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恋人》失落归客

1、鱼恋人

　　我是一只鱼,一只其貌不扬甚至丑陋可憎的鱼.皮肤是灰白色的甚至能望见里面的内脏,胸鳍是黑色的,犹如蝙蝠的羽翼,嘴巴尖利,双眼凹陷黯淡无光,身体骨瘦如柴偏偏两腮鼓胀.古老而守旧的鱼群族长是这么形容的,但我不在意,我孤独所以我快乐,我丑陋所以我安全,再强大的敌人看见我只能胃口尽失,再要好的朋友看见我也只是嫌恶.章鱼跟我作朋友是因为我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比他更丑的同类,我一笑置之,他一向坦率,天真诚实总比虚情假意好.
　　白天我总是在自己认为最阴暗的角落飘荡,与游魂不同,我是有意识地,看着海底深处埋藏着的尸体,我心里有些踏实起来,鱼群总是在听见我的声音之后讥笑地散开.
　　夜晚我躲在珊瑚丛中,不理会海面的波光粼粼,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生活的枯燥无味没有令我厌倦,只是不耐烦,不耐烦我的自然寿命为何会那样长,我已经活了五年.
　　直到有一天,我的思想彻底改变,我开始期待美丽的夜晚的到来.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于是浮到水面上遛遛,却让我看见了一个无法用美丽来称赞的人类.即使在夜空下看来依旧是如此闪亮的飘逸黑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微蹙地眉头令我想去抚平它,清澈冷冽的双眼,有着令我熟悉的悲哀与坚韧,坚挺的鼻子,薄唇紧抿,尖细的下巴,穿着一身硕大的衣裳更突显他的瘦削.他坐在港边的小船上,眼睛遥望星辰.
　　那时候我简直看呆了,一直到我的两腮因为脱水太久而疼痛才清醒过来.我猛地扎进水里再游上来,或许是水声太大,他竟然低下头朝海面眨眨眼.好可爱!差点惊呼.在那一刻,我几乎忘了我是一只鱼而他是一个人.对,几乎,我忆起了我是一只鱼.我一直待到他离开为止.
　　从那天以后的每一个夜晚似乎都变得有价值了,而我似乎也不再孤单了.
　　我幻想,我是一个漂亮贤惠的女人,我是一个能跟在他身边为他生为他死的女人.我病倒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梦境中.
　　迷糊中,似乎听到了章鱼着急的咒骂声,似乎看到章鱼在旁边忙来忙去,似乎感到有比海水更冰凉的东西贴在头上.
　　是晚上了吧.我记得我问了这么句.
　　对,你昏睡三天两夜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就算现在是冬天,也不必......诶,你上哪去?不要上去,今晚有暴风!
　　不顾章鱼的惊诧阻拦,我费力地摆动尾鳍,希望尽快到海面看他.
　　呼.窜上水面,海风正在远处呜呜作响.章鱼说得没错.
　　他依旧穿着青衫在船头坐着.
　　我欣慰地笑了笑,忽然心底一沉,今晚有暴风连瞎子都听得出来,他想寻死吗?
　　我想游向他.章鱼拉住了我.
　　放开我.我厉斥.
　　你这副样子想吓着他是不是?章鱼轻问,他的眼里没有嘲讽,一览无遗的担忧.
　　第一次,我痛恨起自己的丑陋,第一次,我痛恨自己是一只鱼,第一次,我痛恨自己的懦弱.
　　很危险,我想告诉他.
　　章鱼摇首,你又忘记你是只鱼了.
　　你先回去吧.淡然而坚定的回答,我再次望向他.
　　章鱼看见我的坚定很是惊讶,许是在他的记忆里我总是无所谓的样子吧.他不再说话,随即沉了下去.
　　船上的人儿啊,我的守望,你是否看到?
　　对自己的痴心妄想不禁苦笑.他依旧在冥思.
　　海风越来越大,卷起一层层大浪,向这边涌来.
　　走啊,走啊,快走!从没如此希望他离开.
　　游到他的船底边,想撞击船来提醒他无奈身形渺小.突地,一个浪打来,黑暗吞噬了一切......
　　头很痛.
　　眼睛缓缓睁开,眼前是一张放大的模糊的轮廓.
　　意识慢慢回复.
　　啊!是人类的脸!想尖叫,嗓音嘶哑.
　　冰凉的手掌贴了上来.
　　退烧了.脸的主人面无表情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句,这里是天宫.
　　我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