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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怨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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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如今天界那群人手下就只有只会说理的废物和你这样不男不女的怪胎么?”玄霄听得玄衣道人心念时局,言语中对正魔立场分明,忽然想起九天玄女之语,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滋味,眉一扬,一出口便是讥诮。
“诶?此话怎讲?”玄衣道人倒是真的不解了,方才大义凛然之语和现如今的困惑语句没有任何过渡却显得非常自然——大约是因为脸上依旧是一本正经的呆样,“天界不好插手凡尘因果,此乃天道因果,非是天界众能力不足。至于说理,他们乃是为度化先生而来,不说理难道直接和先生开打?当头棒喝,先生可能明了?只怕先生不顾受困,直接棒喝回去了吧?故此,他们说理而来,言尽而去,何来只会说理废物之论?而第二点,贫道为龙,龙不分男女,只分公母,何来的不男不女?而第二点,贫道为龙,龙不分男女,只分公母,何来的不男不女?再者,贫道为苍龙一脉,无有性别,最多只能说不公不母。至于怪胎,贫道出世之时,并非怪异之胎啊?”
这话头头是道,义正词严,正直得凛然,却又偏生令人觉得可笑。
“噗……”朱雀忍不住笑出了声,这道人,看他的武学修为深不可测,听他又直呼祖师爷素天心名讳,就知道这位不知是哪一辈的高人了,却是一根筋一般直来直去,仿佛除了天道因果,什么都不曾挂在心中一般。
金光淡淡扫了她一眼,朱雀低头,脸泛潮红——忍笑忍得实在是辛苦万分。
再看那众人,慕容紫英和柳梦璃,面上表情僵硬,似笑非笑。云天河揉了揉一头乱草一般的头发,满脸不解:“他说的没错啊……这有什么好笑?”
青龙、玄武、白虎三人听到这话,三人的红色披风抖动得越加厉害,显然和朱雀一般忍笑忍得辛苦——若不是在宗主面前不敢太过放肆,只怕他们三人连同朱雀早已大笑出声。
玄霄一愣,扬眉冷笑:“哈,装傻充愣!”随即一挥袖袍,不再言语。
“装傻充愣……贫道不过是实话实说啊……”玄衣道人自言自语,就连疑惑也显得异常正直。
闷笑顿起,众人反应各异,只有金光不过是一哂而过。
金光微一低眉,打断了玄衣道人的疑惑的自言自语:“大祸?可是跟七世怨侣有关?”
七世怨侣?乍闻此词,慕容紫英与柳梦璃对视一眼,二人视线交接,随即别开视线,默契地不去看一脸茫然的云天河。
“泄露天机之罪,你可明白?”白衣人缓步行来,月华之光缓缓地在海底晕开,昏暗的海底顿时亮了几分。
“贫道只明白,天道有常,因果循环,既是自己种下的因,就该了结那个结下的果。”玄衣道人稽首,言语间不卑不亢,面上表情正直得近乎呆。
“魔龙入世,并非七世怨侣之因。”
“却让人间怨气大作,有利于怨侣怨气。”
“你主意已定?”
“因果如此,贫道无尤。泄露天机之罪,离职之责,尽在贫道之身,无妨。”
二人之对话,晦涩隐匿,隐隐透出不详之意。
“好胆识,好气魄。”
“过奖。”
“三位,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白衣人转脸看向云天河三人。
“这……”慕容紫英略一迟疑,“因方才……”
白衣人淡然一笑,打断了慕容紫英未尽言语:“这位定然是玄霄了。”墨扇一合,白衣人点头致意,并不介意玄霄闭目不理。
“你这位兄弟,急需你的羲和斩帮他一把。你若是十分痛恨他,不妨趁机一剑劈死,也算了却心酸。”白衣人轻描淡写的一番言论却让玄霄倏尔睁眼,倏然变了脸色。
“劈死?”玄霄下意识地重复,面容冷峻,言语中却带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然痛恨,既然觉得对方让你痛苦,那么他送上门让你劈,你还有什么好拒绝的?一剑劈死他,顺便用羲和把他的灵魂也劈碎,魂飞魄散……你的怨恨,自然就得到解脱了。而我相信,这位你的兄弟,定然很乐意让你砍,砍死无尤。”白衣人丝毫不畏玄霄冷冽神色,神态悠然,语速轻缓,句句尖锐,眼神犀利,步步逼人。
玄霄面色冷凝,与白衣人冷眼对视,并不言语。
柳梦璃听到白衣人此话,见玄霄面色凝重,面色一白,与慕容紫英对视一眼,二人不由得同时握紧了手中武器。云天河挠挠头说道:“大哥,如果你要杀我,我……只是,我想要再见菱纱一面……还有,我爹他……”
“住口!”听到云天河犹如交代后事一般的言语,玄霄脑中还不及反应,怒斥已经出口,骤然如疾风暴雨,“本座什么时候说过要你性命?”
