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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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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天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自己,就那样站在前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个人。不知道在哪里,是什么时间,还有偶尔路过的看不清长相的行人,只是一瞬间,睁开眼睛,一切就那样自然地展现在自己眼前,似乎才在学校,他还有话没有说话,他知道他也有很多疑惑,或许是因为害怕,他把梦境转移了。

      马路对面的一间花店门口,男孩捧着一个深色的花盆,低着头,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那盆绿色的长着小小厚实的叶片的植物,慢慢地嘴角就勾了起来,还凑近去嗅了嗅,最后抬起头咧开嘴对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笑了。那男人伸出手,宠爱地揉了揉小孩的头发,揽过他的肩膀将他拉近自己。

      亲密,和谐着亲密,融合着一丝淡淡的暧昧。

      霍天航看着花店前那一幕,抬步往前,却怎么走都没有缩短距离,伸手前触,冰冷的一层似玻璃一样的屏障阻挡着自己。身后是漆黑一片,就像自己被嵌在了墙壁里。行人三三两两地从自己眼前走过,还有车辆适时地开过。除了那家花店,周围的店铺都是模糊地,他知道在颂贝的意识里,那是唯一需要存在的地方,就是在这里,霍天航带着他去买了一盆他所说的他送给他的砰砰香,他很开心地拍打着那些肉叶,空气里淡淡飘着花香,连他自己都可以闻到。那香味有些尖锐,一下子蹿进鼻腔,甜甜地无法忘记。

      周围很安静,不管是那踩过路面的高跟鞋,还是那鸣笛的车辆,还是那叫唤着自己正欲乱穿马路的小孩的母亲,所有该有的声音都听不到,除了那两个人的声音,他自己的,还有,颂贝的。

      “真的是送给我的?我不会养花,会养死的。”小孩的声音听着很可怜。

      “不是答应你了吗?相信我,你一定可以把它种活的。记得我跟你说的吗?”那是自己的声音,确切地说是像自己的声音。和颂贝自己的一样,两个人的声音多少有被改变了些。

      “摘个小枝插在泥土里,二十来天它就会深根。”

      “对,它喜欢阳光,怕冷。”

      “我也喜欢阳光,也怕冷。这里……有些冷,天空好暗,是不是又要下雨了?太阳……”

      “等你把它养好了,摘一些下来插在新的花盆里送我,好吗?”

      “好。”

      “嗯……真的快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

      被揽着肩膀,小孩捧着个花盆,软软地倚靠在男人的怀里,转过身那一刻,抬眼望向街对面,那明亮的黑眸里居然有一个人影,这个人呆呆站着,看着自己,那个就在他身边的男人。

      总说梦境是颠三倒四地,跳跃地,看不清晰地,容易遗忘地,日所思念地,个人独有地。那么别人梦里的自己也就不是自己,可为什么看着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做着自己未曾想过的事,会是那么自然?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呼地从路的一头飞驰而来,在花店前一个急刹车停稳,把唯一清晰的画面也阻断了。天边划过一道金色的闪电,伴着紧随而来的轰鸣,一场大雨倾泻而下。水滴打在自己的颧骨上,顺着脸颊滑落至下颚,然后落地。雨水密密麻麻地打在眼前的玻璃面上,朦朦胧胧的一片,再辨不清影像。

      掌面覆盖在冰冷的玻璃面上,看着上头滚动的水珠,雨雾中的景物逐渐清晰明亮起来,被辨别出的物体似一幢高楼,用手抹去玻璃上那层水雾,画面更就清晰。雨下了不少,是个白天,低头望去,自己应该是位于楼顶。底下的街道,车辆就和模型一般大,行人就更不必说,除了那辆在路边停靠下的出租。从里头钻出来的那个身影,却如同在自己眼前般。他柔软的发丝,挺翘的鼻梁,还有半抿着的红唇,连嘴角小小上扬的弧度都看得真切。怀里头还宝贝地捧着一个透明的小球,一只白底黑斑的小老鼠在里头打盹。

      霍天航正想招手,脚边有什么蹭过自己的裤腿,低头一看,居然是只通体黑色的猫咪。黑猫竖着尾巴绕着他的裤腿转圈,白色的胡须竖起翘得老高,嘴巴里喵呜喵呜叫个不停。霍天航小心地用脚踢了踢黑猫,见它不走,俯身就将它捞了起来。黑猫那如橄榄一样的黑色瞳孔直直盯着自己,身后的尾巴耷拉着还在晃。

      “这是你的猫?”

