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书简》宝菀空雀

44、后来 3

　　草原婚礼盛大炫丽，我本以为像朝格特他们那样的人是低调避世的，却没想到为了薛晴他能把事情置办到如斯地步。

　　之前举办那达慕的整片草场上都搭建了一蓬一蓬白色云团样的蒙古包，中央一片空地就是舞台，吹拉弹唱轮番上演。

　　宾客们喝多了草原上的酒，纷纷不分你我地混进了演员的队伍，穿蒙古袍的和穿西装礼裙的拉着手跳舞，夜幕低垂，音乐依旧不歇。

　　草原上有那么多歌，总也唱不完。篝火噼啪，时不时有人高兴了往火堆里再泼一杯白酒助兴，火焰光芒直冲天际，把人群的热情带到下一个高峰。

　　我坐在晚上要住的蒙古包门口，手里捧着一杯索永博白酒。篝火边的热闹太盛，我凑不动了。

　　远远地我看见薛晴被众星捧月般地拱卫在人群中心，跟着祝酒歌的音乐蹦蹦跳跳。从她脸上我好像真的看到了幸福的样子。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伯乐和彩勒都是只有八分情意的朝格特，捧着薛晴的脸沉溺在里面，倒像是正在享受十二分的满足。

　　小杰穿过人群走到我身旁，陪我坐在寂静中。过半晌，他喝干了碗中酒，用汉话跟我说：“我拜托过彩勒，但也许我应该当面向你道歉。”

　　这么多年混在远离故土的地方，我以为他的舌头早就已经打了结。

　　“扯平了，彩勒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说，“后来朝格特又帮我一次，这么看来我甚至还赚了。”

　　夜风拂过，小杰的话音飘在风里淡淡的：“但我其实希望那天你能继续下去。”

　　他的面目被多年冷峻的生涯磨掉了少年气。我的眼神暗下去，于是抬头看星。

　　草原上的星空繁密，亮得像是要从天河里流淌下来。

　　“小杰，你没想过回国去过正常一点的生活吗？找个正常世界里的女孩子，结婚生子过更好的日子？”我没有就着他提起的那天发生的尴尬聊下去。

　　他笑了，笑过后是沉默。

　　“像我这样的人，手已经脏了，还能过什么更好的日子？这里就是我最好的日子。”他朝篝火那边扬了扬下巴，“朝格特给我一个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像条狗，我很感激他。”

　　营地边缘有新的车开过来，我视线悠悠的，本来没有注意那边。

　　小杰擎过我的白酒瓶，给自己的碗里又倒了一些。

　　车上下来了人。那人隔着浅浅一道河岸看着我。白色的月亮在他头顶，萧简就站在歌声飘荡消散的阗寂处。

　　我对小杰说：“你看那边。”

　　“那是谁？”他嘴里喷着酒气。

　　“我哥哥。”我笑了，继而又补上一句，“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