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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甲寅 ...

  •   又过了片刻,果然一个清瘦健朗的身影在雨中快步走来,季子谦两步迎上去,“给丞相大人请安。”
      来人摆了摆手,“大总管请起,待我去看看楚王殿下。”
      灵静也听见了来人的声音,身子又是微微颤了颤,却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两三步走到灵静身边,看着浑身早已湿透脸色苍白的三王爷,李元宁也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毕竟,平日里灵静是最让人省心的了,今日却不知怎么就发了疯。转念一想,原本父母忌日就让他伤心不已,加上今日景帝和兰陵王的确举止怪异,也难怪他想不通。
      “楚王殿下,入夜了,臣以为承乾殿并不适合殿下过夜。”开口便是清冷的嗓音,与方才跟季子谦说话时并不相同。
      “我不走。”灵静此时有些无错,他若真是强留在承乾殿外的确是不合祖制,只是灵氏一家人,哪个是把祖制放在心上的?
      李元宁此人在先帝在位时曾与当时两位皇位继承热门人选交好。曾爱慕高阳公主因而与九江王走的颇近,而与兰陵王,则是从冤家路窄发展成为生死至交。先帝在位时,他就年纪轻轻出任户部尚书一职,也是炙手可热的权臣。先帝驾崩之后,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转而辅佐楚王灵静,直至半年前原丞相左明熙递了辞呈,就被从楚地召回进京接替了丞相一职。他与几位主子的关系,至今仍显得扑朔迷离。景帝明显还是十分信任他,兰陵王与之仍是兄弟相称,楚王也对其颇为依赖,这样的权臣,举足轻重之间,的确显得十分微妙。
      灵静从温润如玉的少年至现今封疆一方的诸侯,这个蜕变的过程,李元宁是全程经历的,对灵静,自然也多了一分疼惜。没有办法,只得妥协,“你想让我做什么,你才肯回去?”
      片刻,“要么,你把二哥找回来,”李元宁一听,就知不好,“要么,你把大哥找回来。”
      果然,两件事情都很刁钻,而李元宁则明显不想插手这件事。
      不愧是景帝的胞弟兼宠臣,纵然才刚刚行弱冠之礼,却已经隐隐能看出灵氏的气魄。只不过,跟李元宁这个党争之中都能屹立不摇的“两朝元老”比起来,还是年轻了。
      “这两件事,恕臣无能为力。不过楚王殿下如此作践自己,可对得起先贵妃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灵静最大的心结,都在先帝与先贵妃这件事上,听了这话,估计就要动摇了。
      李元宁与季子谦两人都稍稍的退后了一步,明白灵静此刻肯定需要一个人挣扎一下再停止这种折磨自己的行为,却没料到,只这一瞬,原本还跪在地上的人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赶快去请甘御医!”现下好了,居然让楚王晕倒在自己眼皮底下,别说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样,季子谦自己也觉得罪孽深重。无论如何,这可是主子留下的孩子,平日里都是祖宗一样的供着,呵护着,楚王在封地打个喷嚏,季子谦都要几日睡不安生。
      这边李元宁已经抱起了灵静往承乾殿旁的圣恩宫走去,季子谦琢磨了一下,还是掉转了脚步亲自去翊书宫请罪了。

      话说季子谦如今是内侍总管,又是宫里三朝的老人,更是先贵妃留下的心腹,即便是如今的景帝与兰陵王,也对他尊敬有加。只不过,先帝驾崩,先贵妃殉葬,与他同时的几位大内风云人物也都已经不在了,多少有种踽踽独行之感,对于小主子们,更是感情复杂。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景帝即位,先帝总管何贵与先贵妃另一心腹陈福都跟着去了,留下的烂摊子也已经被景帝心腹收拾妥帖,按理说季子谦手里的势力交给景帝心腹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景帝对季子谦颇为看重,竟没有让他出宫,更别说是下杀手了。季子谦自己也明白,除了自己还能为景帝所用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在先贵妃身上。上将军殷然与前丞相得势,靠的是血亲;如今的李丞相,那是刚换上的新鲜血液,只有自己,能活下来,恐怕靠的是服侍先贵妃多年的情分。
      从承乾殿到翊书宫,季子谦闭着眼睛都能很快的走到。
      景帝仍然跪在翊书宫外,不过看着境况竟然比楚王还要凄凉。至少在承乾殿外还有成群的太监宫女,此刻景帝身边竟只有几个心腹太监和侍卫。翊书宫的主人昭阳公主及其生母先贵妃都不喜热闹,人多了,恐怕会打扰了她们。
      守门的两个侍卫见皇帝跪在自己身前,竟然一丝惶恐也无,季子谦一叹,昭阳公主的性子,越发的冷清了,说是目中无人,不如说目空一切。按理说,先帝与先贵妃过世后,昭阳公主即便心如死灰意欲常伴青灯,也不至于对景帝是这般态度。这中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居然连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想想,或许跟兰陵王脱不了关系。莫非先贵妃真的看走了眼,其实两位主子对大位都有意图,最后景帝奉召即位,兰陵王则心有不甘?
