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别跑》山之

1、楔子

　　夜，灯火霓虹。
　　蓦地，一阵紧急的刹车声尖锐的划过路人的心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街头十字路口，一位年轻的母亲快步上前将嚎哭不已的的孩子揽入怀里，双目惊恐的看着面前不远处趴地一动不动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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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幢看起来老旧不堪的高楼建筑，白瓷黄浊掉了大半，裸露着灰色的水泥墙壁，墙角的苔藓铺得深厚。四面墙上无窗无缝，只有正前方有两扇各一米宽的玻璃门，门面污浊，就是贴着门面也瞧不见里面丝毫。
　　此时正有两个男人慢慢过来，一前一后，一黑一白，看样子是要去这幢楼房。
　　说这两男子一黑一白，确实没有分毫偏差。只见他们二人身高体型无不相同，就是看五官也有七八分相似，剩下的几分不同，不同在他们的肤色上：一个惨白得如纸没有丝毫血色，一个黑如墨汁看不出有无血色，更为诡异的是身上各穿着一件类似长袍之类的衣服，黑人穿白色，白人穿黑色。
　　此刻正小心翼翼的飘进玻璃门。
　　别误会，确实是飘了进去。
　　楼内大得不可思议，除了漫天迷眼的白雾，气温低寒，不见别的。
　　那两个男子朝着一个方向踩着白雾继续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眼前的白雾越来越淡，耳边也渐渐传来凄惨阴历的叫喊声。开始只是一两声，到后来，竟是成堆传过来。
　　白肤男子有些不耐，抓过身旁漂浮的白雾，一番揉捏，手心里赫然出现几个白色团子。男子将其中两个抛给黑人，另外的分别塞进了自己的耳朵。感觉四下又恢复安静，两人又悠悠的朝前飘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两人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十分迟疑的停在一块木板门前。木门明晃晃的矗立在一片稀疏的雾气里，十分普通，门内不知道是什么情景，只依稀可听到隐约的说话声。
　　两男子蹲下去贴近木门，不忘将耳朵里的棉花团弹走，没理会白团子里发出几声咒骂。一个团子还变幻出手掌的模样，朝他二人束起中指，见他们依旧神经兮兮的贴着门板才气急的散成一片。
　　一声尖啸声穿门而来，登时划破四周静谧的氛围。周遭的白雾也骇得合抱成一团，往远处滚去。
　　前途莫测啊，两男子暗道。
　　继续屏气凝神的听着里面的谈话声，两人犹豫的相互对望，谁也不愿意先推门进去。
　　你先进去，你比我大些。白男耸眉道。
　　你先进去，是你先碰那人的。黑男不甘示弱挤眼。
　　门内。
　　一个穿着宽袖暗色长袍女子，罔顾额头上还挂着鲜红的血迹，怒目瞪向身旁的老人。
　　而老人脊背直挺，面色淡然，看似从容不迫，一脸坦坦荡荡，实则已在身后将手指拉长打了好几个结。
　　许是忍不住女子的目光，或是觉得他一个判官跟个没见识的鬼纠缠下去会造成晚节不保的误会。老人竭力平静心情，重拾方才的话题，道：“你的肉身已毁，已断无复活的希望。如今我予你另一具更年轻的身体，你还有何不满？”
　　女子偏头冷哼，不置一话。
　　忍，他忍。冲动是万恶的魔鬼。他既然已经有成万的恶鬼做手下，实在没必要自己也堕落下去尝尝被千年烈火烧烤的滋味。
　　再说地府现在实行了无错双薪退休制，他只要坚持在这任期最后几天一直保持无过无错的全勤，再干个几天就可以回家养老遗年了。虽然他现在都几千岁，是老了点，不过这不是重点。当务之急还是搞定眼前的小丫头。
　　想到此，老人的心情略微好受些，也不再计较女子的无礼。
　　现在尊老爱幼的人少，孙子都揍起爷爷来，他与她无亲无故也实在不好意思强求她礼数的周全。
　　再说这事也却是怪不了她。
　　好心救人，结果被两个乌龙鬼抓错人来到这里便罢了，还因为晕厥而错失了补救的机会。这种遭遇若是换作了他，说不定会比她更无礼。
　　将心比心一番，老人很成功的将怒火转移到另外的罪魁祸首上。
　　当下道：“你若还不愿意，想狠狠惩罚那两人，我也不会袒护。只要你别再闹，安心转世就可，我保你一路平安。”看吧看吧，爷爷他已经放下脸皮尽展现大公无私的高洁风骨，你个小辈怎么也得朝先人学学。毕竟他死得比你早了那么些年，论经验资历而言，小女子你该承认是个晚辈。
