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姬》沈嘉禾

1、御风而行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餐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内……”
　　——庄子●逍遥游

　　起风了。
　　芳草屋在北风的侵袭下，发出颤悚的声音。屋内，七岁的姬和明赖害怕地把头埋在奶奶的怀里。奶奶搂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嘴里喃喃地说：“起风了，起风了，风姬她……又生气啦……”
　　“风姬？”圣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的在眼睛，疑惑地望着奶奶。
　　“是啊，风姬，就是御风姬。每次刮风的时候，就是她发怒啦……”
　　“可是她为什么要发怒呢？她为什么不笑一笑呢？”
　　“这……孩子，可能她总有很多不开心的事吧……”

　　十六年后。姬和财团贸易部大厦。
　　在37层顶楼的落地下班窗前。浅草泓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狂风呼啸下一片飞沙走石的城市，皱皱眉头：“讨厌，又刮风了嘛。”
　　“怎么，不喜欢风吗？”姬和明赖走过来，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起风是御风姬在生气呢……”
　　“呵呵，谁说的？”浅草泓不禁笑了。
　　“小时候，奶奶告诉我的。”
　　“哦？你奶奶——想象力很丰富呢。”

　　两年以后。
　　“什么？奶奶她……过世了？好，我马上回去！”姬和明赖扔下话筒，连声喊秘书：“要我的私人飞机！”
　　泥泞的山路上，姬和明赖一个人艰难地前行，十几年了，这渔村闭塞如前……真不明白奶奶怎么会喜欢住在这儿……
　　想起慈爱的奶奶，他不禁心中一痛。奶奶将他从小带大，他却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山路转弯了，岔路口有一身着青纱的女子背向而立。女子衣饰华贵，身上似乎隐隐有一层降云气笼罩。
　　“你是谁？”姬和明赖不禁有些好奇。
　　女子缓缓转过身，棱角分明的脸，前额光洁饱满，深褐的眸子似乎流转着深邃而幽异的光，抑制着深深的愁郁，使人不敢直视。
　　“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姬和明赖吃吃地问。
　　“我在等待。”女子的声音轻细柔和。
　　姬和明赖抬头看了看天色：“快走吧，马上要起风了呢。”
　　“——起风？”
　　“是的，起风的时候，就是御风姬发怒的时候。”
　　女子脸上刚毅的线条突然变柔和了，眼角眉梢有淡淡的笑意，冲淡了些许愁色。这笑容既不同于泓儿那阳光般无拘无束的笑，也不同于异雪谨慎的笑，却别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美。
　　女子伸出手，轻轻拉下束发的淡青纱巾，无数青丝在微风中散开来。似乎有无数风信子片片流光晶莹的花朵在女子四周上下飘浮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是我眼花了吗？”姬和明赖不禁犹疑地揉了揉眼。
　　“咦？这是什么——云？”姬和明赖睁开眼，惊讶极了。女子手中的纱巾不见了，半空里悬着一缕淡青的云气，在愈来愈紧紧的山风中纹丝不动——竟是那纱巾化的？
　　女子拢拢头发，用脚在地上轻轻一蹬，就向空中冉冉升起，轻轻地落在那朵云气上。怒啸的狂风吹得姬和明赖睁不开眼睛，只听见女子的声音隔着风一字一句清晰地传来：
　　“风并不是我在发怒。是世间人们的愤怒，是因为他们总有不快乐的悲伤的事情发生……”

　　是——世上人们的愤怒吗……你是……你是……姬和明赖努力睁开眼睛，呼喊道：“御风姬，是你吗？——请等一等！”
　　而天空只有乌压压的黑云，郁积郁浓，呼啸而过的山风扯碎了他的声音，只留下他独自驻立。天地间一片空茫。
　　“少爷，少爷……”是奶奶的仆人青和来接他了。“风这么大，少爷快回去吧。”青和扶着他向前走着。姬和明赖不断回头，来时的山路依旧，所谓御风而行的锦衣女子，真的是他所见，抑或只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