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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木兔光太郎的视角 ...

  •   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闹钟应该还没响。又闻到了到泥土的味道,好浓,湿漉漉的……昨晚一直在下雨吗?
      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开学前一天。
      从春天起,我就是高二生,对学习没什么感觉,紧迫感来自部活。三年级前辈时间不多,该我带领未来的枭谷了。三月三十一日,提前到校,去社团做大扫除。
      很久没有梦见你了。我相信你和我一样是现实中的人。我已经跑过东京许多地方,一直没有那种心里突然一紧,确认无疑的感觉。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迎面走来的人是你,我会认出来。
      可能,时机还没到吧。部活也不能落下,要继续训练,磨炼技术。我还没有成为一指以内的主攻手,从关东地区,到全国,再到全世界,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一定会让你看见我的。
      大扫除那天,我先去教室。下楼时,我看到你了。终于有了心脏收缩,确认无疑的感觉。那个人绝对是你!就算没穿漂亮的和服,没有复杂的发型和头饰,就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可我确认就是你。
      但你浑身都在滴血,手里握着一把日本刀。刀也在滴血。你在台阶边缘踩空了朝下面摔去。
      我大喊着朝你飞奔。可发现得太晚,我抓了个空。你一路跌落,摔在平地上一动不动,我还没跑下台阶,你的身体竟开始沉入地面。我直接往下跳,脚底一下子麻了。但我顾不上这些,急着把你拽出来。我死死抓住你的胳膊,你的血流到我皮肤上,是凉的。你伤得好重,腹部的撕裂伤,像被野兽啃咬过。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只能拼命呼喊:我是木兔光太郎,我来救你了!
      你勉强睁开眼睛,瞳孔已经放大,眼神涣散。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清我的脸,能不能认出我。我现在很高,外表变了许多。
      可你代替作出回应的,是你手里的刀。你用刀背抵住我脖子。是刀背,我确认。那触感不锋利,你没有伤害我的打算,只是要我放手。
      ——总有一天,我会拿真刀的。
      突然想起来了,第三次在梦里见面时,你这么对我说过。和前两次不一样,你莫名变得讨厌我,把烦躁写在脸上,也当面说出来。可我还是想靠近你,想知道为什么。多希望你能仔细看我,想起我是谁,再好好回答我。
      最后你垂下眼睛,刀也握不住了。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又没入影子里。你的身体也失去实体,空气一样穿透我的手指。我眼睁睁看你掉在地上,消失不见。楼梯间只剩下我。刀和你,还有那些刺目的血迹,全部消失了。
      社团成员赶来,问我为什么大喊大叫。我跪坐在地,手臂保持环抱的姿势。我编了理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第三次梦见你,我在读初三。那天去枭谷学园排球部参观,这是全国豪强校,选手平均值很高。我非常憧憬。晚上也终于梦见你。我开心极了,有无数惊喜想和你分享。可你变了,变得太多。从前会把我护在身下的你,却冷冰冰地警告我,让我再也不要管你。
      我的直觉在呐喊:你不是真的要赶我走。你的讨厌并非针对我,也不针对任何人,你只是想逃避吧。你身上有一种否定一切的消极。
      发生了什么?是那只白鸟对你做了什么吗?我心脏咚咚跳动。我们再见之前,你经历了可怕的事?
      我不停追问,你用手中的竹刀拦住我。我看一眼,这不过是木头做的,我一点不怕。我想救你出去,永远离开这个梦。
      ——总有一天,我会拿真刀的。
      你对我说。
      然后竹刀重重打在我的后脑勺。因为这是你的梦,你的地盘吗,你速度好快,我反应不过来。你就这样在梦里打醒我,把我赶出去。又明明是梦里发生的事,可醒来后,那种痛楚却很清晰。
      自那以后,我失去与你的联系。直到开学前一天,三月三十一日。你出现在学校,浑身是血,从楼梯上摔落,又沉入地面。你的出现唤醒我对你的记忆,也打破我的认知。
      你真的是人类吗?人类的身体,怎么可能没有实体,又能消失在影子里?