      算了,事到如今,走一步是一步,毕竟清月宫的卫太后与兰陵王府的帝宁夫人,至今还是皇位的威胁。
      “皇上。”季子谦几部趋近景帝,轻声叫到。
      “怎么了?”清脆的雨声中传来的景帝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温润如玉丝毫不显狼狈,仿佛此刻尴尬的跪在母亲与妹妹门前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楚王殿下在承乾殿长跪不起,刚刚昏倒了,李相大人才送了王爷往圣恩宫去了。”季子谦不敢抬头看景帝的脸色,只能偷偷的用眼角打量着。
      灵冀恍如未闻般的眨了眨眼,“知道了。”
      这态度让季子谦有些恍惚,往日皇上不是最重视楚王了么?把楚王看的比自己还重要,真是跟供起来了一般,今日竟这么不痛不痒?
      世事无常,真是要变天了。
      “让甘风去看看。”隔了片刻,景帝还是开了口,只是声音听起来竟然十分的冷。
      “回皇上,已经宣了甘御医了,只是,您要不要过去看看?”想了想,还是问出来的好。
      “恩?”
      “殿下很是悲伤,跪着的时候就一直在哭,脸都哭的青白色的。”季子谦想了想,略有夸张还是必要的。
      灵冀突然很是悲愤的闭了下眼睛,连呼吸都在一瞬间沉重了起来,竟然令季子谦有片刻的畏惧。最终还是舒展了眉心,月华般的温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还是去看看吧。”
      毕竟是从小跟着自己的弟弟,终究还是有份情感不能割舍。想起这个,今日在泰陵与自己一句话都没说的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均儿啊均儿,真的想反了么?

      雨夜里一行人匆匆的赶到了圣恩宫,其实灵冀自己十分排斥这个地方,虽然当年这里是灵家兄弟姐妹成长的地方,可在这里发现的秘密让他十分的无奈。更何况,当年越是快乐的时光,如今越是痛苦的记忆。那年,是自己将撤下来的怜月宫三个字踩得粉末全无,可见对这三个字,早已是恨之入骨。如今非是必要,景帝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偏偏静儿喜欢这个地方,因为静儿出生的时候,这里已经重新成为承乾殿的一部分,再也没有人会故意提起“怜月宫”三个字了。而且,发现那个秘密的人,并不是静儿,所以他不恨。
      “皇上吉祥。”一屋子的人看见灵冀进了屋,纷纷跪倒请安,于是灵冀很容易的就看到了正在忙前忙后的甘风,一旁站着的李元宁,和床上双目紧闭的灵静。
      看着自己弟弟如初生般可怜无助的模样,灵冀心里又涌上另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今只不过是个开始,以后真是兄弟阋墙,你该怎么办?
