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予风还雪

52、落幕

　　“将人带上来。”

　　沈施身后站着的一群人各自向旁边退了一步，在原本就狭窄的过道中又让出一条小道来。

　　两名侍从提着一个被黑布遮住双眼，白布塞住嘴巴的人，此人头发潦草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如同叫花子。

　　侍从到王建赟面前放下被绑的人，摘下黑布，只有王建赟瞪大了眼睛，其余人都在窃窃私语谈论这人与王家有何关系？

　　“王大人可认识此人呐，这可是花几日才被周大将军抓住呢？”沈施走到那人身边，面对着王建赟说道。

　　王建赟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如看看他对你有何话要说罢。”沈施将白布拔出。

　　“爹，救我。”

　　平地起惊雷，众人目瞪口呆后，只想出了个私生子，可这人也太埋汰了，王家好歹也是四大世家，总不至于让自家子孙流街要钱。

　　“王大人应当是想说不认识，可惜啊，这人不是私生子，他可是长着大家皆熟悉的脸。”

　　一时间众人又一头雾水了，分明这就是一张普通至极，从未在世家中出现的一张脸。

　　沈施稍作示意，有人上来揭开了覆在此人脸上的面具，“嘶啦”一声，王伺的脸暴露出来，就是少往日里的不屑一顾，一副愤怒不敢言的模样，不知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如何，王大人？”

　　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出现在牢狱中也变成了得意洋洋，王建赟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既然王家人都忽地被毒哑了，干脆就让证据来说罢。”

　　又有一个人被抬了上来，老鸨一上来就手脚并用爬到了沈施脚边，紧紧拽着她的裙摆，“公主饶命，公主饶命，老奴什么都说。”

　　沈施挣扎地往后退了几步，她这几月将老鸨关在公主府的废屋中，等需要她的时候再将她放出，只要她说得好还有机会当平民，虽然这废屋只有一扇窗户透光，却也比这地牢好，不知怎得老鸨一出来还是如得了失心疯的人一般。

　　有人控制住老鸨，才避免她再一次手脚并用地抱住沈施。

　　“你可认识他？”侍从将老鸨转过来面对着王伺。

　　她沉默良久，直到沈施抬起王伺的手臂，由铜钱串成的手串出现，他平日做王伺时都是带在身上，也只有换个身份才将铜钱串系在身上，每一枚铜钱上都用朱砂写着字，她才颤颤巍巍地说出口，“坊主？”

　　老鸨终于镇定了几分，端详起王伺来，王伺和舞乐坊的坊主，她都接触过，万万没想过，这两人就是一个人。

　　这两人性格完全不同，王伺是张扬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来自上层阶级对底层的不屑，而舞乐坊的坊主，他就像是被人按住命门快要凋谢的鲜花，再怎么都没法活得肆意快活，靠着药吊着一口命，信任所有可以让他活命的神仙与偏方。

　　“你竟然是舞乐坊幕后之人！”老鸨突然激动起来，险些挣脱了束缚。

　　沈施从袖中拿出一张陈旧的纸张。

　　“我这还有一份舞乐坊的地契，上面写着的人便是王思。”

　　朱逢荥在抓拿完死士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舞乐坊协助沈施，将舞乐坊翻了个底朝天。

　　“在舞乐坊中有一处暗室，里面便有同‘刘思’印在一张纸上的印章，还有署名刘思的信件，可要给王大人过目？”

　　“王伺，王思，刘思皆是一人，王二公子真是忙啊！”

　　“在分饰三角外，还要监视铁匠打造兵器。”

　　此话一出，王建赟与王伺一同望向沈施，“怎么敢做不敢当，舞乐坊暗室中可是摆了不少兵器和盔甲，可不是一人消受得起的。”

　　“前面的我都能认，就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绝不认。”

　　待他将话说完，才意识到一切都完了，再望向他父亲时，他已经闭目养神了。

　　一瞬间，才发觉王建赟头上已经爬上了不少的白发，王伺气急攻心长吐了一口血，左手抬到眼前，右手死死抓住祈人串，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又是学得什么。

　　祈人串，或许也可以说成欺人，沈施可能更相信，是信仰或者篡位的“伟大目标”让王伺能一直吊着这条命罢。

　　“看来王二公子已经认下罪证，就是不知王大人可认啊。”

　　“都是我一人所为。”王伺嘴里含着血大声怒吼，若是李崔在场怕是会嫉妒得面目全非，懊恼他的儿子怎就不是王伺，竟然摊上李振续这个逆子将他一同带到了地府。

　　王建赟此刻已进入贤者状态，除非有绝对的证据，否则他绝不会理会任何人的挑衅。

　　“周家在郎溪不但抓到了王二公子，还有意外之喜。”