      我战栗了一整天。
      如果你真实存在,那你究竟是什么?

      “其实你是……”
      我盯着天花板。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找到答案。虽然也有新的问题在不断诞生。
      你像空气一样穿透我的手,消失不见。不久后我们又见面了,你记不得从前,我好不容易让你重新接受我,可你很快失联,接着又以失忆的状态出现……
      这个过程反反复复。你知道吗,你已经在我的面前“死”过三次。三月三十一日,你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枭谷学园,这是我的第一次目击。后来两次……不,不想再追究那么悲伤的事了。
      事不过三。我不会让悲剧第四次上演,我会无比珍惜现在。现在,我们又见面了,又一次住在一起,度过夜晚。只不过,你又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好不公平,你小时候在梦里的样子,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盯着天花板,不断回忆着,给大脑做热身。等最后一点睡意也没了,我坐起来,一边转头朝床上望,心想你还在熟睡。
      但左边肩膀被什么压住了,我没能起身。手指稍微动弹,能感受到温软的触感,又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偏头看去——
      嗯?
      等、等一下!
      你怎么跑到床下来了?
      你侧身背对我,蜷缩着面朝墙壁。头发披散在我的胸口和手臂。我家的沐浴乳是橙子味的,可你的身上除了那股甜甜的水果味道,还有说不出的香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女的体香?
      脑袋顿时晕晕乎乎的,根本没空思考你怎么会睡到我身来。我下意识挪动,身体又蹭到你了。离得这么近,可以感受到你身体的曲线。我的T恤对你来说太宽松,反而暴露出大片肌肤。肩膀脖子的线条好好看,锁骨也好好看。耳朵……好想摸摸耳垂,又小巧又柔软的,应该很舒服吧。不该看见的部位好像也能看见,也可能是我看走眼了。但若隐若现反而更刺激。我控制不住视线,往敞开的领口里面窥探。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能看清楚你的……
      不不不!木兔光太郎,清醒点!你在看哪里,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赶紧甩开荒唐的念头,尽可能轻巧地把你抱回床上。幸好你没被吵醒。我松了口气,但全身还在冒汗。心脏跳得像刚打完一场比赛。
      还有……
      下面那个精神十足、昂首挺立的家伙!
      生理现象,纯粹的生理现象!初中保健课学过的,我这个年纪男生早上都这样!
      我冲进浴室洗冷水澡。回到房间时,你还没醒。太好了,没被你发现。我努力平静下来,给你留字条。你白天千万别乱跑,尤其不要独自回公寓或者去神社,一切等我放学回来再说。明天就是夏至,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
      下楼后,我又特意嘱咐老妈,说在准备学校活动用的东西,需要保密。今天不用打扫房间。
      大姐勾住我肩膀,“你藏了小黄书?”
      二姐笑着接话,“他不是和排球天下第一好吗?”
      “啊,说得也是。对不起,光太郎,姐姐刚才误会你啦。”
      真过分。
      出门后,去花店买花,在巷子口供奉。半个月前,有小孩出了车祸,灵魂在附近逗留。我能看见他,和他说话。
      人死后,灵魂会进入中阴状态,最多持续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才进入轮回。这段时间如果为死者祈福、超度,可以帮助他们投个好胎。你是这么教我的。
      发现这孩子后,我就陪他说话,逗他开心。今天是他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天,他天不亮就在等,为了跟我说声谢谢。他还为我加油,祝我将来成为了不起的排球选手。
      “好,我一定会做到!等你投胎转世,长大以后,别忘了来看我比赛!”
      那时候他肯定不记得这件事,但没关系。
      “我会用最精彩的扣球吸引你的目光,让你再一次认识我。我是木兔光太郎,是一指以内的主攻手!”

