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年少》世恒

9、第 9 章

　　马蹄踏在地上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里显得异常沉重，驰骋的骑士的人数并不是很多，一共七个，四个胡人，两个罗马人，还有一个即不是胡人也不是罗马人的少年，在一群身穿深色衣服的高大的男人们中间，白色的装束使他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不过罗瓦注意到他这次在身上束了一条很宽的腰带，头发没有再披散下来而是整整齐齐地梳到后面用一根长长的带子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平常相比看起来更加精神了。

　　事实证明胡人的却是个很有行动力的民族，从大清早发现出了事情以后，长老就代替王的位置果断地发出了命令，成百上千的战士黑压压地把部族的营地包围地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使者们连同他们带来的人都被集中安置在五个帐篷里，由士兵严密看守，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罗瓦和提奥多西这两个倒霉的家伙就被带了出来，在一群长相凶狠的胡人面前用他们的长官的性命发誓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帮忙找到安魂草的解药，否则不仅那些囚禁在帐篷里的可怜家伙会遭殃，胡人还会立刻发兵讨伐这些国家。

　　在跑过一个开满黄色野花的山坡时，马儿的速度慢了一些，罗瓦紧跟在安怀的后面，注意到他的腰间系着一个小袋子，随着颠簸不停地在身上上下摇晃，这是驱狼用的草药，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在和这种野兽相处了几百年后摸索出来的经验，用一些它们非常讨厌的味道的草混合起来作成药物带在身上，由于狼的鼻子非常灵敏，人类可能还没什么感觉但它们只要闻到这种味道就会非常难受。在临走之前长老给了他们每人一个，不过安怀的则是他自己带来的，所以颜色才会跟他们的不一样。

　　他好象很喜欢白色，罗瓦这样想到。

　　在马上奔驰了几乎整整一天以后，他们终于在傍晚赶到了位于西徐亚草原以西的一片碧绿的湖水，贝加卡湖，那暗无天日的巨大森林的入口，在这里他们要稍做休息。

　　两个士兵在湖边生起了几堆火，放上一口大锅煮着水，乌尔丁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了牛肉和干粮，熟练地穿在树枝上，他是在大家动身前就出发了，知道会被人阻止所以一个人悄悄地跑到前面拦住这支队伍，语气坚决地表示也要一起去，蹲在一旁的士兵负责把刚刚收集到的枯树枝堆在他的旁边。

　　罗瓦和他的朋友站在灌木丛边给马添草料，眼睛时不时往波光粼粼的湖边看去，一身白衣的少年正弯下腰去用一个皮囊汲水，他的手和脸上都染满了夕阳洒下来的金色的光辉，风吹着衣带轻轻地飘动，这让罗瓦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在这里，那时安怀也是这样站在湖边，全身都被笼罩在一种温暖宁静的氛围当中，当他抬起眼睛看日落，就好象传说中的美丽少年狄俄尼索斯。

　　“嘿，罗瓦。”提奥多西在一旁低声调侃他：“你现在的表情简直像个欲求不满的老财主”。

　　“那也比男女通吃的花花公子好吧。”罗瓦迅速地反击道，他这位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的品德太差了。

　　耸耸肩膀，提奥多西决定还是不要去惹眼前这位被迷恋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

　　当所有这一切都弄好以后，夜幕也已经完全将这片大地笼罩了，风中传来树枝摩擦着沙沙声音和远处狼的哀号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依偎在劈劈啪啪不停跳动的火堆旁顿时觉得安全不少。

　　所有人都停住手中的活围坐在一起，两个士兵把稍微焦了的一点金黄色的外皮割开，往里面撒盐，另外一个把已经烤好了的分给其他人，罗瓦接过他的份，向这个士兵说了声谢谢，就从他的腰间抽出自己的匕首来在盘子里切成一片一片，然后递给安怀一片。

