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纪年》安殊

10、第十章 归期

　　清风拂面，极是清爽。

　　柳梦璃撤去为慕容紫英疗伤的弦音，抬眼看天色：“五日了，好快。”

　　慕容紫英睁眼，淡淡说道：“我伤势已无大碍，梦璃你无须挂怀。”

　　槐米他们在不远处看着柳梦璃和慕容紫英，袭击事情过去之后，槐米不自觉地就想要避开他们。
　　柳梦璃看出槐米他们神色不对，心知定是自己护韩菱纱魂魄下地府时发生了什么，对慕容紫英微一点头致意，便缓步登上了峰顶——心结如何结下，谁人结下，毕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越到峰顶，山风越疾，树叶沙沙的声音凌乱一如她此时的心绪，约定之期将至，隐约地，柳梦璃有一种再踏尘世已是渺茫无望的感觉。幻暝界和人世，人间的慈爱爹娘已逝，幻暝界万人之上的娘亲……微合眼，柳梦璃轻轻叹了一口气，娘亲，你可还好？如愿查出事情真相了么？对璃儿的戒心，放下几分了？

　　呵，想至此，柳梦璃不由得轻笑出声，几分自嘲几分无奈几分遗憾，为人子女，不能侍奉亲生娘亲，不能亲自给养父母送葬，乃至还让亲生母亲猜忌，让族人猜疑，她也真是不孝不义之至了。
　　或许，幻暝界到了山海界便永不回返，她也再难看这十丈红尘。“爹，娘，青叔，裴大哥，……”她缓缓地念出每一个她所遇到的人的名字，忽然停了许久，方才继续说道，“天河，菱纱……紫英。”

　　骤然为自己的话语划上句点，柳梦璃淡然一笑，柳梦璃的人生或许会留下很多的遗憾，或许会有很多想做而无法达成的事情，但是，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每一个选择，生一世活一世，遗憾在所难免，她只想要尽可能的，让自己的遗憾少一些。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稳健一如来人。

　　“紫英，你的脚步很沉稳，看来你和槐米，果然解开了各自的心结，”柳梦璃没有回头，她的秀发在山风中飘舞。

　　没等慕容紫英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明日去拜祭爹娘，做最后的告别。”

　　慕容紫英低声应道：“好。”

　　山风飒飒，一轮金日悬挂青空，映照着青峦峰，映照着他们。

　　离别在即，他们再无任何任何言语，似乎千言万语已在不言中。

　　良久，金乌西坠，再无他话。

　　“喵！你是谁！”槐米惊慌失措的叫声传来。

　　慕容紫英和柳梦璃俱是一惊，未及多想已直奔槐米，突然，疾速掠上前的两个身影忽地一滞
　　——“啊？贫道就是贫道啊，你这个槐树妖好没道理，不过看上去倒是和他们一样肉质鲜嫩，作为储备粮妖，嗯……想起来就让贫道异常地期待啊！”

　　上次将尹菁菁和韩菱纱送至青峦峰时，太乙真人等人根本不曾和槐米照过面，如今甫一见这山上的几只槐妖圆圆滚滚，性喜搜刮储备粮妖养在自家洞府的太乙真人，心中又起了爱材（食材）之心。

　　慕容紫英与柳梦璃对视一眼，嘴角俱有可疑的抽动，这……太乙真人……

　　说不清道不明他们两人额上的到底是黑线还是冷汗——柳梦璃和慕容紫英对视一眼，很明智地停下了脚步，转移了话题。

　　“紫英，你看这太阳真漂亮。”

　　“啊，是啊……”

　　一轮弯月悄悄地探头，耶，谁说我家太阳哥哥漂亮？

　　“师傅，你莫要忘记我们不能带他们回去的……”

　　“啊呀，贫道像是那么没记性的人么？那么不顾三界平衡的人么？”

　　小哪眼角一抽一抽的，终是没有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是么？

　　“小哪啊，你怎么可以那么无情，不但不了解师傅，还不让师傅过过干瘾呢！呜呜呜，徒弟不孝啊！”太乙真人习惯性地扯起了小哪的袖子，但无奈身量太高，擦脸起来太不方便，转而把目标对准了……