      要是你和我一样早起,也来和这孩子聊聊天就好。要是能和当地神社的主人说上话,他会开心得飞起来吧。他真的能飞哦。
      我想象着,忍不住笑出来。昨晚下过雨,早上的空气格外清新,太阳照在身上格外舒服,就像有能量在注入。我加快脚步,沿着街道跑起来。
      爱去的烤肉店,招牌上有打盹的猫,两条尾巴。它是店长的爱猫,已经过世,但是太喜欢主人,就留在人间,成了小小的守护神。进店里吃饭,要是感觉腿肚子莫名痒痒毛,就是猫在和人撒娇。
      大姐喜欢的二手音像店,有时会有一对双胞胎兄弟来租影碟。他们会争论美国丧尸和中国僵尸谁更厉害。但这对兄弟才厉害,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妖怪。别人看不出来,可我不一样。
      身份变了,眼睛也变了,时不时撞见普通人察觉不到的画面。我已经习惯。再说,帮助滞留的灵魂,他们能了却遗憾,安心投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当然,把不听劝的恶灵或妖怪一把火清理掉,强行送走,也很有成就感。
      就算不打排球,我也在大放光彩。既是木兔光太郎,也是雄真榊。我能平衡好这两个身份。我一定做得到!

      更衣室里,前辈们陆续到了。他们聊暑假集训,考虑让赤苇作为正选参加比赛。大家都夸他优秀。但我总觉得,他最近绷得太紧了。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插话,“我发现,赤苇有时候会突然朝某个方向看,就像……有人在跟踪他似的。”
      “跟踪,不是吧。”
      “有这种事吗?”
      “你们都没注意到吗?”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其他人面面相觑。
      “是你想多了吧。再说,要真有跟踪狂,监控早就拍下来了。”
      “不过木兔,你可别吓我们。我听说,心灵纯洁的人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我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就在山上见过奇怪的影子。”
      “有这种说法,小孩子的眼睛干净,反而容易见鬼。可木兔他都是高中生了。”
      “他只有身体发育了吧?”
      “哦,有道理。”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我抗议,“喂喂,我都听见了!”
      一双手拍上我的肩膀,是队长。
      “等赤苇来了再问他吧,正好也和他说说集训的事。”
      换作以前,我肯定咋咋呼呼地跟大家闹成一团了。在他们眼里,我经常做和年龄不符的事,说话幼稚。不过他们总是迁就我,让我有种家里姐姐也在场的错觉。
      但是如今的我,真的经历过非同寻常的事情,能看见不同寻常的事物。所以当赤苇一来,我就直接问,“赤苇,你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赤苇愣在原地,“木兔学长……你,还好吗?”
      “行啦,木兔,一大早这是在干什么呢!愚人节都过去两个月了。”
      “就是!对了,明天白鸫神社有活动,谁要去?顺便,我今年一定要交到女朋友!”
      “谁管你能不能脱单啊。全国大赛,全国大赛,这才是重点!”
      “姻缘神不管这个吧。”
      我又被大家指指点点了。赤苇等高年级说得差不多,再平静地问,“为什么木兔学长会觉得,我被奇怪的东西缠上了?”
      我挠挠头。这里人多,以赤苇的性格,多半问不出什么,还是得私下谈。刚才,赤苇眼里闪过的心虚,我逮到了。所以现在先糊弄过去吧。
      “因为直觉!”像往常一样,我大声说出不被别人当作理由的理由。果然,大家立刻起哄。有人把我拽走。有人安慰赤苇,让他别多想。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成了排球部的“问题儿”?又成了一年级后辈眼里“不太靠谱的学长”?
