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艳鬼x山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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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杨村来了个寡妇，带着个半大的男孩。寡妇无姓，带着孩子住在村尾的茅草屋里，男孩说自己叫步虚行，大家便认为寡妇死掉的丈夫姓步。
直到胡大妈一时口误喊她步娘子，寡妇清清冷冷一眼看过去。胡大妈心虚低下头。
寡妇说，我不姓步，我叫窈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无名，我也不好总以你字称呼，若姑娘不嫌，六牙便喊一声，窈娘。
如何？”
香六牙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水面。他坐一叶扁舟，在汤问梦泽前的荷花塘，红衣女子坐在一片硕大的荷叶上，白皙的腿没入清水。
他以为对方要跳水自尽，喊了一声“姑娘小心”。
红衣女子回头，香六牙望进一双水色的眼，尚且年轻的香六牙突兀感到一丝不自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吓到了人，就见红衣女子踩在水面，看向他。
她问：“你看得见我？”
红衣女子起身，踩在水面上，轻飘飘得，看的香六牙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住对方。但香六牙的手落了空，他的手指穿过对方艳红色的衣袖，穿过对方惨败的手臂……
那双无光的水色眼睛里映着香六牙错愕的表情：“我是鬼，不会溺死。”
“那也得小心……”香六牙下意识接道，说完才觉自己冒犯了。又端起架子，略显拘束地开口：“我并不是命令的意思，只是……”
“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红衣女子的声音像初冬的冰凌，脆泠泠的。好像去碰一下，连自己的手上都落了几粒冰渣子。
可冰不冷，在手心没一会儿便成了晨曦的露珠。
香六牙安静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姑娘若不介意，可上来一坐。”
红衣女子踩在小舟上，轻盈得仿佛一阵春日的暖风，那半透明的裙摆与香六牙的衣摆交叠又穿过。她坐在船边，像一根羽毛压在小舟上。
香六牙移开了目光，不敢去看她的脚。
那小小的船载着一人一鬼，飘到了汤问梦泽内。
香六牙养了一只鬼、一只艳鬼。她住在自己亲手种下的红枫上，半透明的红色裙摆和红叶融为一体。
他伸手接住一片红叶，抬头，便望进一汪清水。
他唤艳鬼，窈娘。将自己也捋不清的心思化作一句“今年的枫叶真红啊——”
他看不见自己的眼里倒影着一抹红影。
窈娘坐在高大的枫树上，念着香六牙与她说诗词，“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的脚裸是半透明的，未着鞋袜，因为她是一只鬼。人类的要求不能放在一只鬼上，所以香六牙会自行别开眼，又或是无奈地喊一声“窈娘”。
然后红衣艳鬼像落叶那样从树上跌下，坠入活人的怀抱。
活人是碰不得鬼的，但香六牙不是一般人，他翻遍古籍又找了自己的友人，最终找到了能触碰到窈娘的法子。他将自己的气分与窈娘一半，于是他触碰到了窈娘。
只有他能见到的窈娘，只有他能触碰到的窈娘。
窈娘的手一点也不冷，是柔软似春日的风、温润如春日的雨。他又变回了初见时羞涩的香六牙，念叨着古板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却不记得松开手，将窈娘放下。
张开的手掌在香六牙眼前晃动，窈娘的发丝压在他的衣袖上。
“香六牙？”
她困惑的语调将香六牙唤醒，他终于记得要同窈娘拉开距离，这么近，实在太冒昧了。窈娘是鬼，不通人间的礼教，但自己为人师者又怎能就这样偷占窈娘的便宜呢？
“是六牙冒昧了……”
香六牙别开眼，不敢同窈娘对视。只敢注视着窈娘的手指，纤长柔软美丽，若是在她手腕处画上一只红色的蝴蝶。想必很惊艳……他无意识咽了下喉咙，想自己若有空闲，当多磨练画技。
但香六牙没能在窈娘的手腕处画上一只蝴蝶，他只是借着要帮窈娘的借口，为她指甲敷上红色的凤仙花汁。握住窈娘的手，一笔一划在她指甲上画上一朵兰花。
有一瞬间，香六牙认为窈娘是他静心养护的一朵兰花。可他又觉得窈娘是一阵风、一片云，她随时都能离开汤问梦泽、离开他的身边。
他们相交并不深，不曾过问对方的过往、更不曾谈及未来。
常是一鬼树上坐着，一人树下站着。或偶尔窈娘会坐在香六牙身边，听香六牙给她念书。将人的事，碾碎了喂给她。
窈娘很安静、也不好奇，大多时候都是认真的听。香六牙会在某个回头，对上窈娘的眼睛，停下自己的话，对窈娘讲：“若是不理解，我可以再与你讲一遍。”
窈娘会弯弯漂亮的眉眼，说：“好。我喜欢听你讲。”
他们的进度时快时慢、时而直接换个题材。
窈娘什么都爱听，什么也不拒绝。只是香六牙将见面该说的话过了三四遍，写了五六张纸，最终也没成功说满过半张。
香六牙曾想过无数次，窈娘觉得汤问梦泽无趣，想要离开。
但博学的山座也未预料到，窈娘的离开是他的要求。他怕自己身上的麻烦会波及窈娘，怕被窈娘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他怕窈娘会害怕如今的自己。
于是香六牙赶走了窈娘。
他抬头、再也见不到藏在枫叶里的一抹红，等待再久也不会有漂亮的艳鬼落在他的怀里。他在自己的书房画了一夜的人像，最终尽数进了火堆里。
他不能让敌人知道窈娘的存在，他能看见窈娘、触碰到窈娘。那么敌人也可以，他们会伤害到窈娘，哪怕只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香六牙不敢赌。
他注视着火堆里的灰烬，在书房挂上一幅红色的兰花画。
他无端开始想到窈娘会不会恨他，担忧窈娘会习惯离开他的日子吗？他想，窈娘离开了，未来如果还有活着的那一天，他能再窈娘一面吗？
香六牙不知道。
他在宣纸上画了许多株形态各异的红色兰花，但只得其形不得其意。那些画没有一朵是他的兰花。
香六牙忽然意识到，他开始想念窈娘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艳鬼x山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