　　女子闻言朝老人瞥了一眼。
　　此人眼角下吊，明显刻薄尖酸；说话时眼神闪烁不定，一直不敢直视她来，定是典型的口不对心；再看他时而肃颜时而宽慰，来回转换何其顺畅，显然是做惯了这事之人。
　　这种人的话，怎么相信？
　　女子思及此，仰头又尖啸了几声。
　　“姑奶奶，别叫了别叫了。”老人赶紧上前捂住女子的嘴巴，一脸惶恐的朝头顶看去，见上面那团浓雾依旧如昔，才吁口气放下心来。“阎公还在上头睡觉，若是把他弄醒了，依照他起床气，你就只能照着规矩投胎转生，到时可别怪爷爷不帮你。”因为他也自身难保。据说上一任的地府判官就是因为和鬼妹妹嬉闹的时候，惊扰了阎公才被打下地狱第十九层，至今还在那里受罚着。
　　女子不屑的冷笑几声，终于开口，“担心我是次要的，怕你自己的前程被毁才是最主要的吧。”
　　老人讪讪一笑，这话知道就行，何必撕开来讲，不由嘀咕道：“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么，你好了我也好了，我好了，自然你的也好了。”
　　老人的声音极其低，女子听不得清楚，那靠在门外的两男却出乎意料的听得明明白白，想起那原话的意思，两人忍不住笑了。
　　不笑，倒不打紧；一笑，就出事情了。尽管两人长得不是祸国殃民的类型，只堪当火锅料理的材料。
　　老人耳尖的听到那重叠在一起的笑声，立马分辨出就是那两个乌龙鬼差，当下手向门伸去，凌空一抓，喝道：“还不滚进来！”
　　两男子穿门而过，摔倒在地上，没顾上摔得有些散形的身体，就被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得懵然。
　　老人愤恨的瞪了他们一眼，转而朝女子道：“这两个人就在这，你想怎么解气，我都不会阻拦。但是我方才说的事，你可要好好想个清楚。”老人一甩袖，擦过两个鬼差，大步穿门离去。
　　此时不走，难不成还要他老来羞的和个女子再纠纠缠缠？若是传回家里的母老虎耳中，他这身老婆估计又得重新好生修补一下。
　　白鬼黑鬼面面相觑的望着身后的木门，脑海里回想着老人临走前在他们耳边悄悄留下的话，打了个激灵。“你们若是想继续做你们的鬼差一职，就好好的把这人弄去重生池，坑蒙拐骗，吹拉弹唱，什么计策都随便你们，否则，嘿嘿。”
　　两男鬼一阵抖擞，待察觉到耳后根的簌簌阴风，两鬼又一阵抖擞，当下缩着脖子，夹紧了双肩，缓慢的转过头。
　　“鬼啊！”看到面前那张恐怖的脸，两鬼怕怕的贴着门板，丝毫未想起自己鬼差的身份。
　　女子闻言咬牙，狠狠道：“你们说谁？”声音低沉，齿间阴风渐溢，鼓着大眼睛，神情却是晦暗下来。
　　她自认从小到大衰运不断，好不容易活到二十二，却被两个乌龙鬼差断了大好年华。想起当晚情形，她如何不怨？尤其还是在她将那个小孩推开，自己瞅准了时间，及时点地跳跃就可避过驶来的汽车。计划本是完好无失，怎料到这两只鬼居然突的出现在她头顶，害她一看见这两张迥异笑得异常猥琐的脸，顿时吓了一跳，提起的气立马泄散，活生生被汽车撞飞去。
　　撞飞便罢了，所幸那辆车性能不错，刹车也比较及时，虽然她撞了上去，可是她相信她向来被称为打不死小强的身体不会有多大碍，果不然她当时就爬起来，还像模像样的自行查看了一番，除去脑袋被刮去些皮必不可免留些小血，实在无什么事。
　　可是，诡异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这两头鬼，请原谅她再次换了个量词。
　　这两条鬼，居然信誓旦旦说她死了，竟直接将她的魂魄从身体上抓出来，不顾她万般解释和还想跳跳显示身体有多正常的想法，就直接锁链上身将她拉到这里。她是见他们愚不可及，才气不过一脑袋晕过去。
　　醒来时，就见方才那个一脸菊花穿着花花衬衫的胡子老头，一脸遗憾的告诉她：那两匹鬼因为刚上任，的确弄错了人，但她也不应该如此气量狭小差点将他们打的鬼形涣散，如此总总。末了，居然还很理直气壮的埋怨她醒得太晚，她的身体已经赶早被送去火葬场发挥余温去了。
　　如今，她身上还是穿着出事那天排演话剧时的戏服。
　　而眼前的两坨鬼，请原谅她再次换了量词，她若是轻易饶他们，世上就还要枉去几条大好的人命。
　　女子狰狞着，旋身一跳横脚朝那两坨鬼踢去。
　　“姑娘，姑娘。你就当救人救到底，如此，也不至于让你救的小孩孤苦无依不是？”白鬼摸了摸缺了一边的屁股，突然开口道。
　　他现在可是有备而来，否则也不会如此帅气的跑回来让面前的暴力女蹂躏。
　　女子闻言，蹙眉望着他，沉声道：“怎么回事？”
