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下楼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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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应当是客厅没有关窗，让外界凶狠的雨声都闯进来，压抑着人的心理。
【好不容易出去了，想下楼散散心。他又一下飞奔过去挡在大门面前。我走到哪他都挡到哪。准确来说是像监视一样一直在我的左前方盯着我。】
向前的道路再度被阻隔，萧潇站在这昏黑的走廊里，听见客厅被惊醒的猫叫。
轰隆！
雷声轰鸣，惨白的闪电从斜后方刺过来，在地板上拉出人类长长的倒影
“为什么要监视？”
在这雷光中垂下眼眸，萧潇思索着叩响面前的屏障，转身
哒、哒、哒
一步步试探着活动的边界，她站在唯一可堪触碰的门前，低声自语：“到底是因为重视...”
“还是控制？”
【我想让妈妈劝劝他！】
手掌压上把手的瞬间，耳边响起苏沐的声音
无助、崩溃、焦躁
很符合刚刚感受到的精神状态
里面是书房，同样空无一人，只有一部尚未息屏的手机，安静的躺在沙发上
【可她也不理我...】
萧潇拾起手机，听见女孩的声音转向委屈，又蕴含着几丝仿佛骤然被抛下的迷茫
【没事人一样玩手机，问就敷衍我头疼】
【为什么？】
手机上显示的是个相当简明的聊天框，很有祈殃一贯的风格
从同一方连续不断发出的长长短短的语音条
可以看出手机主人焦虑的情绪，萧潇点开一个，听见年长的女性的颤音：
{医生，我女儿的症状又加重了，我该怎么办？}
{要不是孩子她爸昨晚听到动静——}
{（啜泣声）}
{（强行镇定的声音）}
{家里的煤气我们已经断了，请问您有没有其他干预措施？我怕如果下次我们不在的时候出了意外——}
后面的语音又哽咽起来，萧潇抿了抿唇，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抑郁症、煤气”
“——她在晚上试图自杀？”
手机里能翻看的界面不多，萧潇点开另一个，看见苏沐母亲与家人的聊天：
{囡囡给我打电话来讲说囡囡她爸不让她吃饭？}
{妮儿，咋回事嘞}
{被欺负了莫怕，跟妈说，妈来帮你们}
年迈的声音充满着关切，听得旁观者都不由软了心肠。
回复出的语音也同样柔软下来，只是因为依旧压着心事，让这份柔软也沉沉的坠下去
{没事儿妈，别担心}
{沐沐最近...心情不太好，我会劝她的，妈你别担心，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因为担忧而产生的严密监控似乎也可以理解”
书房的灯光在线索被拾取完毕后渐渐变暗，萧潇跟随着感知里向外飘去的镜头迈开脚步，走向空旷的客厅。
“但如果是因为爱护孩子而紧张看管的家长，真的会向刚刚那样面对孩子的哭喊无动于衷吗？”
嘀嗒
嘀嗒——
客厅的挂钟在嘉宾迈进的瞬间转动起来，指针已经过了五点
“为什么不理我？”
萧潇走进客厅，先看清的是苏沐忍耐的表情
“跟你说了吧，我只是想去散个步没必要躲在角落里看我”
雨还在下着，一片漆黑的夜被忽然而来的闪电撕裂。窗台边糊糊的小猫一下一下挥着爪子，专注地扑捉男人的手指。
他蹲在地上，时快时慢地逗着猫，很有童心地踩着窗外忽大忽小风声的节奏。但又放不下盯着苏沐的任务，便向上夸张地翻着眼，大片眼白托着细小的瞳仁，有种厉鬼索命的可怖感。
明明自己也算半个厉鬼的萧潇很不明显的飘忽了一瞬视线
苏沐却不怕，也可能是已经被太多的不解与崩溃充斥了整个头脑，她愤怒地砸了一下沙发，脱口而出的质问尖锐到破音：“为什么要挡着我为什么要走到哪跟到哪为什么要这样盯着我？！！”
萧潇下意识屏住呼吸
男人依旧蹲着，随着风的节奏跟家里年富力强的的糊糊大猫较劲，你来我往的拿手指跟猫的巴掌对抗。
整个客厅便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沐爆发后崩溃的呼吸声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爸...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她按着额头沉默片刻，蓦地起身——
在鞋柜对面的门前看到男人沉默注视的脸
萧潇瞳孔一缩
这人什么时候闪过去的！？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又重复了许多遍类似的问句，在对面长久的沉默里再度突破了忍耐限度的苏沐终于厉声道：
“你再这样拦着我，我就要报警了！”
轰隆——
“喵嗷——”