　　“太乙师弟！”被当成目标的玉鼎真人，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看着自己的衣袖被当成抹布揉搓，实在是……

　　终于，他忍不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咻——砰！

　　盘古大神，伏羲大神，女娲大神，各位大神，那个家伙谁啊？扭过头，作为太乙真人的徒弟，他实在是很想要当成没看到他的师傅太乙真人被玉鼎师伯无情地再度地踹飞成一颗流星——一颗目前撞上了一棵树的流星。

　　“师傅，太乙师叔，别忘了正事。”轻摇墨扇，白衣男子的手很自然地摸上了那不知道消失多久的瘦削的黑衣男子头上的那堆乱草，其形态……好似人与宠物……其神态，悠然自得得好让人怀疑。至少他身边的黄衣少年就不止一次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好几眼——也不知在疑惑些什么。

　　“啊哈，没想到杨小圣你的洁癖原来是跟你师父学的啊！啧啧，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一个明明眉清目秀但动作却能让人联想起猴子的男子啧啧叹道，似是幸灾乐祸又似是蓄意挑衅。

　　“想不到斗战胜佛如此碎嘴，也不愧是……”白衣男子墨眸一扫，高个儿娃娃脸道童和瘦削和尚倒是默契了：“是什么？”

　　“怎么，合起来欺负贫道徒弟么？”玉鼎真人冷冷开口。

　　槐米他们这时候倒忘了恐惧，只是好奇。

　　正在夜晚把弯月当成太阳赏日的两位，终于缓步到了案发地。

　　“柳梦璃见过诸位。”

　　“慕容紫英见过各位上仙。”

　　屈身抱拳，柳梦璃与慕容紫英礼节十足，倒让一场战事消弭在将发之时——他们此时并不知道他们阻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会不会毁天灭地不知道，但肯定会毁掉青峦峰的乱战。

　　这一行人俱有默契，不得太过干预此界世间之事，所以即使是襄助云天河韩菱纱，也只是指点方法引路而已，并不直接干涉，此时，若是情绪激荡之下妄动术法，倒是不智了。慕容紫英和柳梦璃到此，提醒了他们此事。

　　硝烟渐散。

　　“先把贫道拔出来——贫道有情报相送哟！”头上忽传来太乙真人的声音，他们抬头，只见太乙真人一头栽进了一颗参天大树的树洞中，只有半截身子露在外头乱晃。

　　强忍笑意，二人转头看那一行神秘诡异而又似是十分强大的人（？），见他们不是眼观鼻鼻观心就是转头看风景再不就是抬头看夜空，连徒弟都在专心欣赏美景，仿佛没听到师父的求救，他们不禁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做人做到如此失败，该说是强大还是可怜呢？

　　“呜呜呜，玉鼎师兄你好无情，小哪你好无情，杨家小二你好无情……”太乙真人诡异的呜咽之声飘荡在青峦峰上，原本清幽的夜晚忽带了几分诡异的惊悚——更不用提这声音，居然诡异地传到了山下。

　　“啊！”遥遥地几声惨叫传来，间杂着“有鬼”“妖怪啊”的呼声。

　　“喵，活该！”

　　“就是，喵！”

　　槐米他们早把恐惧抛在九霄云外，一见这放话说要把他们当成储备粮妖的奇怪道人如今上不得下不得的可笑样子，忍不住一逞口舌。

　　霎时间，诡异阴森的青峦峰更静了，风声沙沙中，槐米他们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只觉周围的眼光都含有几分或多或少的同情。

　　刷地一声，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原本动弹不得的太乙真人瞬间摆脱了树枝状态，几个空翻，利落落地，还不忘摆个在别的时空看到的所谓体操的落地动作，挺胸收腹，双手上举呈大字型：“啊呀，贫道果然太厉害了，满分，十分！”

　　槐米他们看到柳梦璃和慕容紫英难掩的惊诧以及脸上似是因为某种情绪导致的僵硬，方才意识到，这个奇奇怪怪的道人，好像很厉害，好像不只是个装疯卖傻的怪人……

　　“他们也就算了，你们是贫道将来的储备粮妖啊，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含泪控诉的太乙真人飞扑过来，把槐米他们压得动弹不得。