      “元宁。”灵冀轻轻开口,生怕惊扰了为灵静诊治的甘风。
      李元宁两步走到景帝身边,“皇上回来了。”
      “静儿这里有朕守着,你连夜再出宫一趟,看看兰陵王回封地了没有。”说到这里,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若是没走,请他连夜进宫,楚王病重,请他回来探望。”
      李元宁心里暗叹,果然这棘手的事又被推给自己了。兰陵王的事情闹得不明不白的,景帝与楚王想是都很想一探究竟,却都没能当面询问,还得让自己这个外人出面。许久未见,他其实根本猜不出灵均异常举动的缘由,其实他也从未摸清过喜怒不定的兰陵王真正的心思。灵均的心思藏得太深,尤其隐藏在那副玩世不恭的容颜之下,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曾经年少时期的生死至交,也不过是因自己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场合,与灵均一同出手击杀了荒野上的狼群。彼时的灵均,不羁有余,邪佞不足,即便偷溜出京前往漠北草原,心里却仍挂念着京城的母亲,于是自己才有机会在回京的一路上与他谈笑甚欢。但如今的兰陵王,坐拥江南富庶之地,掌控了全国水路的五成有三,封地内享有绝对的威信。加上,身后那位从不曾退出政局的帝宁夫人悉心扶持,只怕往日之谊也只能是往日。今日在泰陵一见,素白的丧服之下是掩盖不住的深沉的玄色衣衫,站在一身明黄的景帝身边,脸色阴沉不定,心思实难揣测。
      虽是如此,李元宁看了看床上仍是昏迷不醒的灵静,便仍是领命去了。

      京郊泰陵,即便是风雨交加之夜,也仍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惹得宫里众人头疼不已的“罪魁祸首”兰陵王灵均,此刻也并非是逍遥自在。互相折磨这种事,是皇室中人最擅长的手段,灵均本是性情中人,却偏偏将自己掩饰的荒诞无稽,冷酷无情。是的,早年在京城做皇子,做王爷的时候,皇宫多少还是个“家”,这个“家”里有在他心里如山一般威严圣明的父亲,有他认为可以适当耍无赖却定然可以信任的大哥,有他从小明争暗掐一起度过快乐童年的姐姐,有他时而逗弄时而疼宠的宝贝弟弟,有他作乐时肆意戏弄的一干“蠢货”,以及他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无法割舍的母亲和妹妹。
      只是如今。
      只是如今,爹娘不在了,姐姐嫁人了,妹妹把自己紧紧的锁在了只有她自己和母亲的世界里面,换了一批他不能再肆意戏弄的宫妃,只剩下让他越发觉得疏远的大哥和在迷茫中苦苦挣扎的让他不忍的弟弟。灵均这些年在江宁对帝宁夫人阳奉阴违,名为奉养实为各种约束的日子并没有让他觉得难过,因为他本来就以这种事为乐,只是如今已是天子的那个本该温润如玉的兄长,让他心里有着各种不舒服的情感。
      这事儿,得从灵衍帝与灵懿贵妃辞世那年开始算起了。积累至今,灵均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他的大哥,印象中最擅“扮猪吃老虎”的那个曾经为自己将汝阳公主推进碧湖的兄长,而今的景皇帝,对他们的母亲,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母亲生前,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景帝这种异于常人的想法,只是觉得景帝侍母至孝,从儿时起便对母亲格外依赖。灵均那时候仅仅觉得大哥无愧为家里兄弟姐妹中的长男,对弟弟妹妹无不悉心照料,格外关怀,所有的事情都抢在母亲之前预料到了,但凡有事,可以不必找母亲,只要大哥在,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够得以解决。那时的灵均曾经嘲笑过大哥在母亲面前孩子气的举动,可是却也并没有真心的对灵冀有什么偏见,因为大哥转过身来的确是可以信赖的人。如今的他,终于明白了那时候景帝为什么会致力于让“家人”生活在那样一个“温暖”,“舒心”,“充满温情”的环境下,也明白了为何母亲一走景帝的一些行事为何会出现那样迥异的情况。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对母亲那种特殊的感情。
      是的,就是因为他对母亲那种见不得人的情感,让他早早的学会了让母亲生活在最美好的世界里,将弟弟妹妹照顾的无微不至,兄弟姐妹之间有爱恭顺,与父皇的关系可谓是父慈子孝,丝毫不见天家常有的阴霾,不过是为了让母亲能够生活在理想的世界里,同时将包括灵均自己在内的所有弟弟妹妹隔在母亲的视线之外。灵冀,从小走的就是攻心为上。
      他能够明白,景帝心中第一人绝对是母亲,连与他同胞所生的高阳在他心中的地位都远不能与母亲相提并论。其实,他心里,并不是对景帝恋母的行为有所不齿,相反,他知道因为大家都是母亲的孩子,景帝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将他们当做家人,即便母亲逝世以后,景帝对自己的放荡无稽仍然是各种的纵容,对各位弟弟妹妹依旧是无比疼爱。但他所不能容忍的,是母亲走后,景帝对自己敬仰如山的父亲的态度和几近丧心病狂的对待爹娘同棺而葬心愿的做法。
      母亲当年以那种决绝的方式追随父皇而去,灵均心中悲愤不已的同时也无奈的理解了爹娘之间无法割舍的羁绊。永生永世的在一起,是爹娘生前无法达成的最悲伤的遗愿,或者,同棺而葬,是相爱的人们想要永远相守的最后的方式,因此母亲在走的时候才会选择最痛苦却最甜蜜的方式。
      他也曾一度以为,即便人死没有灵魂,能让爹娘这样静静的在一起,对两人也至少是种安慰。他想当然的觉得没有任何人能够阻碍这种不合祖制的安葬形式,毕竟就算有人阻挠,大哥和自己都会有办法化解,只是他没想到,今日两宫下葬的时候,他不巧的在地宫门口看见了幽深的远处,负责安放灵柩的宫人将华贵巨大的棺木一分为二分别送往两个墓室的一幕。连满朝文武全国百姓都没有人对两宫同葬提出异议,而分而葬之这件事,又会是谁的主意呢?
