寻出来的木疙瘩摊到了他的面前，“还记得这玩意儿么？”

　　伏羲瞄了一眼就想起来了，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不是前些年咱们去黄河边上看风景时，河里跳出来的那龙马身上的小画儿么？咋地了，你咋把着东西给翻出来了？”

　　句芒讳莫如深的笑笑，拍了拍袖子去拂那木疙瘩上的灰尘，“这儿灰大，走走，咱们去太昊殿说，顺便煮上一壶小酒嗟嗟。”

　　伏羲心里疑团滚滚，且心烦气躁，但见他这般情状，也只得随着他去，不过暗自却是咬了咬牙，前途堪忧啊。

　　且说句芒和伏羲进了太昊殿以后整整一夜没再出来过，翌日伏羲出来的时候，那是一脸的春风得意见人就笑眯眯笑眯眯的，而句芒则是顶着俩熊猫眼拖着疲惫的双腿飞回家直接抱枕头睡大觉去了。

　　一直到中午，伏羲一边喝着燕窝汤，一边还在乐吱吱的，宠姬雨师妾提着裙子摇摇摆摆的走进殿的时候一下子就傻在那里，两只明眸死一般的盯着那傻呵呵笑着的伏羲大仙，心里纠结着这伏羲大仙不会是受挫过度直接脑子坏掉了吧……

　　雨师妾正矛盾着，伏羲一见是她，就更是乐的开了，招招手把她呼过来，“啧，爱姬啊，怎么杵在门口，快些进来。”

　　雨师妾终于确定伏羲大仙还没有神经病，但是这个状态实在太渗人了，于是扯了那柔媚销魂的嗓音，贴在伏羲大仙的身上说，“夫君啊，你吃了春药了么？”

　　噗。

　　宠姬果然是宠姬，说话绝对不会没有意义，一语成谶，伏羲大仙瞬间石化，这下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了，讪讪的睨了她那漂亮脸蛋以及妖娆的身躯说，“春药有这种功能么，大爷我怎么不晓得。”

　　噗。

　　这会不是雨师妾噗了，是站在门外守门的小仙们实在憋不住的笑死了。

　　刚才那都是开玩笑的，雨师妾这般妙人哪里会不晓得个中的猫腻，哪有昨天还愁眉苦脸一副倒霉相的今日莫名其妙就春光灿烂的，她可是不会相信伏羲这等大仙会回光返照的。雨师妾是水族朝阳谷天吴的妹妹，由于造物主格外的偏心于她，所以那副皮相是天妒人怨的俏丽，即便是当年无怀身边的四个美仙，比起雨师妾来还是得靠边站，人雨宠姬到底是“大荒十大妖女”之首，寻常仙子远没个比头。不过妖女归妖女，雨师妾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的出身，且善御龙，所以还有个雅名，叫“龙女”。

　　“夫君呐，这句芒与你说了什么让你乐成这个样子的，奴家以后可是要好好讨教一番。”雨师妾直接跳入正题，两只藕臂顺势环上了伏羲大仙的后颈。

　　这香气一进，任伏羲大仙是什么上古柳下惠也没用，瞬间就飘飘然起来了。从椅子背后把那木疙瘩又拿了出来，摊在雨师妾的跟前，笑嘻嘻的说，“喏，就是这个，句芒果然是朵油菜花，我心甚慰啊。”

　　雨师妾琢磨了下那木疙瘩，未果，不耻上问。

　　原来自从伏羲把龙马身上的图模了下来带回来以后，油菜花的句芒小仙就牢牢的把那图给记住了，此图看似不伦不类不阴不阳，却着实是有着大学问的。不过在此之前，城中大事都是无怀说了算，伏羲以为句芒不务正业，其实那是他眼里只瞧着了无怀，压根儿就没花心思在句芒，句芒便也乐得清静，自己去做那闲情小仙修炼正果去了。只是在研读了那龙马图，顿然觉得了悟了许多。图以十数合五方，五行，阴阳，天地之象。图式以白圈为阳，为天，为奇数；黑点为阴，为地，为偶数。并以天地合五方，以阴阳合五行，所以图式结构分布为：一与六共宗居北方，因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二与七为朋居南方，因地二生炎，天七成之；三与八为友居东方，因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四与九同道居西方，因地四生金，天九成之；五与十相守，居中央，因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最最紧要的是，图中有天地之数，据日月星辰而来，可晓自然理。句芒将这些一并告诉伏羲之后，复又说了许多，个中道理不言而喻。自然，句芒不是来普及天文知识的，这一番说辞不过是个开场白，之后的秉烛夜谈里，句芒大谈治国良策并大言无怀之乱里的伏羲之失。三下五除二，伏羲听的入迷，句芒讲的唾沫横飞。便也就这一夜，伏羲将句芒引为知交，誓说江山与共，而那副图，伏羲为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河图。

　　雨师妾听罢，温温软软的仰在伏羲的怀中，嘴角扬了扬丝撩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