      就这样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抱着那个装着小老鼠的球,眼睛眨了两下,愣愣地又带了些警惕,小孩的刘海有些微湿,眼睛里带了水汽,亮亮地特别可爱。霍天航回头看了眼窗外,顶层,望不见下方的风景。手里的猫咪挣扎了几下跳到了地上,惹得屋里另外一个人直叫着“走开,走开,小老鼠不能吃”。

      “你怎么上来了?”霍天航走近,再次将扑向颂贝的黑猫抱着了怀里。

      “我们约好的,你不记得了?”颂贝说着,眼睛还牢牢盯着探着爪子的黑猫。

      “我看着它,你放心,坐吧。”霍天航在沙发上坐下,将黑猫按在自己的腿上不让乱动。

      颂贝想了会儿,也跟着坐了下来,那个小球搁在身后藏着,嘴巴里似乎在说“坏猫”。

      “冷吗?要喝什么?”霍天航忍着笑,手自然地顺着黑猫背上的毛,软软地让他想起了某人的头发。

      “霍天航。”颂贝试探地叫了声。

      “什么?”

      “那个你借我把伞成不?我来的时候,没想到会下雨。”

      “我可以送你回去。”

      “一把伞就够了。”

      “没关系,我有空。”霍天航指了指颂贝身后。“你的老鼠?”

      “嗯,我带它出来透透气。”颂贝小心地将那个小球抱起给霍天航看了眼。“很可爱吧?”

      “和你一样可爱……小松鼠。”

      笑容顷刻间在两个人脸上僵住,为了说话的话,为了听到的话。这个称呼很陌生,霍天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而颂贝的脸泛起了红,眼皮垂着不看他,嘴角却含着笑。

      你要知道他已经昏迷一段时间,他可能做了很长的梦,可能和你说了很多话,不要让他发现你不知道。在他的梦境里一定有一个你,不要和他同时出现,不要吓到他,不然他也许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那是梦,有两个我应该不奇怪。

      会奇怪,如果一个你太像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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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理带来那盆砰砰香的时候,霍天航就在颂贝的病房里,那盆植物和他在颂贝的梦里见到的有一些区别,现在确实真实多了,凑过鼻子闻了下,香味很淡,用手在叶片上轻拍了几下,那味道立刻浓郁起来。

      “正好夏天了,可以放在屋子里驱蚊。”助理站在一旁看了看沉睡中的颂贝,又看了看坐在床边的轮椅里架着一条绑了石膏的腿,怀里抱着盆小植物对着床上的人发呆的霍天航,平定了下情绪,慢慢挤出抹笑容在脸上。“下午会有一个记者会,你去吗?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快一个礼拜了。”

      “我有录过一个VCR,就不用我出面了吧?而且现在松松还没有醒,再等等。”

      “等多久?”助理上前一步。“你不会一直呆在这里吧?你家毕竟是在……”

      “我现在这样也没法回去工作,养病在哪里不是养?”霍天航抬头对助理笑了笑。“不用劝了,你知道我的脾气,何况现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我不能半途而废,这个小家伙……呵呵……我对他有责任的。”

      “我知道了,不过……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总得给自己一个时限。”

      “时限?”霍天航弹着砰砰花肥肥的叶片,眼睛盯着叶片上白色的绒毛看。听到时限这个词的时候,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把自己吓到了,含在口中往回咽。适时的沉默不是回答,却也是一种态度。

      时限吗?一辈子算一个吗?

      笑着摇了摇头,连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于荒唐。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是什么感觉触手可得,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可以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在生命里慢慢沉积,却永远无法修成正果的爱吗?

      手指触上微凉的皮肤,从太阳穴顺着脸颊滑下,最后探到鼻下,暖暖轻柔地呼吸喷到指背上。从昨天晚上开始自主呼吸已经恢复,应该再也不需要插氧气管,虽然气息还很弱,但一直都是平稳地。

      真像一个贪睡的孩子,眉头却始终蹙着。再不醒来就要长出皱纹了,长得小老头再醒过来,我可不要你。

      我想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吗?那……是什么?