“呵……”白衣人展扇轻笑,并不把玄霄在斥责出口之后的怒目挂在心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这条黑龙会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你们可要好好把握。”
“诶?”玄衣道人一愣。
白衣人传音入密:“碧玉枕。”
玄衣道人随即道:“贫道向来有成人之美。”
——依旧是正直且呆的表情。
“好城府,好手段,好气度,好魄力!”心中暗赞,一连四好,柳梦璃暗自心惊,纵然是娘亲执掌幻暝多时,却也没白衣人这般一瞬看透局面针对对方软肋猛下虎狼之方的眼力心思魄力,何况对方还是入魔之人,心思更难掌握。
慕容紫英见柳梦璃面容苍白,知晓其因白衣人的手段而想到了什么,欲安慰柳梦璃,忽又踌躇,终是袖手不语,默然立于柳梦璃身边。
玄霄忽开口:“你看了多久?”他虽是立于囚台之上,却仍是冷傲之至,红发白衣,越显张狂,与人对峙丝毫不落下风。
白衣人神色淡然,轻展墨扇,眼睑微垂,对玄霄的狂傲之姿视若无睹,悠悠说道:“我从来不忍心打断好戏。”
玄霄面色一沉:“原来阁下竟然有偷窥这种嗜好?”
白衣人淡淡一笑:“呵,我从来光明正大,诸位慢慢叙旧罢!至于这位金光宗主……”
话未落,金光敛容,负手于背:“我等本只为魔龙而来,不知这位道长,可有心为我等一解七世怨侣究竟如何为祸?是否只有七世姻缘才能解开此次劫数?”
玄衣道人微一点头:“请各位随贫道来。”
玄衣道人领着白衣人和玄心正宗诸人同时离开,在距玄霄众人数十里之遥停下了脚步。
金光静立不语,等着玄衣道人的解释。玄心四将见宗主肃然,自然也不敢怠慢,四人立于金光身后,默然无语。
玄衣道人望着远方呆呆出神,好像正在思索要如何述说又好像老僧入定更好似正梦周公。
良久,玄衣道人方才说道:“论理,贫道不该涉足红尘,只是……罢了,七世姻缘得以练成玄心奥妙诀以解天魔冲七煞之厄,自有其道理——只是,练玄心奥妙诀,倒也不是非七世姻缘不可。但玄心奥妙诀,这功夫十分霸道,稍有不慎,就可能走火入魔,更甚者,气脉逆冲,功体全失,神智模糊以至疯癫……”
听到玄心奥妙诀之霸道,金光面色凝重:“那道长可知,七世姻缘若是练功走火入魔,又当如何?”
玄衣道人怔怔出神:“这……只能看天命,或许……罢了,贫道只能说,七世姻缘男女两方都尚在人间,此事也许有转圜余地,不过,素天心一贯喜欢出人意表,嗯——总之,事在人为。”
金光点头:“多谢道长,本座尚有要事在身,请。”
玄衣道人点了点头,却似乎依旧神游太虚。
金光带着玄心四将匆匆离去——避水珠极限将至,他们并不能在水底久留,只能匆忙而去。
突然间,沉默不语的白衣人微微笑道:“你就没有任何想问的?比如,我的来历,又比如,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此?”
玄衣道人略显困惑:“你出现在此,是天意,你非此世之人,贫道又何必在意你的来历?至于为什么,你出现在此必然有你的原因,你无意为害,贫道何必多费心力?”