　　少年正坐在他的对面喝水，看见递过来的食物并没有去接而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罗瓦只是以为他在客气，于是丢了一片在自己嘴里，咀嚼着说道：“味道很不错啊，如果不吃的话明天可能没有力气赶路。”虽然实在很不明白为什么胡人会让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少年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但他心里也隐约知道安怀的身份很可能没有自己原先想的那么简单，当初只是看见他同这些人亲密的关系才相信那些传闻的，现在仔细想想的话，如果真是王的男宠根本不可能在部族中受到这么多人的尊重吧。

　　一个士兵从后面走过来，盛了熬好的热汤恭恭敬敬地端给安怀，用熟透了的浓绿色的野菜煮成的汤装在银色的杯子里，闻起来好象非常美味，安怀先是浅浅地尝了一下味道，然后回头对士兵点头示意，他才用碗给每个人都舀了一些递过去。

　　晚饭过后，随行前来的士兵收拾好器皿，站在火堆旁轮流守夜，罗瓦和提奥多西则在森林附近找到不少美味的浆果，暗红色和深黄色的小小果实被兜在一张亚麻布里摊在火堆旁，幽暗的森林对于常年生活在广阔草原上的人们来说是陌生的，品尝刚刚采摘下来的野果也是一个很新奇的体会，罗瓦看得出来安怀对这一切新鲜的事物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不管再怎么早熟毕竟也只是十四五岁的大孩子，喜欢探求新事物是所有年轻人的天性。

　　罗瓦谈起自己家乡的故事，他说自己家位于山坡上的白色小房子，旁边的果园种了很多树，秋天的时候和兄弟们一起偷摘苹果和葡萄而常常被父亲责骂，他还有一对双胞胎妹妹，就秒年母亲也常常分不清谁是谁，家里的厨师烧得一手好菜不过最拿手的还是鱼汤，从远方运来的海鲜在当地是只有贵族才能吃到的美味，为了保证这些东西的新鲜，有钱的人家常常雇人装在盛满海水的箱子里送来.....

　　乌尔丁好象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只是专心地注视着火堆上串着的两条肥大的鲤鱼，安怀坐在他旁边，吮吸着酸甜的汁液听得津津有味，他眼睛一直含着微笑，嘴唇被果肉的汁水打湿了，染上一层淡淡的嫣红，如水一般的月光从密密麻麻的枝叶中漏下来，洒在他身上披着的素白的长袍上...

　　“你穿白色的衣服很好看。”忽然鬼使神差一样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看见坐在对面的两个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罗瓦自己也吓了一跳，用这种赞美女人一样的口气说话，简直就是让自己可耻的念头不打自招嘛，好在他的脑子转得快，立刻面不改色地换了一种口吻：“我的意思是说，你好象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他伸手拿过一边的皮囊，往自己嘴巴里灌了一大口凉水：“我从来看见你穿过其他的颜色.........”

　　安怀稍微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微笑着说道：“该怎么说呢？”他伸手理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的头发，支着头想了想：“我对于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并不是很在意，只是这是在守孝期间，所以必须穿白色的孝服。”

　　“孝服？”罗瓦疑惑地重复了一下，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服丧的意思。”安怀笑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白色长袍，想着这么样才能用合适的语言解释出来：“按照我们的礼节，长辈死了，晚辈要守孝三年，这段时间必须要穿孝衣，吃素食，不能喝酒，也不能结婚。”

　　“真是，奇怪的传统。”罗瓦说道，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了好久也没记起来天天喝酒吃肉的胡人什么时候有这样严苛的习俗：“我听说你父亲是在一年前过世的，那你必须还要再这个样子过两年？”

　　安怀摇了摇头：“和我父亲一起流落到这里的同伴，一共有一百一十四位，虽然那些人也有自己的儿女，但已经和胡人没什么两样了，不能算我国的子民，我是他们的后辈，所以要遵守礼法为他们守孝。“

　　“一百多个人？”罗瓦吃惊地叫道：“如果每个人都要三年的话，那不是要好几百年的时间？”

　　“我死了，自然由我的儿子来守，我的儿子死了，就由我的孙子来守....”少年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认真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