      赤苇,你刚才看我的那种眼神,让学长我很受伤啊。我是真的在担心你。
      晨练结束,回教室,无意听见女生们相约去白鸫神社看祝仪表演。
      明天晚上,神社一定很热闹。仪式结束,你也正式从祝子转变为神明了。夜鸟小姐说这是走过场,是形式上的东西,你不去也没关系。但我猜你会到场,所以我也会跟过去,以防万一。又想起早上,你蜷缩着熟睡的模样,像只小动物。
      “早上扣球扣得很爽吧,王牌,笑得这么开心。”
      “组、组长!”我匆忙回神,才想起昨晚自己倒头就睡,明明想等你睡着后就起来赶作业。
      完蛋了。我磨磨蹭蹭地翻书包。他看不下去,正要发火——
      “哎?”我的书包里,所有作业都在,而且全部完成了,包括被老师额外罚抄的部分。
      “不错嘛,王牌。”组长鼓掌,“恭喜你,今天不用挨批了。”
      他拿走作业,我松一口气。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难道,昨晚你睡得很晚?模仿我那说不上好看的字,题目还不能全做对?对不起,为难你了,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上课铃响了。课已经过半,我还在想你的事,有时忍不住傻笑。眼看整个上午都要报废,我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赤苇身上。课间溜进厕所隔间,从护腕里抽出一根你的头发。
      关于雄真榊火焰的使用,你拿我做过实验,回想起来既有趣,又惊险。你对死亡没有畏惧之心,还有点跃跃欲试,搞得我提心吊胆。
      你的头发可以作为载体,收纳我的火焰。它会变成温暖的金色,发光发热。这是邪祟所畏惧的力量。我把这根头发装进姐姐们送的御守里。
      你的头发,还有家人的御守,都是我的宝贝。但以防万一,就让赤苇拿着吧,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做学长的有义务照顾后辈。回想起来,他从入部开始就有可疑行为。一两次就算了,但粗略算下来,每两天他就会装作若无其事,然后偷偷朝左右两边,或斜后方瞄去。
      别小看排球部准王牌兼雄真榊的眼力。
      这件事,我一定要查到底。要是真的存在鬼鬼祟祟的家伙,我却一直没能逮个正着,也太丢脸了。我挺重视赤苇这个后辈,有技术,有头脑,他一定能成长为枭谷不可或缺的力量。
      午休,排球部的大家约好在老地方吃便当。我准备把御守交给赤苇。但是……
      远远地,我望见他身后有个打着黑伞的少女。大晴天打伞,还是黑伞,真可疑。再看她皮肤,纸一样惨白。手脚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简直不像个活人。她似乎在和赤苇说什么。赤苇显然在听,他没有参与周围人的谈笑,那种假装融入,实则心不在焉的模样,一看就明白。
      就是她吗,这段时间一直纠缠赤苇的家伙?
      我打量着,又发现她竟然没有影子。不是人类!我飞快冲过去。如果她敢轻举妄动,我就用火烧她。我没有掩饰情绪,她似乎察觉到了,转身走得很快,一下子消失在转角。
      赤苇侧过脸,朝她消失的方向偷瞄。我在他面前刹住脚步,微微喘着气。
      “木兔学长。”他把脸摆正,稍作停顿,“你……来了啊。”
      谁拿着便当,用小章鱼还是别的什么食物诱惑我,又在耳边念叨了什么,我没注意看,也没仔细听。我和赤苇对视着。他装不下去,脸色变得不太好。
      “我今天要加练,再扣两百个球。你有时间吧。”我对赤苇说。
      他张开嘴,愣了小会儿,“……好,我知道了。”
      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和我进行自主练习,很快接受我的请求。坐下来吃便当,也参与其他人发起的讨论。关于那个黑伞少女,我们谁都没再提。但我想,赤苇心里肯定都有数。
      耐心点,等一个机会。我对自己说。
      趁午休,也可以看手机了。你有留言。我写的便签,你读了。你说白天要去律所见雫姬律师。她是夜鸟小姐委托的人,想必信得过。你那边,我没什么担心的。倒是赤苇……
      我偷偷看他,恰好撞上他也在看我。他一怔,这就挪开视线。我心想不用等到放学,吃完便当就把他叫走好了。
      他心不在焉,吃得很快,接着把方布摊开,便当盒放在正中央,利落地折起对角。他手指动作轻巧,几下就打包好了。我眼睛看懂,手没懂,怕是做不出来。我经常为这种小事佩服他。
      “走吧,聊加训的事。”没想到,竟是他主动开口。
      我当然明白,他不是真的要讨论部活。我大笑着答应,顺势回应周围的起哄。走远后,我这个“一根筋的排球笨蛋”就收敛笑容。我看着赤苇,等他主动坦白。他神情里带着无奈。
      “木兔学长,你总是能给人创造惊喜,但我还是不习惯……你真敏锐啊。”
      被夸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何况赤苇是一个说话谨慎,甚至有些“吝啬”的人。我也知道,他被前辈们叮嘱过,不可以轻易表扬我。要是刚才的话,他是在球场上说的。我的笑声一定能传遍整个观众席,谁都不能打瞌睡,都要朝我看过来。
      但现在,我不只是木兔光太郎。所以,再得意也忍住了。
      “赤苇。”我正色道,“那个打黑伞的女人,就是让你这段时间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吧?”
