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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知道的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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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松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杯可乐,看着斜对角那个对着儿童游乐区笑得慈爱的男人。吸管在嘴巴里不自觉地咬着,这个坏习惯以前被那人给改了,现在,就在这一刻突然又回来了。
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却怎么也摸不出打火机,正愁着,一位服务生微笑着走过来,告诉他这里是禁烟的。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烟放回口袋,从咬得扁扁的吸管里吸着可乐喝。
松松并不太喜欢有气的饮料,那人也不喜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却会叫上一杯,然后插上两根吸管。
一个可爱地辨不出性别的小孩子从滑梯里滑下来,咯咯笑着对在外头看着他的男人伸出手臂。那男人站起身迎过去,双手从小孩的腋下穿过,将他抱了起来,楼进怀里那一刻,还在那嫩嫩的脸蛋上啄了一口。
松松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上了自己的脸颊,带着杯身上的水珠,将脸颊弄湿了,恍惚间以为自己摸到的是眼泪,只是这眼泪是冷的,不是热的。自己脸上的那个吻,早就蒸发在了另外一个时空里。
小孩可能玩累了,由男人抱着开始吃起薯条。每一根都蘸上很多很多的番茄酱,就和他以前一样。
他们面对面坐着,他会帮他拿好多包的番茄酱,挤在杯盖里,亲自将薯条半截都裹上红红的酱后塞进他的嘴巴里,笑着看着他吃。有时还会恶作剧地故意将酱抹到他的唇上或者嘴角。
如果是外卖,在外租的房子里或者是花园角落的小长椅上,他会用自己的嘴巴来帮他帮它们清洁干净。
松松忘记自己忘记买薯条了,他只是从外头路过,随意地朝店内瞟了一眼,然后,看到了,那个男人。
只是一眼,就着侧脸。松松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化成灰也认得,那是他们之前对彼此说的。
我会来找你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化成灰了,我也把你从土里挑出来,半个颗粒不少。
真的是一个男人了,五官的轮廓更加分明,头发短了不少,干净利落,还有那身价格不菲的休闲服。
松松低头看了眼亮着的手机屏幕,将新来的短信删除,上头显示了几个未接电话,都被转到了语音信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小孩吃得开心,那薯条一根根减少,最后空了。男人在一旁看着,拿着纸巾给他擦脸擦手。小孩撅嘴着嘴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男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又啄了下小孩的脸,牵着他的手一起离开。小孩真的很小,都没有到他腰上。松松不知道,他原来还能再长高一点。
松松站起身,拉紧身上宽宽大大的夹克跟了出去。推门出去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车票扔进了垃圾桶。
男人牵着小孩走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旁,那辆松松瞟向店内前看到的那一辆。他知道这款车,在杂志上看到过,他喜欢的牌子,喜欢的车型,或者说,他唯一喜欢,几年后,终于国内也有了,终于没那么贵了,或者说终于,这个男人能够支付得起了,只是副驾驶座上,有了别人。
小孩乖乖坐在后座,系好安全带。男人宠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关了车门,绕到驾驶室,钻了进去。
松松就站在路边,看着车从自己眼前慢慢行过,抬手拦下了后头的那辆出租。
帮我跟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好奇地看了松松一眼,松松只是笑了笑,说我抓奸呢。
车的尾部贴着“baby in car”的标识,车速不快。那个喜欢开快车,拉着他满城跑,还被交警追了两条街的人还在那个路上逃逸,找不回了,他怕被找回来后要付罚单。
那张罚单,要他太多的东西,太多他过去支付不起,现在也无法支付的东西。
松松转头看了眼窗外晃过的小店,将车窗开得更大,风吹进眼睛里,吹得整个眼眶都湿了。
你怎么小小年纪就迎风流泪呢,嗯?以后不要吹风了,眼睛都红了,小兔子一只。然后作为没有好好照顾好自己的惩罚,这个人会捏下他的鼻尖,勾住他的下颚,吻上他的唇瓣。
总是控制不住要去触碰对方,要把对方搂在怀里,说只有让身体也感受到了,才是最真实的。
已经有多少年了,没有再触摸到对方,不真实的是你,是我,还是曾经的我们?