　　白鬼见她动作停下来，趁机朝旁边退了几步，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原本那日我们是去抓那个小孩的娘，结果因为你们都是申时三刻出生，所以我们才抓错了人。”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头顶一团乌云，这相向来是命衰无福之人，所以他们才肆无忌惮的不顾她的解释强行将她的魂魄摄了出来。
　　这句话，白鬼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说出来。
　　一旁的黑鬼见此良机，也开腔说道：“再说姑娘你在世孤单一人，无亲无友，何不择了另个世界，重新入世或上一遭？”他可是买通了命薄官查看了这人的生死簿子，将她的身世来来回回琢磨个透，才敢冒着形散的危险回来劝她趁阎大王睡觉的时候，快点下了决定。
　　转世重生，这可是天大的优惠，只有在生前中了特级大奖的人，他们才会给予这个难得的机会。
　　若不是判官老爹叫见她的尖啸声可以干扰到阎大王，以他那贪财的性子，打死都不会糟蹋今年这唯一的一个重生名额给她。
　　只是可惜，今年地府的年底奖金定是要少拿几个红包了。
　　女子低头思索着，好像是有些心动。
　　黑鬼再接再厉，殷勤的递上一张画布，指着上面的女子道：“这个便是你要转生的人，因为出生时忘记安排魂魄进去，至今都还只有身体本身慢慢衍生的一魄，没被其他，鬼，恩污染过。怎么样，相貌不错，比你现在可是，恩，差不多，家世也不错。这样的身世我们可是向来不留给外人的。”
　　画布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目清秀，是很不错。
　　女子不由点点头，有些动摇，忙撇开视线道：“既然我代她死了，那个小孩的妈，你们应该不会再去抓她来这了吧？”否则她不是太冤了。
　　两鬼忙点头。
　　白鬼看着女子，小心翼翼措词道：“这是自然，自然是会等到她寿寝后再将她，将她领过来。”
　　女子闻言沉吟片刻，两鬼见她正在考虑，不由屏息一脸期待的看过去。
　　“那好吧，我同意了。可是我有一个要求！”女子决定后，神情也轻松许多。
　　白鬼隔空端出一杯茶，讨好的递上去，殷勤的道：“什么要求？”只要答应去重生池，管你什么要求，到时只要把你一脚踢下去，要求要求，履不履行还不是得听由他们来决定。
　　“我去总不能对那里一无所知吧。”女子接过茶，饮着一两口，才说出自己的顾虑。
　　白鬼笑道：“这可好办，那身体自生的魄本就是记忆的载体，如今你去，只稍一两天，便可与它融合，自然也就接受了那人的记忆。”
　　如此，女子起身运动了一下筋骨，转身朝那白黑鬼道，“那就走吧。”
　　白鬼和黑鬼惊讶的相互看了眼。白鬼拂去茶具，奇道：“就这，已无其他？”不想要什么武功盖世，皇家贵族，家财万贯，或是美男成群吗？很多人都是这样要求，如今难得碰到有人不求，倒是让他们惊讶万分。
　　女子拂了拂宽大的衣袖，望着别处，反问道：“我只是为了继续活着才选择重生，再说有这些就足够了，还要强求什么？”况且强求得来的，未必是福。
　　白鬼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些。
　　来这里求重生的人太多了，这条可以重生转世的规定也存了不久的时间。他们都忘记了阎府原本设立这个的最初目的是什么，敛财？或是别的。
　　遇上这般人，倒是难得。索性，再帮上一把。
　　“到了。”黑鬼出声道，指着前面那个不停冒着白烟的寒池，提醒女子道：“姑娘下去时，可别睁眼被惑去心智，里面可是有专门候着伺机吞噬魂魄的魑魅。”因为转世重生的人特许不用去过孟婆桥和那乌漆抹黑的孟婆汤，记忆没有抹去，心神浮游不坚定。这养在池子里的魑魅便是为此而生，吞掉那些容易摇摆的魂魄，也减少下世重生之人的泛滥，是以地府是不管的。
　　毕竟物以稀为贵，若是人人都可以成功穿越，也就廉价了。
　　女子点头，低低道了声谢谢，没去看有些意外的两鬼，纵身跳了下去。
　　迎面的寒气割骨，看起来不深的池子，一下去却犹如万丈深潭。女子谨记黑鬼的告诫，即使耳边的声音如何蛊惑，都心境如止。
　　只是，是谁在她脑袋和背上各拍了一掌？
　　女子感觉身体飞快的坠了下去，意识瞬间迷失。
　　重生池的水骤然划过几丝波澜，转瞬又沉寂下去。
　　“咦！”望着水池的景象，黑鬼不由惊诧的叫出声来。
　　“怎么了？”白鬼不动声色的把手收回放在身侧，赶忙凑上去，一看，也是诧异非常，失声道：“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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