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海上焰火

1、第 1 章

　　我有一个计划。

　　我要带贺明程私奔。

　　如果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计划，他一定会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嘲讽我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把我揪到贺明煜面前，想着贺明煜能多看他一眼。

　　因为我是贺家老宅的佣人，而贺明程是贺家上一任家主的独生子，还是现任家主贺明煜的夫人。

　　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

　　怎么贺明程明明是上任家主的独生子，本该继承整个贺家，怎么变成了现任家主的夫人？

　　这是因为——

　　现在这位手段了得的贺家家主，是个鸠占鹊巢的小偷。

　　贺明煜十三岁被贺家领养，跟贺明程从小一起长大，近水楼台，在贺家家主病重的时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迅速跟贺明程结婚，靠着夫妻关系窃取了整个贺家。

　　整个贺家落到了一个从孤儿院收养来的，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人手里，而贺家原本的继承人在跟他结婚之后，就渐渐深居简出，几乎在公众眼中销声匿迹。

　　外界对此传言无数，猜测在贺明煜完全掌握贺家之后，贺明程这个失去利用价值的人物就被看管起来，不知道被弄到了什么地方去，再也不能回来，生死不知。

　　但是我知道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因为贺明程现在就好好坐在贺家老宅的书房里，在我面前专心看书。

　　贺明煜没有把贺明程关起来，也没有对他怎么样，他就好好地住在贺家老宅里，随意行动，想出门就叫司机，想要什么跟佣人说一声就行了。

　　贺明程捏住刚翻过的一页，忽然抬起头来看我。

　　“我想吃西街那家甜品店的草莓蛋糕。”

　　“好的，夫人。”

　　我对他露出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专门练习过，让人觉得和善而不谄媚的笑容，立刻掏出手机跟外出的其他佣人联系，叫他们买草莓蛋糕。

　　——我就是那个负责满足贺明程一切需求的佣人。

　　“谢谢。”

　　贺明程朝我点下头，低下头继续看书。

　　贺明程看书，我看着贺明程。

　　看着看着，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眼前宁静美好的一幕。

　　贺明程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贺先生和夫人的外貌都称得上出众，而贺明程完美地继承了父母外貌上的所有优点，拥有一张五官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一双眼眸形状完美，眼里仿佛桃花潋滟，不经意对上他这双眼睛的人都是一愣，等他移开视线时，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忘了呼吸。

　　除了这张脸，贺明程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出来的气质，淡然内敛，说话时总是不紧不慢，从容自信，让人忍不住信服。

　　贺明程十七岁的时候，跟父母一起出席宴会，第一次在公众媒体面前露面，数张被摄影师拍下的照片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全网，被媒体称为豪门贵公子的模版——

　　出身豪门，亿万家产，长相俊美……

　　这些条件，普通人拥有一个就能被称为人生赢家，竟然全部集中在贺明程一个人身上。

　　上帝竟然能如此偏爱一个人类，恨不得把世界上一切好的东西都送给他。

　　就连他现在微低着头认真看书，在长沙发上斜倚着扶手，顺势舒展开的身体看起来都修长匀亭，室内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让我眼前这一幕简直像明星拍摄的氛围大片。

　　贺明程认真看书，而我认真看着他。

　　就这样，下午的时光碎片就会轻而易举地从指尖溜走。

　　我这么想着。

　　然后，书房的门就从外面被人打开。

　　能在贺夫人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不敲门直接进入的人——

　　贺明程没有抬头，安然地翻书。

　　而我一下抬起头，看见贺明程的丈夫，贺家的现任家主姿态从容地步入书房，急忙垂下眼睛，按照管家定下的规矩，不能盯着这个家的主人看。

　　不沾一点灰尘，锃亮的黑色皮鞋从我面前走过。

　　没人吩咐，也没人给我任何暗示，但是我知道我该出去了。

　　——如果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我也不可能进入贺家当佣人，还混到了贺明程的身边。

　　我默不作声，放轻脚步，静悄悄地离开。

　　走到书房门口，在门缝完全合上之前，我回过头，看见书房里现在的情形。

　　贺明煜走到贺明程坐着的沙发后面，屈尊降贵地俯身，双手轻按在自己夫人的肩膀上，低下头，贴近贺明程的脸，看样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因为距离和书架的遮挡，我只能看见他们现在暧昧又亲昵的姿势，看不见他们各自的表情，在站在走廊的佣人发现之前，我收拾好情绪，默默关上门。

　　直到走进厕所关上门，只剩下一个人，我才对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微笑。

　　看起来真是一对爱侣啊，我想。

　　然后狠狠咬住牙，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神满是讽刺。

　　什么爱情？

　　如果是真爱，怎么会有人拿走爱人原本拥有的一切，再用婚姻把他强行囚禁在自己身边，被冠上夫人这样屈辱的名号。

　　谁也不知道贺明煜夺权成功之后，对贺明程做了些什么，才让曾经性情开朗，温柔阳光的贺明程变成现在这幅对任何事情都淡漠不关心的模样，甚至对夺走自己一切的仇人的亲近都是一副麻木乖顺的模样，任由贺明煜亲吻抚摸。

　　最后我只能告诉自己，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跟我这种没人要的，跟杂草一样的野孩子是不一样的。

