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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的卧室。”

      空间里渐渐出现了线条,在自己周围购画出了一个小小的房间,所有的摆设从白色的墙体里透出独特的轮廓,将房间完整化。面积不大的小卧室,床,书桌,柜子,简略到了极致。

      “怎么了?不喜欢吗?”颂贝探过头看着站在卧室中央的霍天航。“你自己要进来的。”

      “这是卧室。”霍天航对着这个毫无特点和个人特性的卧室,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可不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很多年了,这就是我的卧室,我知道。”

      “证明啊。”

      “怎么证明?”

      “闭上眼睛,告诉我你房间里都有什么?”

      “什么?……别!干什么?”

      霍天航转过身一步上前,一手揽住颂贝的腰禁锢住他的行动,另一手盖住他的眼睛阻挡他的视线。唇移到发红的耳边。“现在告诉我,你房间里有什么?不是床啊,柜子这些谁家房间里都有的,告诉我,那些你房间特有的东西,那些可以代表你的东西,那些带着记忆的,与你有关的东西。”

      “比如什么?”双手抵着霍天航的胸膛,颂贝一动都不敢动。蒙着自己眼睛的手很用力,盖得严实得不透一丝光线,但他就是能看到房里的摆设,就像他们不是停留在自己眼前的影像,而是被时间一点点沉积在了记忆里。那些刚才看不到的东西在大脑里隐隐现行,雪白的墙壁上,角落里,藏着什么。

      就像是怪物,吓到自己躲藏在壁橱里的怪物,可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不该害怕,尽管身体不可控制地发抖。拥着自己的怀抱很温暖,越是温暖心里就越怕,那个吓到长大后的自己的,比怪物还要可怕的……

      “松松,你怎么了?冷吗?”

      “你把手拿开,我看不到。”颂贝说着扭着身体挣扎起来。“放开!”

      “你住在这里,你不需要看。”霍天航不敢松手,更紧地将颂贝压在自己怀里。“告诉我,松松,靠床的墙壁,上面有什么?你有贴什么吗?是油画,钟摆,还是……”

      “停下。”

      瘫软在自己怀里的人开始抽泣,无力地往下缩。霍天航牢牢地锁着颂贝的腰不让他滑走。有什么在往下拽自己怀里的人,连着自己一同往下拉,力气很大,就像站在一片沼泽里,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更快。霍天航知道颂贝又要逃走了,从这个站不住的空间里逃走。颂妈给他看到颂贝卧室的照片,他知道那里有什么,知道他还在拒绝,不过没有关系,逃走的人,即使不知道要逃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在逃避。

      “告诉我,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那墙是白色的。”

      “上面有什么?”

      “我不想和你说这个,放手,霍天航。”

      “你不说我就不放,告诉我,上面有什么?”

      “我看不清。”盖着眼睛的手早就拿掉了,颂贝自己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霍天航知道不可以逼得他太急,如果他没有看到白色的墙壁上出现了模糊的影像,他一定不会追问下去。

      “是看不清还是不想看?松松,它就在那里,在你眼前,我都看到了,你睁开眼睛。”霍天航将颂贝转过身,迫使他面朝墙壁。“看到没?他也正看着你,他正看着你,他说……”

      “不要说了!”颂贝猛地一个转身从霍天航的怀里挣脱来。

      整个房间和那间办公室一样抖动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在跳动,小物件从桌上柜子里摔落到地上,地面家具和墙体自己崩开破裂,一道道口子拉长拉宽,最后将所有的东西都撕扯成了碎片,化作了尘土。

      霍天航一直抓着颂贝的手没有放,那副在墙面消失前成形的海报化成了花花绿绿的亮闪闪的碎片钻进了他们的眼里。那是多年前一张专辑的宣传海报,霍天航自己都不太记得当时的情景,可就是这样的自己陪伴在那里,看着小孩一天天成熟。那眼泪从眼角飞出,滴落在两人相握的手背上,失重的梦境里,心却有了一个清明的方向。认同自己,认同别人,认同某一种身份,清醒时尚且难做,何况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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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阵混沌极为短暂,只是那梦里的人并不好抓,刚刚还在自己手中握着,顷刻间就消失了。

