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71、【死】18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曹豫为在寨中树立威信巩固地位，要干的事情还很多，时常忙得脚不沾地。而曹戬伤重初愈，无法帮上什麽忙，并在昏睡数日醒来後看见身处的屋子不仅明亮宽敞，且处处透露著一丝奢靡时，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

　　曹豫不论再忙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望父亲，并且指派两个手脚勤快的下人专门伺候他。曹戬却亲力亲为惯了，更何况他也没法真拿人像牛马一样使唤，因而这两个下人除一开始在他伤重行动不便时照顾著起居，自曹戬能下地行走，就没再干过什麽活计。反而是经常过来的周允晴干的活多些，毕竟就算曹戬拒绝她的帮助，这姑娘也能够充耳不闻该干嘛干嘛，哪像这两个下人战战兢兢地不敢抗令。

　　尽管他们的地位在黑龙寨中有所改善，允晴也不曾换回女装，虽然看著其他女子身上华美的衣裙总会不由心驰神往，可在黑龙寨这样无法无天的地方待久了，她明白，在乱世之中生为一名女子，无疑是一块吊在群狼眼前的肥肉，时刻提心吊胆深怕哪一天受人凌辱生不如死。

　　既然穿男装能免除诸多麻烦，何必为了爱美而自讨苦吃。

　　曹戬倒挺赞同允晴的想法，可是多少还是有些怜惜一个女孩子得天天扮男装变丑，还要装出一副野蛮粗鲁的模样，再怎麽下去，会有哪个男人能看上允晴这个姑娘呢？算一算，允晴已经是个快二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在这个年代，这个年岁还嫁不出去，会被男人嫌弃的。

　　没曾想允晴听了曹戬的话，眼睛直直望过来，脸上露出令曹戬不敢正视的浅浅笑意，只听她坚定地道：“反正曹大哥不娶，那我就不嫁。”

　　一语双关的话，令曹戬一时间语塞。

　　曹戬能下床行走的第二天，便去关著奴隶的棚子里提出一人，是他曾经救过的被割断舌头的那名奴隶。不久，曹戬才真正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他姓刘名赫，并知道刘赫曾经是一名游侠，舞得一手好剑法，後来受困於黑龙寨，随身的剑被夺去，不仅打成重伤还被残忍地割去舌头，虽留下一条性命却因受伤过重且救治不当落下一身病根，一旦过於操劳全身就会抽搐难忍，更别提什麽举剑杀敌了。

　　若是一般人，到此地步早已心灰意冷全无生志，刘赫却不同，似乎只要还能喘气，他就会努力且坚强地活下去。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曹戬无法放任不管，把他安排在身边，不想他可以为自己做什麽，而是看他还能做到什麽地步。

　　曹豫自当上寨主之後，不论拉拢人心的举动还是处置判乱者的手段皆都雷厉风行，令所有人对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刮目相看，包括他的父亲曹戬。

　　其实在黑龙寨的这十数年，曹戬并不是全无作为，相反，利用采草药之便他总会勘察地形，寻找黑龙寨的防守漏洞，希望能有一日逃出生天，再不必留在这受人奴役。

　　不过曹戬所想最多是带著小豫与周允晴安全逃离，至於覆没整个黑龙寨乃是拉下三位寨主取而代之这种事，曹戬不是没想过，而是成功率几乎为零，空谈罢了。蚍蜉之力难撼大树，他一人之力，又需要保护幼小的孩子与柔弱的周允晴，时刻周旋於三位性情不定的寨主身边，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何谈其他？

　　现实与故事还是有差距的，为了吸引观众，故事里的主角应该聪明绝顶出生入死险象环生虎口脱险翻云覆雨杀伐绝断最後还能完成大业美人环绕睥睨群雄全身而退；可事实上，就算现代人穿越到了古代，也不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毕竟文明断层太大，现代人所学所用也许在古代一无是处，反而是最基本的一些东西才用得上。

　　好比曹戬一身过硬的格斗技巧，与当年在深山老林里待久後耳濡目染了解的各种各样的药草知识，兼并与苗寨中的大夫学过的医术。

　　不过曹戬这一身功夫在真正的高手看来顶多排得上三流，在黑龙寨里，别说与曾经的三位寨主对敌，恐怕在上千名的山贼当中，他的能力勉强能排进中上。

　　有人善於谋略，有人善於行动，曹戬属於後者。在能力不敌对方又受到环境限制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先活下来再伺机以待，不论如何，只有人死了才是真正的一切都完了。

　　而在曹豫铿锵有力地说道，“爹，我来做黑龙寨的寨主。”时，曹戬突然有种人与人果然是不同的奇妙念头。

　　小豫的所作所为从来不曾瞒他，因此他知道小豫一步一步走来，最终能走上这一步，除却一小部分机遇外，绝大部分是他的特意安排。

　　从成为李贺昌的手下，得到李贺昌的信任，并在郑兴成死後利用他的信任离间他与孟虞的兄弟关系，最终以计迫使李贺昌对孟虞痛下杀手，而只要孟虞一死，接下来一个李贺昌就容易对付许多。

　　这些计策曹戬都知道，只不过中间出现过诸多意外，可不论什麽意外，都会被小豫扭转成机遇，让他的成功之路离得更近走得更为顺畅。

　　原来预测是在小豫十八岁之前，所有计划能一一完成，结果却提前了五年，曹戬的感慨不可谓不深。

　　当时在逐渐冷静下来後，曹戬摸上孩子的脸，手指细细地描绘线条分明的眉眼，望进他一双如黑珍珠一般光彩夺目的眼中，半晌，他才开口道：“小豫，十三岁成年，你已满了这个岁数，算是个大人了。当年爹说过，你没长大之前凡事由爹做主，现在你已长大，想做什麽就去做吧。可你要记住，为人处事须予已予人留下方寸之地，逼人太甚反受其害。还有，不管什麽事，记得，一定要活下来。”

　　从这一件事可以看出，曹豫非鱼池之物，至於将来会步入怎样的一条道路，曹戬不敢保证，但他从未忘记初衷，留在孩子的身边护他周全，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