　　同样是被贺明煜夺走本该拥有的一切，贺明程认命了，我没有。

　　我绝不甘心贺明煜这个小偷借着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享受着现在的荣华富贵。

　　我苦心积虑，费尽心机地进入贺家，在贺家当了五年仆人，就是为了把曾经属于我的东西都夺回来。

　　然后让贺明煜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书房的门关上，那道疑似窥探的视线也随之消失。

　　亲完脸颊，贺明煜又用手掌把住贺明程的下巴，让他仰起头跟自己接吻。

　　贺明程什么也没有做，胸口因为深吻，起伏的程度稍稍加重，直到已经结束，贺明煜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轻轻吻着他的脖子，贺明程才回过神，一言不发，把手上的书夹好书签合上，平放在大腿上。

　　“在看什么书？”

　　贺明煜吻完，抬起头问他。

　　“你最近一直宅在家里，一次都没出去过，不觉得无聊吗？”

　　“等我忙完，下个月我们出去度假好不好？”

　　一连三个问题，贺明程的回答是：

　　把手中的书举起来给贺明煜看封面，然后口头回答剩下的两个问题。

　　“还好，不觉得无聊。”贺明程扭过头，对上他的眼睛说。

　　“最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贺明程没回答，原本看着贺明煜的视线，莫名往门口的方向轻瞟了一眼。

　　--

　　我想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那么，首先就是贺明程。

　　无论外界有多少真假不知的传闻，凡是在贺家老宅工作的佣人，是个人都能看出贺明煜对贺明程的用心和在意。

　　至少在这里，贺明程的话才是最高指令。

　　每当贺明煜跟贺明程的想法发生分歧，我和其他人都知道最后执行的会是贺明程的指令。

　　因为在僵持过后，贺明煜一定会妥协，改变自己的想法，让佣人按照贺明程的话做，然后当着佣人的面，都会露出讨好的眼神和语气哄贺明程。

　　就像现在一样。

　　“阿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都听你的。”

　　贺明煜主动用勺子挖下一块冰淇淋蛋糕，送到贺明程嘴边，露出小心又讨好的眼神。

　　“但是把甜品当饭吃，真的对身体不好，你不可以老是这样……”

　　贺明程刚夺过他手中的勺子，吃下那块蛋糕，闻言立马冷冷地给了他一记眼刀，直接用手推开凑到自己面前的贺明煜。

　　“那我今天什么都不吃。”

　　就像小孩子被惹恼了一样，他起身就走，贺明煜在我们面前根本不掩饰他对贺明程的在意，直接起身去追。

　　两位主人离开，只留下桌上一个只动了一口的冰淇淋蛋糕，正在室温下缓慢融化。

　　旁边的佣人跟我对视一眼，上前收拾。

　　一个已经开始融化，不再是最佳风味的冰淇淋蛋糕，没有人会碰了。

　　我曾经在蛋糕店打零工，这样一个造型精美，用料讲究的冰淇淋蛋糕，都不是我工作的那个普通的街边蛋糕店能售卖的商品。

　　蛋糕店的老板还算大方，每晚剩下的不能在售卖的临期面包，都让员工分了拿回家吃。

　　就算如此，只有客人提前订做，甜品师才会制作的蛋糕，在配送之前，客人钱都付了，却突然不要了，老板也不可能分给员工吃，而是要自己拿回家。

　　而现在，比当初那个蛋糕店里最好的蛋糕都要昂贵几十倍的冰淇淋蛋糕，我可以一个人享用一大块。

　　当我把入口即化，口感丝滑的蛋糕送入口中的时候，我心想：

　　看来当夫人也没外人想的那么好，就连想自己享用一整个蛋糕，都有人管着不让吃。

　　这只是我下午的想法。

　　等到晚上，我就知道我的想法错了。

　　晚饭时间。

　　原本准备好的丰盛饭菜被撤了下去，贺家的主人们用餐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蛋糕甜点，品种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我站一旁，在心里默数着桌上的甜品数量。

　　一、二……

　　二十一、二十二……

　　最后我心里默数的数字数到了五十六。

　　整整五十六种蛋糕加甜品，几乎堆满整张长桌，这还没算上桌上的饮品。

　　这就是贺明程今天的晚饭，就连贺明煜也得陪着他一起吃。

　　据我所知，贺明煜不爱吃甜的。

　　我看着贺明程故意挖了一大块对贺明煜来说绝对甜度超标，不能接受的白巧制作的蛋糕送到贺明煜嘴边，甚至还说。

　　“来，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这个。”

　　我：“……”

　　贺明煜：“……”

　　我看着贺先生张开嘴，把那块甜度超标的蛋糕吃了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贺明煜对贺明程的态度有多纵容，这样的事情，后面更是见多不怪。

　　但是这样的情况见多了，我心里又有了其他想法。

　　在我眼里，那些纵容不过是贺明程在他允许的范围内胡闹，根本没有触及到底线，自然什么也不算。

　　贺明程看似被贺明煜捧在手心里宠着，实际上不过是贺明煜养着的小宠物罢了。

　　如果贺明程才是掌握整个贺家的主人，那他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敢多说半句，多管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想做什么事，还要先经过贺明煜的同意。

　　这样的道理，我不信贺明程不明白。

　　就算他真的不明白，之前作为贺家继承人过的日子，和现在作为贺明煜的夫人过的日子，肯定是不一样的体会和心境。

　　如果他们是真的相爱，我也不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但如果只是贺明煜出于自己的野心和私欲，强迫贺明程留在自己身边，而贺明程是被迫无奈，因为无力逃脱，只能对现状麻木妥协的话。

　　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