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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下雨天的紧张气氛》 ...

  •   梅雨季的雨是从清晨开始落的。
      起初像谁把棉絮揉碎了撒在天上,沾在教室窗玻璃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水痕;
      到了上午,风卷着云团撞在楼群间,雨丝就成了线,砸在青石板上噼啪响,连晾在走廊的校服都被打湿了一片。
      炎皓燃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的凹痕——那是上周和隔壁班男生抢篮球时磕的,现在摸起来还有点刺手。
      他望着窗外被雨水糊成一片的天空,喉结动了动。
      雨雾里飘来玉兰花的香气,可他闻着只觉得胸口发闷,像有人用湿毛巾捂住了口鼻。
      "哥,你又盯着雨看了。"
      炎皓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压低的颤音。
      她抱着一摞课本站在过道里,发梢沾着细水珠,校服领口被雨水浸得泛深。
      炎皓燃慌忙收回视线,转身时带翻了桌上的保温杯,温水溅在练习册上,晕开一团淡蓝色的墨迹。
      "没事。"
      他低头擦练习册,手指却在发抖。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他盯着那些水痕,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偷跑出去玩,被暴雨浇透了身子。
      当时他蜷缩在巷口的屋檐下,浑身滚烫得像块烧红的炭,是妈妈抱着他跑了三条街,冲进社区医院才缓过来。
      医生说他是火黎人,血脉里带着不驯的火种,见不得太多水——从那以后,雨就成了他的噩梦。
      "叮铃铃——"
      上课铃救了场。
      炎皓燃抓起书包往怀里拢了拢,跟着人流往楼下走。
      楼梯转角的窗户没关严,风卷着雨丝扑进来,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旁边的同学打闹着跑过,溅起的水花沾在他裤脚上,他盯着那片逐渐扩大的水痕,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
      "哥!"
      炎皓玥的声音带着点急,他抬头就看见妹妹举着伞站在楼梯口,伞面歪向他这边,自己右肩全湿了,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我帮你撑。"
      她把伞往他手里塞,指尖冻得发白,"今天放学早,咱们去买个新伞吧?这把都漏雨了。"
      炎皓燃接过伞,掌心触到伞骨上斑驳的划痕——这是他们用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二手伞,伞面上印着褪色的卡通图案,边缘还打着几个补丁。
      他喉咙发紧,把伞往妹妹那边又斜了斜:"我不冷,你别淋着。"
      学校的走廊总是阴沉沉的,梅雨季的潮气顺着墙缝往里钻,瓷砖地面泛着水光,踩上去黏糊糊的。
      炎皓燃站在走廊尽头等皓玥,盯着地上的水洼发呆。
      水洼里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偶尔有雨丝落进去,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想起昨天妈妈说的话:"要是能找个地方躲雨就好了,等小燃的丹火......"
      "丹火"
      两个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那是火黎人特有的能力,平时藏在血脉里,可一到情绪激动或者沾了太多水,就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上次体育课跑八百米,他跑得太急,出了身汗,结果校服袖口突然腾起一簇火苗,吓得周围同学尖叫着后退。
      虽然妈妈及时赶来用湿毛巾扑灭了火,可那团火在他记忆里烧了整整一夜。
      "哥!"
      皓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举着从书包里摸出的烤红薯,还冒着热气,
      "小卖部的阿姨说这红薯甜,我买了两个。"
      红薯的甜香混着雨水的潮气钻进鼻腔,炎皓燃忽然觉得没那么闷了。
      他接过红薯,烫得直甩手,皓玥笑着帮他吹了吹:"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他们沿着学校后巷往家走。
      巷子里的青石板被雨水泡得发亮,墙根的青苔绿得发黑,偶尔有积水的水洼里,能看见几片被雨打落的玉兰花瓣。
      炎皓燃的伞歪得厉害,皓玥的右肩已经湿透,可她还是挨着他走,偶尔伸手帮他理一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个能躲雨的地方啊?"
      皓玥突然开口。她的声音轻得像雨丝,"上次你说巷尾的老杂货铺可能能藏人,咱们明天去看看呗?
      就算不能躲雨,有个地方放咱们的伞也好。"
      老杂货铺的事是炎皓燃前天下学路过时发现的。
      那铺子门脸儿很小,褪色的木招牌在风里晃,"福来居"三个字掉了漆,露出底下的木茬。
      门是虚掩着的,他偷偷往里瞧过一眼——霉味混着旧木料的味道涌出来,可里面堆着旧木箱、破藤椅,还有个盖着油布的大木柜。
      要是在这儿躲雨,就算雨下得再大,哥哥的丹火应该也不会被浇灭吧?