      天空蔚蓝的一片,还掠过一只黑色的小鸟,空荡荡的街道瞬间热闹起来,两边排满了小摊,还有熙熙攘攘的顾客穿梭其中。找到颂贝的踪影对霍天航来说一点都不难,因为那些人里能看清楚脸的,不管离自己多远都能看得清晰到可以去数睫毛的就只有一个,这个梦境的主人。

      颂贝此刻正站在一个小摊边,手指捏了个白色的东西举得高高地仰着瞧。定睛一看,是一只不会动的蝴蝶,不太像标本,因为颂贝就那么捏着它的翅膀,白色的带着黑纹的非洲凤蝶,却又不像是假的。

      “小伙子你眼光真好,正宗的非洲凤蝶,我这儿就那么一只。”

      “很稀罕的东西吗?”颂贝撇了下嘴。“又没有身份识别,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非洲凤蝶。”

      “你看这颜色,这翅膀,这花纹。……我这里就那么一只了,你要不要?”

      颂贝捏着那只蝴蝶没有松手的意思,也不说话,似乎磨叽上了。霍天航探到颂贝身边也跟着看了眼,很漂亮的一只蝴蝶,就是左侧的翅膀上那丝丝纹路隐隐透着红色。

      “若是我不要,你就卖给别人吗?”

      “不然我自己留着?……哎呦,看着天,要下雨了,你到是要不要。”

      “我要。”那个看不清楚脸的小贩,在霍天航看来有些吓人。他从来没有去细想过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不管是自己熟悉的还是陌生的,只要一看到脑子里就会有清晰的身份识别,而那张脸,眉毛的形状,眼睛的大小,鼻梁的高低,其实根本就看不清晰。在梦里,不需要太过清醒,因为心里有底。

      颂贝转头看着霍天航,一瞬间的惊讶后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拿着蝴蝶的手藏在了身后,一脸提防。

      再也没有那个小贩什么事情了。霍天航站在那里,吸引走了颂贝所有的视线,原本还拥挤吵闹的街道一下子就安静了,那些攒动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淡化消失,不算宽阔的街道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还有那些看似被洗劫过的小摊,以及路面上狼籍的散落着踩坏的荧光棒,灯牌,鲜花,甚至相机。

      霍天航知道这个场景还原了什么,他不说,看着眼睛渐红的颂贝。

      “干嘛和我抢?我先看到的。”

      “我不和你抢,你看,它不就在你手上吗?”

      颂贝闻声伸出自己藏在身后的手,那只蝴蝶被自己捏着,另一侧半垂的翅膀,在刚起的风中上下扇动。

      “很漂亮,是不是?”

      “嗯,很漂亮。”颂贝用两只手将蝴蝶捧住,就像他之前牢牢抓着那只小老鼠。

      身后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然后轰鸣的雷声,以及倾倒而下的暴雨。那雨水砸向大地,溅出大朵大朵的水花,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却没有淋到,除了那只蝴蝶,在雨水里碎了翅膀。

      一辆银色的跑车出现在街口,漂移而至。颂贝猛然回头,随着手臂的自然垂落,那只蝴蝶飘落到了已经积起水坑的路面上,就像一张白色的纸片,了无生机地躺着,碎落的那块翅膀被雨水冲得不知去向。

      “天航。”颂贝看着那扇打开的车门轻声吐出了两个字,脚步自然地迈去。

      “颂贝。”霍天航站在原地,手不知何时又和颂贝的握在了一起,彼此牢牢抓着,就像在上一个梦境消失之前。“别过去,松松,我在这里,这里没有下雨,你看,头发都是干的。”

      “霍天航?”颂贝回过头,眯起眼睛看看霍天航,又看看两个人握着的手。

      “是我。”霍天航点了下头,紧紧了自己的手指。“我在这里。”

      “但……”话没能说完,就发现两个人已经转换了彼此的位置,颂贝直直地盯着前方,看着跑向车门的自己,看着车里探出来的人,看着他们抓在一起的手,看着车开走。然后雨也停了,地面也干了,时间咔嚓一下在那一刻停止,包括空中掠过的那只张开着翅膀的黑鸟。

      霍天航没有回头,看着颂贝的表情,看着他黑亮的瞳孔如镜子般照出身后的影像,仿佛只是一场电影。

      那个演唱会上从天而降的白衣人,空荡荡的宽大的白色演出服,飘着黑色的丝带,坠落的那一刻确实有些像一只非洲凤蝶,就那么落在地上,将白色染了红。这所有的一切印在了一个人的眼里,这个人跟着坠落下来那刻可能没有想过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一如既往地跟随着,做着自己最熟悉不过的事。

      “还愿意跟着我吗?”霍天航将握着的手拉到自己胸口。“跟着它一起吗?”