      你爱我。

      执起颂贝没有打点滴的手捏着,霍天航释怀地笑了。“小松鼠,看来……还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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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回到了那个场景,看来新的药物起了作用,抑制梦境的产生,也就更好地控制住了梦境里会发生的事情。霍天航知道颂贝有所发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听自己说话,黑亮的眸子里闪着光,精神十足,就像一个随时可以跳出来迎战的小斗士。只是因为本身的排斥,他还不知道霍天航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个入侵他梦境,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的人,让他又好奇又迷恋,犹如此刻。

      霍天航睁开眼睛比颂贝早些,两个人四目相对,位置是在那家办公室的沙发上,霍天航坐在边上,颂贝侧卧着,脑袋枕着他的腿,应该美美地打了一个盹儿。透明的茶几上,黑猫抱着那个住着小仓鼠的球儿也在打盹儿,那架势和沙发上的两个人还有那么点儿雷同。霍天航正想笑,就见颂贝醒了。

      颂妈说他们没有养过小仓鼠或者黑色的猫咪,那么这两个可爱的小萌物出现在梦境里应该有其他寓意。

      “我睡了很久吗?”颂贝揉了揉眼睛,目光在霍天航脸上没有移开。

      “嗯,又打呼又磨牙又捶人,你睡相真好。”霍天航刚说完,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拧在了颂贝的鼻头上。

      “唔。”小孩被堵住了出气孔,气呼呼地瞪了肇事者一眼,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来,视线才移开,就是一阵尖叫。吓得抱着小仓鼠美梦的黑猫从茶几上跳了起来,哧溜一下躲到了茶几下,隔着玻璃台面望着颂贝。

      “小黑不吃你家小仓鼠的。”

      “猫改不了吃老鼠,你别给它那黑傻样给骗了。”颂贝紧张地把小仓鼠从球抓出来,小心地捧在手心里检查了下,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再用唇亲了亲。“小老鼠,吓到你了没?对不起啊。”

      “我也对不起,吓到你了。”霍天航靠近颂贝,贴着他的后背,手指温和地扶着他鬓角的黑发。

      “是小黑吓到我了,不是你。”颂贝回头看着霍天航。“小黑是那只坏猫的名字?”

      “是我没有把小黑看好,所以吓到你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小老鼠没事儿,我也没事儿。”

      “什么?”颂贝撇了下嘴,皱着眉头。“你又不是小老鼠。”

      “也是。”霍天航笑着将颂贝掌心里机灵地转着圈的小仓鼠抓进自己的手心里。小仓鼠热乎乎地软趴趴地,两个黑眼珠嵌在毛茸茸的小尖脸上,鼻子一动,根根竖起的透明的小胡子也跟着跳,看着又可爱又好笑。

      “如果我没醒过来,你会保护我的小老鼠不给你的大坏猫吃吗?我可是你的客人。”

      “我保证,小老鼠也好,大坏猫也好,都不会有事儿。”霍天航说着对躲着的小黑猫招了招手。黑猫喵呜一声绕过桌脚来到霍天航的脚边,对着他手里的小仓鼠舔了下嘴巴。

      “你看,本性露出来了吧。”颂贝用手指戳了一下黑猫的脑门。“走开!”

      “即使你看到一只猫咪对着一只老鼠舔舌头,即使你看到一只猫咪对着一只老鼠张开嘴巴,也不一定说老鼠就给猫吃了,也许下一秒小老鼠转身跑了,或者猫咪转身离开了……松松,你看到的并非就是真相。”

      “不可能。”颂贝用力摇头。“那不可能。”

      “我们可以试试。”霍天航说着,将捧着小仓鼠的手慢慢向黑猫伸去。

      “不!”颂贝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抓起小仓鼠就往球里塞,急急地将盖子盖好,双手一圈抱在怀里。

      “松松。”霍天航回头看颂贝,只见他抱着球后退了几步,眼睛红红地盯着他的手。

      手心一热,然后是痒,低头一看,黑猫正伸出舌头舔着自己刚刚捧过小仓鼠的手掌。

      那一瞬间,整个办公室都似乎在颤抖,霍天航知道,这个梦境,再不会存在了。

      也许猫永远想着把老鼠吞进腹中,但是……

      我没有死,松松,为什么你就不愿意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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