　　“喵！”

　　“喵，救命……”

　　……

　　“呜呜呜，贫道好命苦，好命苦……”太乙真人哽咽，哭得天地无光，哭得……脸上干涩没有一滴眼泪。

　　魔音贯脑，众人还未适应，山下惊惶之声尖叫之声穿透云霄，生生压过某人的嚎泣。

　　“妖怪啊！”

　　“救命啊！”

　　“鬼啊！”

　　……

　　白衫男子倒颇自得其乐，对于数道魔音置若罔闻，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众人的不耐神态，乃至更有兴致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墨扇，心中暗自揣度到底谁会第一个忍不住出招呢？想着，他的眼光不禁瞄向了自己的师傅。

　　第一个忍不住的果真是玉鼎真人，只听一声冷喝：“闭嘴！”

　　“斩仙剑……”小哪小声地提醒自家师傅。

　　太乙真人制造出的魔音霎时间无影无踪，方才所闻似是幻听，如不是太乙真人还保持压得槐米他们动弹不得的姿态，只怕他们一定把方才当成群体错觉了。

　　山下骚动虽未立刻停止，却也渐渐地因为源头的消逝而有平静的趋势——至少，山峦上现今是听不到鬼哭狼嚎一般的尖叫了。

　　“不知诸位夜访，有何贵干？”柳梦璃微屈身，打断了这一场闹剧，唇边微笑却不曾退去。

　　慕容紫英肃然立于一旁，眼眸中亦是含笑，这群人，倒真有趣得紧。

　　“不过是闲步至此，见花好月圆，不禁驻足观看。”白衣男子悠然答道
　　——一轮弯月正在抗议，人家正在减肥，哪里圆了！

　　柳梦璃唇一弯，丽颜浮现出一丝更具深意的微笑：“如此说来，真是太巧了。”

　　男子淡淡一笑：“可不是么？”避重就轻，似实还虚。

　　“啊呀，这位紫菜花，那个小姑娘呢，叫什么菁菁的？”太乙真人不知什么时候放开槐米他们，一双眼滴溜溜直转，似乎正在寻找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好玩物件。

　　慕容紫英听到太乙真人屡屡这么称呼，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板起脸来说自己不是紫菜花了。

　　“我们已将菁菁送回家了，太乙真人如果对菁菁的下落感兴趣，可以去寿阳城内找她。”柳梦璃淡淡地转开了话题，这个白衣男子，太危险，危险得让她不得不戒备，尤其是他的真实身份……

　　白衣男子扫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那么，诸位随意，梦璃明日还要拜祭爹娘，就不奉陪了。”柳梦璃屈身行礼，与慕容紫英使个眼色，退至树屋，她需要有个空间，厘清娘亲和他们的约定究竟会不会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

　　“咚咚”小心的敲门声不是来自她熟识的任何人，柳梦璃面色一敛：“谁？”

　　“柳姑娘，”来人竟是一直跟在白衣男子身边的黄衣少年，“你不必开门，我只是想要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声音中竟带了几分同情。

　　柳梦璃心中大奇，却并不表露：“哦？请说。”

　　“那个……不要把他当成对手，如果他真的把你当敌人的话，你连把他当对手的机会都没有。柳姑娘，你很聪明，但是……再聪明的人，短短十数载的功夫怎么可能斗得赢老妖怪呢？啊，不，老谋深算数千年的人。”

　　“老妖怪哈哈哈哈哈！”乐不可支到险些倒地，猴头猴脑的男子爆发出一阵痛快的笑声。

　　“嗯？老妖怪？”很是平静的嗓音，暗流涌动。

　　黄衣少年瑟瑟的声音宛如落叶，似乎完全没想到人后说是非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那个那个，真君英明神武纵横捭阖实乃天纵英才……”

　　柳梦璃听屋外的响动，不禁低头暗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

　　屋外喧嚣渐远，忽然又是一阵敲门声，伴着熟悉的声音：“梦璃，你可还好？”

　　柳梦璃忽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下意识地想要开门，动作却瞬时凝滞了片刻，尔后，她缓缓地放下手，轻声笑道：“我很好，不用担心，紫英。你也早些休息。”