      毫无疑问,必然是景帝。
      那一瞬间,灵均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撕成了两半,痛苦,悲伤,惊疑,恐惧,一瞬间把他吞没了。若不是自己在众人闭着眼睛送棺的时候想要看爹娘最后一眼,若不是自己因着练武而来的绝佳视力,在那些安放灵柩的宫人殉葬之后,再不会有人知道两宫同棺而葬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笑话。他甚至能够想到景帝是如何生拉硬扯的将母亲遗体从父皇身边分开,是如何将母亲紧握着父皇的手分开,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景帝仅仅安葬两宫却不封地宫的目的,他一定是在母亲的墓室中还给自己留了一席之地,他一定妄想着最后陪伴母亲永生永世的是他自己。灵均在这一瞬间,甚至觉得景帝一直以来留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丝毫无存,留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无耻,卑鄙和罔顾人伦,然后最深的是他毫不遵从母亲遗愿的愤恨。
      若因为爱恋自己的母亲从而对父皇心生怨恨,灵均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可是爹娘已去,却不肯让他自以为最爱的人含笑而走,让灵均觉得无法原谅。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看待,解决这件事,难道还能冲到景帝面前去问个清楚么?
      所以他心里也烦闷无比,加上爹娘忌日的打击,嬉笑怒骂不可一世的兰陵王心中冷透了。
      此时的灵均,与后日景耀兰陵之乱中的诡谲难测的兰陵王相比,少了几分对自己的抑制,他无法抑制自己内心对景帝复杂纠缠的想法,因此他仅是看见景帝的脸都会从心内涌起一股恶心痛恨的情感,多看他一眼,多说一句话,都仿佛会冲上去给他一拳,在两宫下葬日闹出天大的笑话来。不仅如此,他更怕母亲在地下都无法得到安稳。她已经被生生的从父皇身边分开,不可能在永生永世的在一起了,若是她心中那个美好的世界再崩塌了,灵均打心底里害怕母亲会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若是李元宁在这个时候来,他定然会觉得灵均似乎与那年回京路上的少年并没有不同,提起母亲和妹妹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放缓自己的声音,仿佛眼睛里都能透出温柔,这温柔比景帝眼中“三月的柔波”仍要让人心动。只是可惜,他没能见到灵均这样的神情,而灵均,日后也再没有给人机会一测自己的内心。
      所以,当李元宁匆匆赶到泰陵,见到灵均的时候,只是见到了神色冷清,心思莫测的兰陵王爷,而显然,这位兰陵王爷对于自己的深夜到访,一丝心绪都没有流露出来,他只得在心里做好万全准备,以不变应万变了。
      “见过王爷。”灵均此刻跪在大雨中的地宫前,竟也是没有打伞。李元宁上前请安,跪在了他身侧。
      “李相。”过了片刻,灵均极为低缓深沉的声音传来,李元宁抬头看去,只听见灵均不带任何感情一字一句的说着,“你忘了给我父皇和母妃请安了。”
      李元宁深知灵均脾气之乖张,明白此时定然要小心应对,否则将一无所获,加上回想起先皇与先贵妃在世时对自己的器重,便也诚心诚意的磕了个头,“微臣李元宁,恭请先皇陛下圣安,先贵妃娘娘金安。”
      一旁的灵均没有再开口,自然也不会有人让他起来,可李元宁却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先皇往日带着欣赏的口吻让自己“平身”的声音,猛地一惊,却发现灵均仍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联想起灵氏三兄弟今日的举止及后日可能发生的种种,不禁有种心力交瘁有负先皇所托之感,竟也没能开口。