白衣人闻言不禁一笑:“哈,道长真是妙……龙。”
玄衣道人稽首:“谬赞了。”
白衣人悠然看向玄霄诸人所在,只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便知这是玄衣道人暂时解开了玄霄的禁咒以便玄霄施法,但那红光,分明是极厉害的剑气——他心念一转,原来羲和竟是兵器而非招数名,想来也是他大意竟未向太乙师叔问问明,本以为羲和斩是招数之名,如今才知羲和斩需配合羲和剑方能使用。
这一转念,白衣人心中一动:“噫?这囚禁罪人的所在,居然并未解下罪人兵器?”
玄衣道人应道:“羲和至炎,东海之所极寒,正能相生相克,囚玄霄于此,正是为了缓和羲和魔性和玄霄的炽炎体质,若将羲和解下,所做一切岂非无用?若是玄霄再触羲和,体内之炎,将再度无法控制。”
“这很冒险,如果对方有心逃脱。”白衣人淡淡地指明。
“贫道向来不冒险。”这话听来颇有托大之嫌,但看玄衣道人脸上却无半丝夸耀自得之色,显然不过是真心以为,实话实说而已。
“以道长的实力,倒是我多心了。”白衣人轻笑,眼中是十分的赞赏,这龙,呆得正直,光风霁月,不易为外物所动,自信自知不假谦逊,倒投了他的喜好。
“若有一天,他脱逃,也是贫道的天命。”
“你知天命而逆天命,是该说不知死活还是傻得离谱?”白衣人墨扇轻摇,话语中倒不知是惋惜还是玩笑。
玄衣道人显然不以为意,淡淡说了句:“贫道只求无愧。”
“好个无愧,”以掌击扇,赞了一声,白衣人突转了话题,“碧玉枕在此。”
白衣人袖扬,手中忽现玲珑剔透的碧玉枕。
玄衣道人顺手接过碧玉枕,白衣人又道:“如今,云天河命星已陨,我看魂灵此时已到地府,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告辞。”
一声告辞,话落身动,眨眼间已是空无一人。
玄霄元力耗尽,正闭目养神,一贯冷肃的面容带了几分倦意,手中的羲和淡淡地发出光芒,忽觉元力迅速流失,玄霄屏气凝神,不敢怠慢,体内元功走遍经脉方觉好转——原来羲和性炎,虽暂被压制,如今玄霄再动真元助云天河一臂之力,后果却是羲和剑反噬之性复苏,导致自身遭受羲和剑反噬,还好不是久疏武器,仓促间再触羲和,是以反噬还可压制。
玄衣道人目送白衣人和云天河等人消失,看一眼玄霄,见玄霄面色惨白,羲和光芒渐盛,慢慢地放下枕头,拈了法诀,将玄霄重新禁锢在囚台之上。见禁咒起效,羲和的光芒渐渐退却,玄霄面色稍缓,玄衣道人点了点头,抱起碧玉枕,选了一处舒服的地方,口中咕哝了一句“繁华尽处正好眠”——声音带了十足的困意而略显沙哑,话一落,只见他脆高枕酣眠,梦会周公去了。
白衣人身法快捷,不过眨眼瞬间,柳梦璃、慕容紫英已惊觉水声顿减,耳边风声忽作,原是到了岸上。
云天河平躺在地,面容平静,似甜梦未醒。
乍见故友身亡,又见尸首在前,虽明知云天河之死实乃必然,慕容紫英和柳梦璃二人心中依旧是感慨万千,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慕容紫英凝心定神,良久方才说道:“梦璃,我们送天河回青峦峰吧!”