      "行。"
      炎皓燃舔了舔被红薯烫到的嘴唇,"明天放学就去。"
      雨越下越大,到了傍晚简直成了瓢泼。
      他们走到巷口时,老杂货铺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探出头来:
      "小囡啊,又来躲雨?"
      炎皓燃心里一紧,下意识把皓玥往身后拉了拉。
      "王奶奶好。"皓玥甜甜地笑,"我们路过,看雨大就......"
      "快进来快进来!"
      老太太招招手,"这雨下得邪乎,你们俩别淋感冒了。我这屋子虽破,躲个人还是行的。"她颤巍巍地挪到门边,把挡在门口的竹筐挪开,
      "小燃啊,你上次帮我拎的米,我还没谢你呢。"
      炎皓燃僵在原地,额角渗出细汗。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火种在翻涌,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脖子上,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皓玥悄悄攥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雨水传过来,像团小小的火焰。
      "不了王奶奶,我们......"
      "进来吧。"
      老太太把他们往屋里拉,"我这屋子没漏雨,灶膛里还有点余火,烤烤衣服。
      "她指了指墙角的木柜,"那柜子里有我孙子的旧衣服,你们要是嫌湿,换上也行。"
      屋里的霉味比外面淡些,墙角堆着几袋旧米,梁上挂着干辣椒串,窗台上摆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野菊花。
      王奶奶颤巍巍地生了灶火,火星子"噼啪"跳着,映得她的白发泛着暖光。
      "小燃啊,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怕雨?"王奶奶坐在灶前烤手,"我家小孙子以前也怕打雷,每次下雨都往我怀里钻。"
      炎皓燃盯着跳动的火苗,喉咙发紧。
      他想起妈妈说过,火黎人的火种是祖先传下来的礼物,也是诅咒。
      可此刻在这间漏雨的老屋里,看着王奶奶慈祥的脸,他突然觉得,这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哥,你看!"
      皓玥指着木柜上的布帘,"那后面是不是有个箱子?"她走过去掀开布帘,露出个红漆木箱,箱盖上落了层灰,却雕着精致的花纹。
      "这箱子是我老伴儿的陪嫁。"
      王奶奶眯眼笑,"他说里面装的是宝贝,可我打开过,就几件旧衣裳。
      你们要是喜欢,就当玩具玩吧。"
      皓玥轻轻打开箱子,霉味混着樟木香涌出来。
      最上面是件绣着并蒂莲的肚兜,针脚细密,颜色已经有些发旧;下面压着几封信,信纸泛黄,字迹却很工整;最底下是个红布包,解开一看,是枚长命锁,刻着"平安"两个字,已经被磨得发亮。
      "这......"
      炎皓燃拿起长命锁,触手生温,像是被谁小心收在怀里多年。
      "我老伴儿说,这是他娘留给他的。"
      王奶奶叹口气,"后来他走了,我就一直收着。你们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皓玥把长命锁递给哥哥,他却摇摇头,放回箱子里:
      "王奶奶,这是您的宝贝,我们不拿。"
      雨渐渐小了,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向王奶奶道别。
      出门时,雨已经停了,屋檐还在滴水,地面坑坑洼洼的积着水。
      炎皓燃抬头看天,云缝里漏出点淡粉色的霞光,像被雨水洗过的桃花。
      "哥,你看!"
      皓玥指着天空,"雨过天晴了。"
      炎皓燃摸了摸口袋里的长命锁——刚才走的时候,他偷偷把锁塞进了自己的书包。
      锁面还带着体温,像颗小小的太阳。
      回家的路上,他们踩着水洼走。
      皓玥的鞋袜还是湿的,可她蹦蹦跳跳的,溅起的水花打在裤腿上,像撒了把碎星星。
      炎皓燃的伞不再歪向一边,两人共撑着,把雨幕隔在伞外。
      "哥,明天咱们去把老杂货铺的箱子搬回来好不好?"
      皓玥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就算不躲雨,放咱们的课本和伞也行。"
      "好。"炎皓燃笑着点头,"
      再把王奶奶的红辣椒串摘两串,妈妈说晒干了能做辣椒酱。"
      风里飘来晚饭的香气,是邻居家炒的青菜,混着点姜葱的味道。
      梅雨季的潮湿还没散,可他们走得很慢,很慢,仿佛要把这来之不易的晴天,一步一步踩进心里。
      远处的屋檐上,最后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留下一串清脆的啼鸣。
      炎皓燃望着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天空,忽然觉得,这个梅雨季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因为有妹妹在身边,有王奶奶的旧屋子,有那枚带着体温的长命锁——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无论多大的雨,只要兄妹俩手牵手,总能找到躲雨的地方。
      就像现在,他们的影子在水洼里叠在一起,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像两团小小的火焰,在潮湿的季节里,固执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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