      他脚步放慢,没有立刻回答,应该在考虑怎么解释。不过没有否认,说明事实就是这样。我只要耐心等他开口。
      “木兔学长,你刚才看见她了,是吗?”
      “嗯,正常人脸色不会那么惨白。而且——”我盯着脚下,“正常人有影子。”
      “影子?”他茫然。这张总是认真的脸上,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木兔学长,我从没听说过,你对灵异方面的事有了解。”
      “那现在你知道了。”我语气加重,“没什么好担心的,有什么烦恼尽管和我说!”
      “谢谢。”他勉强笑了笑,又低下头,陷入沉默。
      耐心点,耐心点,我对自己说,陪他走过长长的走廊,去天台吹风,再下楼,慢慢往回走。
      正午太阳光很浓,可以看见空气中尘埃细小的反射光。我等着赤苇开口,随意张望。啊,快走到那段楼梯了。与开学前一天不同,那段楼梯现在很吵闹,不断有学生经过。
      “我有个要好的朋友。我们是青梅竹马。”赤苇终于开口,“初中的时候,她病了,不得不去奈良休养。”
      “现在呢,她病好了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怔住。一般来说,通常只有“是”或“不是”两种答案,“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有她的消息。她很久没有给我回信了。一直以来,我们都靠信件联络。”
      “写信?你们两个……好原始啊。”我肯定没耐心等邮差。而且我不擅长写东西,有话会直接说,“既然能通信,你总知道疗养院的地址吧,为什么不去找她?”
      “她在信里嘱咐过,让我别这么做。”赤苇低声说,“我想尊重她的意愿。”
      他说的话听在耳朵里,让我舌根跟着发苦。莫名地,我想起你。你让我别管你,然后用竹刀打我,把我从梦里赶出去。
      “我理解你的感受。”我忍不住说,“明明很关心对方,她却不肯领情,非要推开你。”
      “不是的,她还不至于这么对我。我想,她只是想好好静养,不方便我去探病。”
      “我总觉得他在自我安慰。
      “我看,多半是她那边发生了不好的事,所以才不让你过去,找理由把你推得远远的。”
      我说这话带着私人情绪。见赤苇面露难色,我立即改口,和他道歉。言归正传,他那没有消息的发小,是不是和黑伞少女有关系?
      难道——
      “她不会已经……?”我没敢说透,“如果真是这样,你别太难过。那啥有别。你千万别看不开啊。”
      “木兔学长,你想到哪儿去了?”赤苇苦笑,“我没有看不开。虽然没有再联络,但她还活得好好的。你听过这家正骨院吗?”
      他说出名字,我一下子想起来。那家医院很有名,从我开始打球起,家里常备的膏药都来自那里。父母也常去做理疗。
      “她是院长的女儿。所以,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可以从她家人那里得到消息。”赤苇补充,“所以她现在平安无事。那个打着黑伞的少女就和她无关了。哪怕,对方幻化成她的模样,叫出我的名字……但我不会信的。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冒充她?
      “啊,原来是冒牌货啊。”
      “是的,我很反感这种行为。对我来说,她……”赤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口,“她是独一无二,非常特别的人。”
      看得出,赤苇喜欢自己的发小。想不到他还是个性情中人呢。但不管怎样,现在必须警惕黑伞少女。我拿出御守,交给赤苇。
      “就当是学长我真的懂灵异方面的事。“虽然不希望这东西有派上用场的时候,这意味着你真的遇到了危险。但正因为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你一定要随身携带,不要弄丢了!”
