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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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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陈沛之睡了个懒觉,待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昨夜晚饭时就开始下雪,竟是好大一场,睁开眼去窗外瞧了一眼,白得耀人。陈沛之好久没见着这么轰轰烈烈的白,震了一下。床上的被褥都是软和的,带着新鲜的味道,应该是在他回来之前就特地晒好了的。他突然想起秦淮客栈的刘掌柜,曾经看到过他在院子里晒被子,也不知这被子可是要为他的儿子准备,又不知,他的儿子,回去了没有。
陈沛之有点怀念秦淮河畔了,事实上,他也好怀念在匀珠船上度过的第一夜。那还真是他的第一次——他笑着怀念那有酒有笑也有彷徨的第一次,他记得那天也睡得很好,也睡了个懒觉,早上起来杜匀珠还在睡,一缕乌发绕在脖颈里,睫毛微微上翘,他还亲了她一口。他有一霎些许难过,为何与她分别后,他竟一次也没梦见过她,难道真是“唯梦闲人不梦君”?
她呢……睡得可好。
小丫头文竹听得他起身声响,忙进来打了水服侍。陈沛之洗了脸,又漱了口,就着她端来的温着的小米粥吃了两口,穿了衣服要走出去,却怎么觉得哪儿不对,转身问了文竹道:“我昨儿搭在床头那件披风哪去了?”
文竹素知沛之没架子,最是和气,笑嘻嘻地答了,只道“陈小姐说那系带松了,拿去客房说去改一改,改好就送来。”
陈沛之唇角下压,很是不高兴的样子,一句话在胸口憋着愣是没说出来。这披风松紧她又怎么知道了?匀珠的披风,她拿去改什么?当下面色一沉就要往外走,客房里果然看见了披风,却没寻着如玉,走到院子里正巧碰上张叔端了果盘要往厅上去,陈沛之问,“张叔?怎么叫你去端果盘了,安康安富都不在?”
张叔乐呵呵地笑着,却毫不介意的模样,“老爷和陈小姐聊得正开心呢,正巧前两日表少爷从秦淮那边带了些柑橘,才送到。老爷听说陈小姐是金陵人,叫我拿两个出来。少爷也去厅上坐坐吧?”
陈沛之没答话,走到厅堂,果然一老一少两个人聊得正开心。陈远见沛之手上拿着披风,只当他又要出门,板了脸道,“你还真把心给跑野了,才回家就又要出去不成?快放下,坐过来。”陈沛之顺言走到他们中间去,如玉正坐在他往常坐的位置上,他想了想,终究没落座,看着老爷子恭恭敬敬道,“我想着日头晚了,该送陈小姐回去,免了她家人着急。”
陈远正从张叔手里接过柑橘来,递给陈老爷,陈远把橘子剥开,递了半个给如玉,又递了半个给沛之。“急什么,当着客人说这种话,还当你赶人走呢!真是不懂礼节,坐着坐着,我已经叫安康去给如玉姑母家送了信了,如玉再多住两日,没什么打紧的。”
陈沛之接过了橘子却不吃,望了一边的如玉淡淡道,“哦,那也好。”陈沛之把那半边橘子放在一边,折了披风,陈如玉见他拿了披风,知他从自己房里来,没来由地有些儿脸红。当下没听着陈老爷子的话,陈远笑她光顾着看沛之,她一下子更是闹了个大红脸。陈沛之对这笑话颇感无聊,忽而想起这柑橘来,抬头问了道,“爹,十三在湖州好好的,跑去秦淮做什么?”
陈远哼了一声,还是答了。“还不是听说你在那儿,他刚好去那边卸了批货,既完了事儿,想着临了年底也没什么事要忙,就顺路去了。谁想他刚到,你就回来了,没遇着也是正常。他在那儿玩得快活得很呢,捎了点风物过来,刚巧还比你快了几天。你这人,回家就一点都不上心,还没橘子跑得快。”
陈沛之被爹说得一噎,如玉笑笑解了围道,“哪能橘子还跑得比人快呢,不过是沛之路上为寻信得过的车夫,又多费了几日罢了。”
陈远听这话舒服,便没追究,只是又道,“本来在那儿是有相熟的人的,一直帮着运货,熟人自然是最方便,只是今年各地大雪,好些地方都滞留着一时半会归不来,天意弄人啊。连江南都落了雪,十三就被困在那儿了,谁知真的假的,没准和你一样,乐不思蜀了。”
陈沛之想起了晏十三,晏十三是他过世的母亲的妹妹的儿子,算来是他表弟。上回见到是什么时候了?估摸着要三四年前了,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估计也长成个大人了。他竟也去了秦淮,不知他有没有去红祸,有没有去首舱,去云江……
“这小子,又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陈远叹了口气,看看时辰差不多,就叫张叔开饭,虽不如昨天的丰盛,却比昨天的要特别。陈沛之知道爹最爱吃肉,讨厌吃青菜的,这会儿桌上却碧绿油油,清清爽爽好些菜,瞧着像极了江南菜,居然还有一碟子黄金蒸糕。张叔凑近了陈沛之耳边解释,都是老爷大清早上吩咐了为陈小姐准备的呢。陈沛之听着听着就默然,若不是爹在,指不定就怎么撂了筷子。他只安慰自个儿,横竖不过几天的事,还能这么一辈子不成?待过几日把如玉送走便是了。
陈远见他还抱着个披风,又好气又好笑地喝他,“拿着个披风吃饭像什么样子?叫文竹给你放房里去。”
陈沛之醍醐灌顶一般,脱口而出道,“这是她的!”
陈远没听懂,一时以为是如玉的,侧头去看她,如玉摇了摇头。陈沛之咬牙道,“就是我去寻的人,她的。”
陈远立起身来,“那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
陈沛之张了口却结了舌,他怎么没把她带回来?匀珠说,她不是她,他真的信么?这月余日来,他为家里的信忧心,满心烦闷,一时顾不上去想她,此刻想来,她的话可不是漏洞百出么,他竟真能信了那满嘴跑车的谎话,他竟没顾上想她,竟没把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