柳梦璃点头无语。
日照无言,海风卷浪,耳边滔滔之声如幽咽,似泣诉。
白衣人微一点头:“如此,我送你们一程。”话落,景色突变,风声尚在耳畔,伴随而来的却是山峦清新的味道。
“天河……”一声呼唤,眼底却无泪,韩菱纱惨白着脸,伸手想要触碰云天河的身体,手却硬生生地从他的躯体穿过。韩菱纱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声音硬挤出几分轻快却更让人觉得不忍,
“嘻,你们看,我忘性多大,居然忘了,我现在是魂魄……”声音渐渐低到让人无法听到,韩菱纱看着云天河的尸首,颤抖不已。
慕容紫英和柳梦璃俱是一惊,他们眼前所见,竟是沉睡的尹菁菁和韩菱纱的魂魄——难道,在这短短期间,尹菁菁和韩菱纱已经可以如蓝红龙葵一样存在,甚至可以分开么?韩菱纱的魂魄已能……
尚不及发问,白衣人淡淡说道:“避水珠多加一道术法,便是凝魄石,可使你魂魄暂凝,不过你不可在凡尘久留,必须早下黄泉地府。地府中负责投胎转世事宜的文书,如我料想不错,应是孟婆,孟婆其人性情古怪,好听故事,你若有法子哄她,求她指点无魂有福之胎,再打点一下鬼卒,转世应不是问题。”
这一番指点,娴熟而世故,柳梦璃却忍不住发问:“上仙非我世间人,如何得知这许多?”——云天河之事虽然已经善了,但……不是她不相信,只是,挚友之事,容不得闪失。她隐约知道,这行人,是别世之人,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流落至此,如今心心念念想着应是回返应在之世……
“哈,即使不中亦不远矣。我的运气,一贯很好,这点我从不怀疑,”白衣人轻笑一声,信手拈起一片随风飘来的绿叶,笑意更深,“若不信,来日可去地府查探。我尚有事,七日后幻暝再会,告辞。”——他查探之下,此间之事物,与他所在世间,相差无几,不过是时间和一些事情略有差异,是以他大胆推测,如今太乙师叔以绿叶传书,倒是证实了他的推测。
言罢,他飘然远去,飘渺出尘恍如谪仙。
韩菱纱呆呆地看着宛如沉睡的云天河,连白衣人几时离开都不曾留意,良久,她方才说道:“梦璃,紫英,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写上最后一笔,韩菱纱手染朱砂,红艳似血,她退了一步,看自己端正的字迹,“先夫云天河之墓”,忽然笑了,淡如将融的雪花:“呵,原来我的字,也可以这么端正……天河,你……”
咬着唇,韩菱纱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飘忽,心中虽然知晓慕容紫英和柳梦璃输送真气让自己暂时能接触到实体的术法效用将近,却仍无法割舍,无法转身离去。
眼见韩菱纱的影子越来越淡,慕容紫英和柳梦璃心中焦灼,虽然这术法可以暂时让韩菱纱接触实体,但韩菱纱若再不去地府,眼下炎阳炽热,魂魄属阴,只怕稍不留神韩菱纱便有魂飞魄散之虞。
慕容紫英和柳梦璃对视一眼,慕容紫英一咬牙,一声抱歉,掌击韩菱纱后颈,韩菱纱软软倒地。
随即,柳梦璃弦音催动,唳嘹九霄动四野。
尔后,慕容紫英宝剑出匣,剑鸣长空啸八方。
紫雾蓝烟,缭绕而起,现出一方小小的黑色窄洞,原是他们合力打开的通往地府的捷径。
“紫英,我倒想去地府开开眼界,”柳梦璃微微一笑,扶起韩菱纱,“菁菁就劳你照看了。”
慕容紫英点头,也不推却:“如此,一切小心。”他知道对方心思,打开这条道路,他是主力,如今他元力耗损严重,就算是想要送韩菱纱前往地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叮嘱了一句小心,便盘腿合目,静心调气理脉。
柳梦璃扶着韩菱纱,对慕容紫英说道,“你也多加小心”。
听闻柳梦璃脚步渐远,慕容紫英轻叹一声,微不可闻——四人重聚,再见即墨烟花,烟花绚烂犹在眼前,爆竹声声尚在耳边,只是如今想来,不过黄粱梦一场,黄粱未熟,美梦早醒。
他和梦璃原想借助玄霄之力,助韩菱纱魂魄凝聚,尔后借术法书所言拟物法,以物拟人捏造躯体,云天河虽然眼盲,但若有韩菱纱陪伴,二人一生一世,他们身为挚友,自然快慰。只是,世事变化,等闲难测……
压下复杂的心绪,慕容紫英睁眼,眼中平波无澜静如古井之水,人生大梦,醒又如何,梦又如何,梦里梦外,谁在梦里,谁在梦外,庄生蝴蝶,谁梦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