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安》未安

9、星空

　　乡下的夜空是很美很美的，只要是放晴的夜晚，你总能找到北斗七星，找到牛郎织女，还有一些非常显眼，但是你认不得的星座。每天晚上站在宿舍走廊上看一会儿星空是我一天中最安静最放松的时光。我觉得站在黑夜中的自己，面对那一空的星星，仿佛也能够散发出淡淡的光华。天气愈冷，这种感觉就愈强烈。
　　又是一晚的星光璀璨，当我们四个学生在可风宿舍安静地做习题时，文忆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对上他眼神的那一霎那，我又似乎看到了第一次上美术课时他眼里的忧郁，但是转瞬即逝，我想当时我的眼神大概也有些不知所措吧。
　　“死丫头，你也在啊，我就是过来瞎晃晃。”他一副痞痞的样子，带着笑意。
　　“呵呵，你怎么跑过来了，不回家吗？”我没料到他主动与我搭话，只好随口应到。
　　“恩。不回。”我刚想问那他住哪里，他却转头与可风聊起天来。
　　听得出来，他们关系不错，聊的很起劲，我们四人没法专心做题，跟着他们一起聊起天来。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十分热闹了。如果楼下有人经过，听到我们一屋子的笑声，会很诧异吧，在这个沉闷的学校，这样的笑声是怪异的。
　　随着大家的高谈阔论，气氛暖和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房间太小人太多，我觉得脸有些潮红，于是想到走廊上吹会儿风。
　　夜很浓很浓，虽然校园里还有一些路灯亮着，但完全不妨碍星星们绽放光辉。反而整个校园仿佛被星光披上了一层纱幔，磨砂般的质感。
　　“嘿，干吗呢？”背后突然而沙哑的叫唤，惊起我一下颤抖。文忆插着裤袋跑出来站到了我旁边。我撇过头看看他，微笑。
　　“你看星空，是不是很美？”
　　“唔，就那样吧，每天都这样。”他把双手从裤袋里抽出来靠到了栏杆上。
　　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但已不是在画室里。
　　文忆的手很白，手指上的骨骼节节分明。我看着他的侧脸，头发又长了很多，散落下来已经能够到鼻梁了，他穿了一件很薄的黑色夹克，牛仔裤，还是那么潇洒的样子。我突然有些不开心，于是我把手也放到了栏杆上，并且拿起他的大拇指，使劲地摁。我用了很大的力气，但他就这么由着我摁，看着我摁。直到我自己的手指都发麻了，才收回来。然后继续仰望星空。
　　“呵呵，怎么了？”他用那只被我摁过的手揉了揉我头发，这还是他第一次表现出这么亲昵的动作。但是，我觉得很甜蜜。第一次被人这么宠溺着。
　　“恩，没什么。只是觉得很久没见了。”我低声回答。
　　“最近读书比较辛苦吧，好好努力啊，期待你考出好成绩呢。”
　　“恩。”
　　继续沉默。
　　夜光如水。我却没有心思看着星空思考人生了。那些风花雪月的幻想在文忆面前，总是显得很苍白。他是一个隐秘的磁场，在不知不觉间，就能够让人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我想我一直知道这一点。
　　“丫头……”
　　“恩？”
　　“如果你考上重点高中，我带你去绍兴玩两天吧。”我有些微微吃惊。文忆极少主动提出要与我一起去做些什么。
　　“恩。好呀。你是在绍兴学美术的吧，我差点忘了，绍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绍兴啊……”
　　这是我们的第二个约定。我知道，他答应我的事情，虽然都好像很随意，但是他是放在心上的。
　　这个晚上，我们又好像重新回到了画室，但是气氛却有了些微妙的改变，他似乎终于能够将我当做一个独立于画室之外的人了。我想，我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吧。特殊，这个词，我当时如此看重。
　　几十分钟的聊天，我们说的话似乎比平时多了十几倍。夜越来越冷，是时候离去了。他回房间和可风打了声招呼，就跑上楼去了。我知道他去哪里，自从楚雅退出之后，他和文慧分分合合。
　　可风跟着出来送他，看着文忆上楼后，他转过头，朝着我意味深长的笑了。这个笑很特别，仿佛等待着我解释什么。我也朝着他笑。
　　这一晚，我一个人留下，与可风聊了很久。我问他对于文忆的看法，问他对于爱情的看法，他一一回答，我纠正了他对于文忆和楚雅事件传闻的误解，他表示接受。我也问他如何看待我，他说我是个特殊的学生，可以和老师们像朋友一样相处。其实他不知道，我只是在假装懂得他们，其实，在他们面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很苍白的。
　　聊到最后，夜已经很深了，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明亮。我很喜欢他这个样子，即使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我也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穿梭不停的思维。直到他的手机在24点自动关机，我们才决定，下次再聊。
　　于是，我踏着轻轻的脚步，在夜色的掩护下，怀着一颗有些混乱但愉悦的心，回了宿舍，至今我都还记得，那时湿漉漉的清冷的空气，昏暗的路灯，破旧而狭窄的楼梯，身后的淡淡亮光，让我相信他是一直看着我离开的。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于星空总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不知道星空是让我联想起了文忆那一手的轻柔，还是可风明亮的眼睛。我无法分出个伯仲。
　　我想我又有些成长了，我感觉自己似乎终于能够渐渐渗入到真实的世界了，他们的世界，我一直非常关注和在意的世界，现在，有些能接纳我的加入了。当少女即将成长为一个女人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我想我的少女时代，献给了两年的梦魇，献给了一个与我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男孩子。当他在我心中死去的时候，我想我的少女情怀也跟着死去了。而我是从头到尾都很清醒地看着这种变化的发生。
　　新的时代，要来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