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安》未安

1、十年

　　当我家的房子买在那里的时候，我想，是否有一天，我疲倦了，会回到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托着腮，对着那排建筑物，听着上课下课的铃声，怀念起现在的一切。
　　这个中学，不大，教学楼挺破旧了，食堂是一排平房，灯光很暗，每次进去里面打饭时，我都能闻到一股用稻草烧出来的咸菜的味道，是那种乡下特有的腐烂的浓郁的味道。我一般都是拿了饭盒就往回走，但是也有的时候，会偷偷地斜睨一下矮凳桌上摆的饭菜，那是给教师准备的，蒸的红烧肉、蛋泥、茄子、萝卜什么的，能闻到很腻的肉香。于是我想，老师们吃的就是比学生们的好多了。
　　学校里的厕所那时候还不是瓷砖瓦墙的，保留着80年代农村里土砌的墙，木制的坐坑，下面就是大大的便池，充斥着排泄物和苍蝇，还有浓郁的烟味。烟味是从对面的男厕所溢出来的，男女厕所的便池是通的，中间隔了一块木板墙，上厕所的时候总是能听到男生互骂、点烟和吐痰的声音。所以我总是憋足了一口气上厕所。每次出厕所，总要深呼一口气。我总是非常不能理解，男生们怎么能够在厕所吞云吐雾而怡然自若呢？或许，他们能够闻到的都是烟味吧。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明白了男女是不同的，起码我做不到这一点。
　　那时候对于老师，我还是尊敬的，但是多年以后，他却说，在我的眼神里看到的更多是一种不屑的气势。尽管我是一个那么优秀的循规蹈矩的学生。是的，我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起码在那些爱打扮的女教师和处处爱训导学生的很像教师的男教师看来，我是一个成绩优秀、听话的好学生。但是我仍然爱插着裤袋走路，爱自习的时候传纸条，爱在周末的时候穿拖鞋在校园里晃荡，爱偷偷喜欢一个叛逆的少年。
　　我一直在寻找一条能够进入叛逆世界的路径。
　　我一直在维护这个世界眼中的乖乖孩子的形象。
　　但叛逆没有接受我，或者说，我没有勇气真正踏入那个世界。我很好的维护了好孩子的形象。我只会旁敲侧击叛逆的世界。两年里，我深处这个世界，却被另一个世界深深吸引。这种吸引，像是很早很早就在我身体里存在的一颗种子，它在我体内日夜哭号，渴望着生长。我的梦就是它的营养。
　　梦，几乎占有了我的半个青春。总是在半夜里突然醒来，仰起头发现体内的疼痛狂风暴雨般，总是让我忍不住掩面痛哭。但我一边流泪，一边无比坚定的告诉自己，他，只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历程，而不是归宿。但愈是这样，身体里的疼痛反而愈加强烈。就像引起了体内某一个宇宙的爆炸，然后就开始了连锁反应，从心脏到胃，到四肢。我觉得自己皮肤暗黄，觉得自己的眼泪没有丝毫价值，觉得自己可耻而无需同情，觉得四面透风的房子，就像是我赤裸裸的心脏，都在经历这些莫明奇妙的伤楚，没有保护，没有皈依。
　　在我懂得喜欢一个人以前，我就懂得了那只是我青春期的开端，只是寄托，而不是归宿。尽管如此，这种冷漠而哀怨的夜晚还是持续了两年。我压抑了，却如同我放纵般深刻和持久。
　　我以为所有人的青春期都是如此。所以我安然面对。所以我不愿提起那个黝黑的有着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的酷酷的男生。因为，我知道，他什么都不是。
　　那年我15岁，初二。距离我5岁的时候，过去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