      “你还有事?”相比之下,灵均倒是更为了解李元宁,从幼时李元宁在景帝授意下与自己“不打不相识”开始,他所作的每一件事,灵均都一清二楚。可李元宁可取之处,也正在于明知道自己被灵均看得通透,却仍是乐此不疲的与他相交。因为这一点,灵均对李元宁,有种英雄相惜的赞赏。
      见灵均主动问起,李元宁心里的第一块巨石算是落下了,至少他虽然被动,却不是被灵均完全摒弃。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楚王重病,昏迷不醒,皇上遣微臣来请王爷入宫探视。”
      果然,灵均听到灵静重病的消息,脸色一丝变化也没有,更加让李元宁肯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灵均心里压着一件大事,一件足以让他把灵静抛之脑后的大事。他明白此时什么痛心疾首怨天尤人的想法都是徒劳,于是他脑中开始飞速的闪过能够引起灵均重视或者说他正在考虑的事情,当然,最坏的,就是兰陵王要反了。
      但想到这儿,他反而不觉得惊讶或恐惧,虽然他拿不准灵均的心思,但兰陵王会反,这是他心里一直坚信不疑的。只是,看眼下灵均闭口不言甚至连个神色都看不出来的状态,并不像是幼时他嬉笑之中脱口而出的“反来玩玩儿”的样子,怕是,真的起了反心了……
      “无论如何,王爷该去见公主一面。”在他考虑清楚之前,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然后他惊恐的发现,兰陵王在漆黑月夜亮如白昼的地宫前,生生的扯出了一个鬼魅般的笑容,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王入了宫,见到的只怕就是最后一面了。”
      果然,灵均心里那根对着景帝的刺已经深深扎根了。李元宁苦笑了一下,“王爷果真决定了吗?皇上,并不是会残害自己手足的人。”景帝对自己的亲人,确切的说,是对与先贵妃有血缘关系的自己的亲人,绝对不会伤害一点半点。
      半晌,灵均点了点头,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元宁,“他的确不会对我下手,但你怎么保证,我不会对他出手?”

      李元宁闻言一怔,心道这位果然是不可回头了,反而更觉轻松,只当是平日闲聊般的问了句,“你这是破釜沉舟了,还是顺其自然?”
      灵均却似乎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李相大人莫要站错了队。”
      两人看似不着边际的一问一答竞使得李元宁生生的惊出一身冷汗,人还是镇定的,可是心思已经慌乱了,不等他有所反应,灵均便一拂袖站了起来,“有些事情,静儿不适合参与,然而有些事情,他也不便抽身。你若有心,今夜就在这儿为我父皇母妃守灵吧!”说完,不再看李元宁一眼,便径自大步向皇陵外走去,隐隐看去竞让李元宁心下更烦忧,因远处若隐若现的玄色衣衫,像极了帝宁夫人赠予兰陵王的兰陵铁卫。这兰陵王,回京奔丧,竟然还带了亲兵么?
      李元宁此时拿不定主意究竟要站在哪一“队”,但他仍然选择了就在地宫前跪着。此时回宫必然要向景帝汇报兰陵王的异动,而以景帝的能力,只要兰陵王还在京畿,就定然会被截住,那么虽然可能就不会有后面的动乱了,可似乎总是会差点什么。这是连李元宁自己也说不清的,为何一定要放灵均出京。他更奇怪的是,虽然这三年兰陵王从不入京,但该有的礼数却从未少过,包括上缴的税款,怎地今天就这样的出人意料?
      最终让李元宁头脑清醒的是一阵清脆的马蹄踢踏声,听马蹄敲在地上的声音似有不下一两百匹,然落地的声音却整齐划一,他倏地抬起头,电闪雷鸣之间,果然是一队人马轻装简从的往南边奔去,远远看去,领头的是一身白衣头戴金冠的灵均,身后跟随的,不难猜,必然是兰陵铁卫。只是他没猜到,灵均回京奔丧带领亲兵的真正意图,而日后,也再不会有人相信兰陵王曾经因害怕卫太后谋害手中无兵权的景帝而企图将一半兰陵铁卫送入宫中做侍卫了,每当提起兰陵王领兵奔丧之事,似乎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兰陵王意欲谋反的前兆与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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