松松笑着狠狠擦了下自己的眼睛。哭了吗?哭得太晚了,就没有哭得必要了。
如果我留你,你会留下吗?如果我什么都不在乎,你还为我在乎吗?
说爱你,不难,说要一辈子,不难,说放弃,也不难,因为不过就是那几个字。
车里的广播插播了一条新闻,两个小时前,本市一家著名的珠宝店被抢劫,两名劫匪被当场击毙,三个保安一死两重伤,一位到场的协警在送往医院途中停止呼吸。原来事情已经闹那么大了。
被劫走的珠宝并未在劫匪随身带的包内被发现,警方怀疑东西已被转移,还有一名或多名不明疑犯在逃。
这个世道真不安生。司机抱怨了句,又偷瞄了眼后座上发呆的松松。
松松静静地坐着,眼睛微红,双手虎□□叉放在腿上。左手的拇指一下一下地摩擦着右手的虎口。
车到了一个商场,进了地下停车场。
今天是周末,属于孩子的周末。
曾经把自己当作孩子一样宠着,现在,有了真的孩子,宠爱,只不过是一种习惯。
没想到的是,几年过去了,这个商场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翻新了,商场换了名字,布局算了,在里面落脚的店铺也易主了,就是那个游乐场,也从二楼搬到了四楼了。
男人的表情没有变化,看着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偷偷给他赢回一只巨大的玩具熊。
你白痴啊,我又不是女生,你给我这个做什么?那个时候的玩具熊没有那么大,棕色的,瞪着两只圆鼓鼓的纽扣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嘴里嫌弃着,嘴角却乐开花了的男孩。
那只小熊,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没有带走的,又何止是一只游乐场的玩具熊。
男人送给自己的东西都没带走,带走的只有那一起的回忆。每个夜晚静下来,在大脑里像放映机般过一遍。
有些感情,过一次,留一辈子,心里被塞得太满,挖空后,却再装不下别的。就像一个被吹起的气球,气放光了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皮囊,丢弃在角落不再问津。
休息区的餐厅,靠窗的四人座位,两杯咖啡,一杯奶茶,面对面。
小孩子在靠窗的位置,男人坐外头,中间是那只和小孩一样高的玩具熊。那两杯咖啡还画着两个好看的心。
松松含笑着看着对他眨眼睛的小孩,手里把玩着小孩送给他的小魔方。
收下吧,他喜欢你,才会送你东西的。男人那么说。
是啊,小木喜欢哥哥。
小木吗?松松一愣,蹲在地上看着刚在换门牙的小孩。谢谢,小木。
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想好哦,和我一起你就要绝后了哦。
那有什么,如果你喜欢小孩,我们去领养一个,领个小小木,就叫他小木。
你有小木了,还要小小木做什么?
要你,也要……小小木,你看,你的小小木也想我。
别碰……喂……听不懂人话吗?
松松。
干嘛?
我爱你。
所以呢?
所以呢?松松浅笑,用勺子将自己杯子里的那颗心搅碎了。
过得好吗?这几年。
很好,你呢?
也好。
那就好。
小孩好奇地看着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听着那最简单的对话,有些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五分钟后,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小孩看到她后激动地爬过男人的腿扑了上去。
那人妇女叫男人先生,是他家的保姆,把小孩和玩具熊一起接走。走之前,小孩还在松松的脸上啄了下。
他喜欢你。男人看着小孩离开的背影,脸上依旧挂着松松熟悉的宠爱的笑容。
难道这个也会遗传?松松笑言,手里转着那个魔方。
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问。
你该关心什么时候走吧?松松抬起眼皮,嘴角一勾。只是偶然遇到,不用担心,我过会儿就离开这里。
松松。男人伸出手,在碰到松松那一刻停下,悬在了空中。人来人往的商场,到处都是眼睛,握下去本不算什么,只是心里知道,那意味太重。最后,垂于桌面的,还是握成拳的手。
都过去了,Sky,像你说的,我说的,你很好,我也很好。
我知道自己曾经犯了一个错误,现在,还有改正的机会吗?