　　“嗯。”

　　夜阑人静，仿佛一切都进入了睡眠之中，静得悄无声息，静得让人不安。

　　“啧啧，真是郎情妾意，让人好生感动，是不是啊，小哪？”坐在大树顶端，旁边还跟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孩的，正是屡出奇招的奇道人（奇怪的道人）太乙真人，看他如今眼珠转得勤快得让人起疑，脸上表情更是兴奋得让人觉得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

　　小孩不由得悄悄地退了一小步的距离，却仍不忘作为徒弟的身份提醒为老不尊的师傅：“师傅，你不要忘记……”

　　太乙真人翻个白眼：“贫道真像是那种不知死活的人么？小哪，这么多年师徒，你居然这么不了解为师的，真是让贫道心酸啊……呜呜呜……”

　　僵硬地看着师傅扯着自己小小的袖子，又来了……他实在是很想要无语凝噎，很想要抬头问苍天，这个家伙，为什么是我师父啊！

　　“诶，小哪，贫道好像看到你有不尊师重道的嫌疑喔。”太乙真人故作长辈姿态，难得的严肃神情配上一点儿也不严肃的语调，实在是让在场的诸位都有扶额长叹乃至拜服的冲动。

　　“徒弟不敢，请问师傅，你打算怎么办？”用力地控制嘴角眼角，让它们不至于不听话地跳得太严重，小哪一本正经地恭敬地询问师尊。

　　太乙真人方才的严肃一下子不见踪迹，他兴高采烈地说道：“来阴的啊！”

　　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儿冷……师傅，你是神仙，你是修道人啊……

　　“请问师傅，怎么来阴的？”动了动干涩的唇舌，他心中一个咯噔，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最简单，最有效，最便捷的方法，”太乙真人一本正经地举起右手食指，“下药……贫道这里有极乐无穷合欢散。”

　　“师傅……你是神仙，你是修道人……”不对，你到底哪里来的那堆奇奇怪怪的药啊，师傅！抱着对自己师傅人格毫不犹豫的怀疑，小哪无声的略带谴责以及无奈的目光投向脸皮堪比城墙厚，哦，不，比长城的长度还厚的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忽然瞥向树屋旁的一角，意味深长——小哪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慕容紫英正快步离去，背影绷得紧紧的，就好像背后有猛兽厉鬼穷追不舍一般。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和师傅的对话声音太过洪亮，以至于可能会被下药的当事人听了个一清二楚。但不过一瞬，他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师傅：“师傅，你是故意的？”虽是问话，语气中已带了肯定。

　　“小哪，为师像是那种人么！”太乙真人一本正经的语调霎时间转换，甚至没有给人缓冲的时间，脸上除了笑还是笑，笑得让人发毛，笑得让人不寒而栗，“啊呀呀，有热闹不凑才是傻子呢！”——师傅，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这话……你是神仙，你是修道人啊，师傅！

　　柳梦璃听着屋外的声响，手指不知不觉轻抚上脸庞，微微烫手——想到方才太乙真人说的话，她就觉得脸上微微发烧，看来，她是彻底地高估了这群人的勤快程度，才会以为他们会对顺路经过的幻暝界做出什么事情……如今看来，除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这群人根本懒得理会世人生死，自然也懒得理睬那什么修道人必定要降妖除魔的几乎是默认的规矩，彻底地完全不负责任的神仙一群……更何况如今又不在他们自身的时空之中……只是，他们会来到此处究竟是为何？莫非真的只是无事可做闲来散步？

　　柳梦璃兀自沉思。不知不觉，天边现出一点鱼肚白，一夜已过，日渐东升。她推门而出，屋外碧空湛蓝，山水潺潺，一片静谧安然，昨日的喧嚣，就像是梦境一场。

　　慕容紫英自远处缓缓行来，乍见柳梦璃那瞬间表情略僵硬了一会儿，随即便回复自然：“梦璃，何时出发？”

　　“随时皆可。”

　　二人对视一眼，比肩踏上青空，御剑而行，就如同此前的无数次并肩御剑一般。

　　云高日远，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