顶灯骤然熄灭，划过天地的闪电将炸毛的猫都拉长作最迷你版的棘背龙
【我打电话给婆婆哭诉，婆婆说他们是为了我好】
【这叫什么为了我好？！】
苏沐的控诉依然响着。萧潇踏着一地碎裂的暗影向前，坐在苏沐刚刚待在的位置
她在同样包着防撞海绵的茶几上找到两份说明书，边沿皱起，像是曾被谁宽大的手指用力捏过
【婆婆说会打电话问我爸】
【姨妈在问婆婆是不是又有什么——】
吱——
是森冷的风卷进来，吹动了那猫笼的门
时钟依然响着，只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还有半夜蒸馒头，他明明都已经睡了还要突然起来道厨房，反复说“去睡觉！”】
【明明馒头已经在蒸了他还要一直重复！非得我发火才走！】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盐酸度洛西汀，可缓解抑郁”
“奥氮平：可治疗精神分裂”
轻声念出这两份药品说明，萧潇心底大致确定了猜测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又是一道惊雷，将手中灰白的字迹隐进暗夜，替作一张血泪未干的脸！
反射性一掌带着针与长风甩出去，瞬间弹到沙发角落的萧潇缓缓压低重心作出戒备的姿势，深呼吸拉平自己弹射起步的心跳：
警惕地盯着那张鬼化的脸，她在兴奋的镜头下缓缓扯起笑：
“可以啊”
就这么站在别人家沙发上属实不大体面，萧潇盯着那张比女鬼还女鬼的面容将自己平移到地板上，抽出口袋里的荧光笔握进手心。
四肢渐渐回到正常的温度，萧潇在颤动着拉近的镜头下调整出一个看上去放松的机动姿势，笔尖在空气中划过一转。
“你确定那是你爸爸吗？”
【什么？】
不着痕迹地锁定苏沐的影子，萧潇错开半步，墨黑眼瞳与那双被血丝包裹的眼睛遥遥相对：这个爸爸的描述..怎么有点像房间的门啊 ”
苏沐得的可不只是抑郁，还有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就是幻觉、妄想和思维紊乱
为什么连床头柜和书桌边角都会用防撞海绵小心包装好的家长会对孩子的哭喊熟视无睹？为什么无论苏沐说什么她的父亲都不会回应，得到的只有沉默的凝视？为什么一个普通人类能在萧潇转过视线、能在苏沐转身的瞬间从蹲下逗猫的状态站到客厅玄关之后？为什么似乎无论走到哪里，她的父亲都能跟在她周围，沉默的监视她？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真实的‘父亲’，只是患者‘看到’的幻视
她愤怒时捶打撞击的不是人类的胸膛，只是卧室米白的门；她崩溃时质问的也不是蹲在不远处逗猫的父亲，只是被风吹动的猫笼的门
语言会说谎、细节不会。
或许有疲惫、有痛苦，但毋庸置疑，她的父母切实是那样小心的、用普通人的方式爱着她
【门？什么门！】
【我讨厌门——】
雨幕越过半开的窗冲进屋内，带来一股股混着腥气的湿冷凉意
猫被打湿了皮毛，烦躁地跳到客厅中央，用沾湿自己的罪魁祸首报复所有在场的家具
从魂体中衍生出的风与人造的自然对抗着，让并不松垮的衣衫也猎猎作响
萧潇静静地看着她，从魂核中生长出的力量随着主人甩出的手臂包裹住那从书桌之上带出的唯一亮色，绕过尖叫的女孩势不可挡地撞上开关
啪！
世界亮起来
崩溃与尖叫戛然而止，苏沐懵懵地站在灯下，厚重的泪痕随着凑近的猫和照来的暖光渐渐消散
“啊，芝麻？”
糊糊的猫勾着她的衣摆往上爬，于是那眼下最后的血痕也化成轻烟消散了。女孩手忙脚乱地托住毛孩子的屁股，一手夹着腋下将猫抱进怀里，像是托起了一团滚烫的雪。
小心贴住猫猫的额头蹭了蹭，苏沐又看向萧潇，鼻音未散的嗓音也柔软的平和下来：“如果是像你说的那样，那我的爸爸妈妈呢？”
她遏制不住地紧了紧胳膊，像是在为自己汲取力量：“他们不想见我了吗？”
“不，”
萧潇思考片刻，道：“他们在”
“晚上拦你让你回去睡觉的时候，可能真的是你的父亲”
“但——”
“你真的是去蒸馒头的吗？”
小猫钩住苏沐领口，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咬了咬她垂下的发
【是这样吗？】
长久挣扎于崩溃情绪中的女孩回忆着，在某一瞬间释然地低低笑了
【是这样啊】
原来不是他们不爱我，是我生病了啊
猫科动物粗粝的舌头舔上下巴，她在那爱的嘬咬里埋下头，温柔地蹭了蹭自己的小猫。
雨不再下，四面的墙壁与装潢也水波似的淡去了，露出精神病院中苍白的墙壁
坐在床边的女孩服下药，望向窗外放晴的天空
“这个耳坠，送你了”
“——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下楼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