知道是错误,就够了。松松仍旧转着那个魔方。他从来不喜欢这个玩意儿,因为他从来没有成功回原过。
这几年都在哪里?这次是来出差的吗?你还在……
Sky。松松摇头。说好的,即使再见面,除了你好吗,没有任何疑问。
是因为……回不去了?Sky笑着揉了下自己的脸。到下个月7号就整整五年了。
说这个,还有意思吗?你儿子,应该不止5岁了吧?
不止了吧,从分开到现在,还不到五年,你已经有一个五岁多的小孩,松松不想笑自己,或者笑曾经的他们,想象有无数的味道,现实的只有一种,尝过后忘记,反复地尝,却怎么也不长记性。
没有太长的沉默,手机在桌面上震动着,两个人的手机。
喂。松松第一次按下接听键,然后没有再说话,听着里面人的抱怨和咒骂,看着男人对着电话里的人那温柔的话语。他知道电话那头是谁,那个可以挽着他的手走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的伴侣。
松松,如果你还不回来,我们不会等你,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电话里,最后的通牒。松松只是笑了笑将电话掐掉。那张车票还在刚才那家快餐店的垃圾桶里,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做,现在,却懂了。
你太太?看着男人将电话放下,松松问道。如果有事你就先走吧。
没事,我陪着你。
陪多久?松松摇了摇头。
松松,我只是……
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我理解……伯父呢?
那年年末就离开了。
是吗?走得时候,看着你和她一起,应该很平静。
是很平静,含笑而终。然后我继承了他的全部,有了自己的家,第二年有了小木。男人冷冷笑着仰起脖子。
不是很好吗?松松别过头望着窗外,15层,若是跳下去,会死得很难看吧。
为了他那一刻的平静,我牺牲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他是你父亲,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松松偷偷用手指抹了下自己的眼角。何况你这辈子的幸福不就在你手里吗?可爱的孩子,贤惠的妻子,蒸蒸日上的事业,你有所有男人渴望的东西,还不知足?
松松,我……
Sky,还有什么你该说的吗?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想说吗?
说你还爱我,就爱我,只爱我?两个人互相看着,对着苦笑,那些话在耳边,传不出口。
松松。最后只是叫着对方的名字,好像所有的感情都凝聚在里头。
那……我们去玩游戏吧,看看能赢点什么回来。松松站起身,拉着男人往游戏区走。留下了那个魔方。
男人被拉着,看着自己的手被握着,眼眶一瞬间似乎湿了。
喂,干嘛啊?
拉着你啊。
我自己会走。
又不是因为你不会走,我才拉着你啊,小笨蛋。
然后这个人的手一直给自己拉着,拉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自己松开。
怎么了?松松回头,漂亮的嘴角上扬。
没什么。男人收紧了自己的手。想玩什么?
赛车,怎么样?
赛车怎么样?追上我……就是你的。
一辈子都是我的?
好贪心啊。
那我追你一辈子。
本来是要给你一辈子的,可是你不要,原来……是我没有追上你。
Sky,还记得Lucky,我们的小狗,我们的儿子吗?是忘了吗?我也忘了。忘了那天他和我一起来追你的车,忘了我们一直一直跑着可你就是不停,忘了那路口拐出来的蓝色出租,忘了Lucky被撞飞的那一瞬间,忘了那一大滩的血迹,忘了从他喉间最后溢出的呻‖吟……
我知道我追不上了。
你有么有觉得,Lucky就像是……属于我们的幸福?
好,赛车。男人笑着应下,看着松松眼里一闪而过的忧伤,没有说话。
还是并排的两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对前方屏幕上虚幻的赛道。
松松,比赛的话,有奖励或者惩罚吗?
你赢了,随你,你输了,随我。
我以为你会说,我赢了,随你,我输了,也随你。
我已经那么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