      “我是在做梦吗?”带着泣音,浓黑的睫毛上粘着泪珠,眨眼的时候都能看到那水珠折射着日光时那似七彩的淡淡的光芒。“我是在做梦,对不对?天航……我本来就要抓住你的。”

      “你抓住了。”

      下沉的那一刻,似乎真的有一只手伸向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下垂着,指尖探向自己,可是还不够快。傻瓜吗?人对抗地球引力,即便是输了,也没有什么可以自责的。伸出空着的手将傻了的人揽进怀里,由着他伏在自己肩头哭泣。那声音委屈得不行,那眼泪积压了许久,比刚才那场暴雨还要汹涌。

      哭泣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低吟,慢慢有了旋律,是歌声,

      那只非洲凤蝶还完好地捏在颂贝的手里,就像那只被装进了球里的小老鼠,它们都好好地,没坠落到地上,没有机会去咬电线,它们都好好地,他也就好好地,我们都好好地,那么你呢?

      “松松,醒过来,好吗?”

      “我是在做梦。”

      “对,可是人不能白天也做梦。”顺着那头软软的黑发,盯着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终于被印出的自己的影像,霍天航终于笑了,笑地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望出来居然也是糊了一片,那水珠粘在睫毛上,每一次眨眼就会积得更多,最后和眼眶里溢出来的一起滚过脸颊。“天亮了,我们起来,晚上再睡,好吗?”

      “我在做梦。”颂贝执着地说着这四个字,那眼神里的光渐渐淡了,霍天航忽然意识到这话里还有另外的意思。在做梦,那么一切就都是假的,这个场景,场景里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包括他。

      “松松,不是,我……我只是进入了你的梦里,我……”

      “天航。”颂贝根本不理会霍天航说的话,他呆呆地看着他,小心地用手指轻轻点了下他的鼻尖。“我们就这样一起呆着这里好不好?嗯……我们不能是不是?爸爸妈妈……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其实我并不喜欢自言自语,我只是……害怕,很怕……即使我长大了,害怕什么也没有错,对吗?”

      “如果我说错呢?去面对……”

      “嘘!”颂贝撅着嘴对霍天航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刚刚听到的那歌声还在远处飘荡,每次欲近些,就又被扯远,有一道屏障横在那里,连声音都进不来。霍天航能分辨那声音,那是他们的声音,他的,还有他的,轻哼着。

      后台,只是怕他紧张,做了一个小小的暖场,他的歌声,伴着自己的歌声,莫名地觉得是那么和谐。

      “松松,我唱歌给你听,你最喜欢我唱歌了。”

      “我在做梦。”

      只是这四个字,颂贝再一次将霍天航推开了。他不停后退,慢慢摇着头,嘴巴里还咬着自己的手指。是在做梦,所以一切都不真实,不管霍天航对他说了什么,他都只当作是自己的潜意识在作祟。

      他看着他停止了心跳,他看着那些在急救的人放下手,那是他昏迷前唯一看到的。小黑执意地去舔他的手掌,并不是因为那里曾经呆过一只老鼠,而是那个关于猫吃老鼠的概念根深蒂固。

      霍天航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看着颂贝一点点从这个梦境里退出,唯一还萦绕在他们周围的就是那停不下来的歌声。霍天航知道颂贝慢慢开始接受,接受彼此真实的身份……在他的梦里。

      很紧张吗?

      还好,感觉……很不错。

      再过五分钟就要开始了。就和彩排时那样,很OK的。

      嗯,我知道。还有……谢谢你……天航。

      他没有说话,没有客气,只是笑着伸手揉了下他抓了不少发胶的头发,没那么软,镀着一层保护膜,就像这身华丽的行头,把小孩包裹起来。但垂眸那含蓄地一笑,在哪里都没有改变过。

      看到一个人,清楚地看着他,不管他穿了什么,不管他位于何处,不管他和谁一起,不管他正做什么,不管他是否也一样看着你,看到一个人,清楚地看着他,把他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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