      我刚交代完,耳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一个人形从台阶上滚落,摔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我定睛看去,竟然是那个黑伞少女!她浑身是伤,似乎刚经历一场恶斗。不知不觉间,我们已走到熟悉的楼梯口。
      “木兔学长!”赤苇扯我衣袖,指向楼梯上方。我仓促抬起头——
      又一个黑伞少女!她逆着光,撑伞站在楼梯边缘。伞沿正在滴血。本人毫无血色的脸上,两只眼睛情绪死寂,不见一丝光亮。
      我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把赤苇拽到身后,紧紧握住护腕。
      更诡异的是,原本熙攘的楼梯,此刻除了我和赤苇,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黑伞少女,竟空无一人。明明是正午,可空气好像冷却,时间也凝固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你们走错地方了。”我瞥一眼地上的少女,她动弹不得,没有突袭的迹象。
      “离开这里!”我大声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呵。楼梯上的少女似乎在笑。口头威慑不起作用。既然如此——
      “总有一天,我会拿真刀的。”
      什么?
      我停下摘护腕的动作。她在说你说过的话。
      “总有一天,我会拿真刀的。”她重复强调,慢慢走下台阶,在离我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下。滴血的伞尖直指地上的少女。
      原来地上这个,是被站着的重创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提起你的话,你只在梦中说过。该死的一字不差。我心里直冒火。
      “未来可以不建立在过去之上。你的当下之心已经从梦中醒来很久了。”她胡言乱语,又教唆我,“木兔光太郎,火焰,还在等什么?”
      她仿佛了解我的底细。我心里越来越急躁。同时,她脸上闪过我熟悉又反感的神色。这是你也有过的表情,冷漠、厌恶、消极,对一切都无所谓。
      你对死亡有执念。面前的少女也在呼唤死亡。她不是活人,不是完整的生命,性质更接近于凝聚成实体的思绪。放任这种东西徘徊,时间久了也会质变,成为真正的祸害。
      我成全她。
      护腕被完全摘下。她没有回避,没有任何害怕或惊讶,只是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我的火焰扑上去。两个黑伞少女都在燃烧。
      我转头看赤苇。他睁大眼睛,眼里映出少女渐渐消失的身影,没有火焰。他被非人之物缠身,能目睹对方,但本质还是普通人,看不见我在燃烧。
      “闭上眼睛吧,赤苇,很快就结束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怪东西缠着你了。”
      我安慰道。他却像着了魔,死死盯着火中的残影。少女也在凝视他,露出微笑。这笑容心满意足,又毫不在乎。
      “木兔光太郎。”火中传来我的名字,“谢谢你保护他。”
      这是什么意思?我心头一紧,莫名觉得自己成了恶人。但转念一想,我或许不该不问缘由就动用火焰。
      “你为什么要假装她?”赤苇突然爆发,他越过我,要闯入火中。我急忙阻止,没想到他力气大得惊人。平时表现越是稳重,冲动起来越是难挡。面对他的冲撞,我竟然感到吃力。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知道我和她之间的事?回答我!如果……如果你——”赤苇欲言又止,痛苦地咬紧嘴唇。
      “「我」不是你在等的人。”少女回答,“「我们」都不是。”
      我们?我捕捉这个称呼,看看她,再看地上那位。
      “「我们」是被抖落的尘土,是已经死去的愿望。”火焰渐渐熄灭,少女的身影与声音一同淡去,而来往的学生和他们的声音清晰起来。
      “无论月亮多么皎洁,可地上的水若是浑浊的,月亮就无法在水中倒映。”
      “在月亮升起之前,请你……替月亮照亮……”
      火焰与少女一同消失。我和赤苇杵在楼梯口。周围不断有人经过,打量议论。我不在乎,只想知道她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赤苇,你还好吗?”我观察他的反应。
      “我还好,木兔学长。但我想一个人静静。放学后再聊吧。”
      也好,我也需要复盘这件事。约好放学后见面,我们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各自返回教室。
      心里不断冒出猜想,它们在我胸膛里打架,撞得咚咚作响。总觉得,那黑伞少女和赤苇的发小是有关联的。可一个人的执念,她的感情要强烈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身体无法承受,再像抖落尘土一样,让它飘向四面八方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一定喜欢赤苇,非常、非常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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