　　沈施自说自话有拿出一了封信，向象胥招招手，将信递给他。

　　“这份信怕是王大人都还没见过，实在不好意思被我先看了。”

　　这是一份乌赛王寄给王建赟的信，里面不单单是简单地慰问，还有对王建赟二房夫人的关心，以及计划进行得如何的询问。

　　二房夫人是乌赛王不知多远的姐姐，混了多少安远国的血，到了王伺这辈已经看不出多少外邦的面部特征，甚至还患上了怪病。

　　虽然这个二房夫人与乌赛王关系并不一定多亲密，她确实王家与金丽合作的强力支柱，至少让双方心中都有一丝慰藉，能暂时作一条船上的蚂蚱。

　　“勾结外邦这件事看来不单单是王二公子所为呐！”

　　多重证据齐下，王建赟无需多言，罪已经定下，一切都来不及了。

　　至此，四大世家只有谢家尚存于京城，成为了独苗苗，照这样的势头，下一个就是要轮到谢家了，可谢元义似乎并不慌张。

　　而周家戴罪立功复位，即日返京也要些时日，不过明面上是这般说，今日之事过后众人心中明了周家是钓王家这条大鱼的鱼饵，背后少不了赏赐，待风波过后再升官也是无可厚非的，不少人后悔当初没有审时度势傍上周家。

　　因此前周明敦和谢璟的争取，大批的寒门得以参与科举并入仕，虽无法即可担任要职，却在世家倒台后立刻顶上纨绔子弟的官位，在任期间各司其职。

　　见此状况，科举前所未有的火热，更多的人以入仕为终身目标，季随在此次遇刺中护驾有功，取代了王建赟的官位成为最年轻的右仆射，也成为了无数儒生心中所追随的白月光。

　　又一场好戏落幕，时过境迁竟在弹指之间，昔日的王府一夜之间，人走楼空，沈施望此景并未有所喜悦，只有哀叹，惋惜。

　　在此之后，沈施要去送别一人。

　　京城郊外驿站，都说一叶知秋，此时的郊外已然有不少的叶子泛黄，似乎下一瞬就要落下，古人云逢秋悲寂寥，确是如此，此情此景如何不悲伤。

　　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马上的王萱颖，长发单只有一块布条束着，再没有过多的装饰，身上的衣服简洁得只有一种颜色，耐脏的黑色，上面甚至没有多余的图案，她的身后还背着一个行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可怨我？”

　　“当然怨！”王萱颖说得理智气壮，沈施也能理解，毕竟她将人家好好的大小姐生活一棍子全捣没了，怨是应当。

　　“怨你没有找我去作人证，王老头与兄长此番皆是自作自受，理应如此。”她是笑着说完的这句话，甚至还有些轻快。

　　王建赟与王伺罪不容诛，而与此有关的二房夫人，也就是王伺与王萱颖的母亲涉及金丽国被流放南海，其余未参与其中的王家人被驱逐出京城，但仍可到其他地方安身立命。

　　沈施听此话低头轻笑了一声，心中竟有一丝庆幸，庆幸她遇到了王萱颖，对她更是由衷地生出敬佩之情，这种是非分明，就事论事的智慧。

　　“临近入秋，你此番南下，可有带足衣物。”

　　王萱颖的母亲按照惯例先一步离京，王萱颖没有跟着其他王家人回到中湖，而是南下去寻她的母亲，她无法放心让她母亲一人到南海。

　　“自然，怎得公主操劳起这些琐事了，京城可还有许多大事等着公主操心呢！”其实她看出沈施眼中对她的愧疚，她不想这成为她的心结，才故意为之。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天凉好个秋！再会，待我归来时定是入朝为官的。”

　　或许是被王萱颖感染了，沈施越觉得秋日也不错，凉爽不似夏日，她们就此告别，奔赴属于自己的道路。

　　“公主，咱们回去罢。”

　　王萱颖骑着马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最远处的小道上，只剩下朱颜还陪着沈施。

　　“嗯。”

　　等她下定决心转头时，发现马厩中还躲着一个人，是杜如生。

　　他挠挠脑袋从柱子后出来，“我本是想为王小姐送行的，可看见你们二人聊得火热不便打扰。”

　　“其实我也没有多少话要说的，想必该说的公主都说过了。”他连连摆手。

　　“你觉得我如何？”

　　沈施此番问话似乎有些无厘头，但杜如生知晓她的意思。

　　“公主，其实不妨想想这是王小姐必行之路呢，何况您所为本就是替天行道，何必妄自菲薄。”

　　沈施摇摇头走了，她也说不太清楚自己如何，只是内心不太舒畅，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