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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秘密的守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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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吊扇转得慢,叶片上沾着层灰,转起来时扑簌簌往下掉,像下着细雪。
我盯着后桌那道裂开的木缝,里面卡着半块橡皮擦——是上周数学课小林扔过来的,现在还保持着歪歪扭扭的姿势。
窗外的梧桐叶晒得蜷边,蝉声早没了晌午的锐气,只剩几声响得有气无力,倒像谁在喉咙里哼歌。
我和皓玥的秘密,就藏在这种黏糊糊的夏日里。
它不是电影里那种镶着金边的宝盒,倒更像我妈藏在衣柜顶层的铁皮饼干盒,摸起来凉丝丝的,可真要掀开盖儿,里面的东西能把你吓出一身白毛汗。
上回丹火那事儿,现在想起来我后颈还冒凉气。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我正对着物理卷子发怔,笔杆突然在指尖发烫。
刚开始就跟我手心里塞了块炭似的,后来那热乎劲儿顺着血管往上窜,等窜到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红了——
不是晚霞那种红,是火锅汤底滚沸时,红油翻涌的红。
"哥?"
皓玥的声音像根细针,扎破了那团红雾。我听见她抽气声就在耳边,接着有冰凉的东西贴上手背——是她校服口袋里的薄荷糖纸,揉成一团特意冰过的。
我咬着牙攥住那团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可眼前的红还是没退。
后桌小林的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班长捏皱了的作业本角还戳在我胳膊上,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炎皓燃你最近不对劲"。
后来怎么收场的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皓玥蹲在地上捡碎玻璃,马尾辫垂下来扫过我的鞋尖。
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反常,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星星:
"哥可能是抗过敏药吃多了,我爸说那药有嗜睡副作用......"
她说话时睫毛轻颤,尾音带着点哄小孩的软,倒真把几个凑过来看热闹的同学哄散了。
可有些东西不是哄两句就能散的。
第二天课间,小林举着瓶冰镇汽水坐过来,瓶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燃哥,你那天眼睛咋红得跟烤鸭似的?"
我正转笔,
笔"啪"地掉在桌上。
皓玥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发梢还沾着走廊的风:"小林你话怎么这么多?作业没发完呢。"
她把本子往我怀里一塞,转身时胳膊肘轻轻撞了我一下——这是我们的暗号,意思是"别慌,有我"。
那天晚上我在阳台站了半宿。风从防盗网的空隙里钻进来,吹得晾衣绳上的校服晃来晃去。
皓玥端着杯蜂蜜水出来,杯壁上凝着层细密的水珠:"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
我当然记得。
七岁那年我发烧烧到说胡话,非说自己能看见墙后面的影子。
皓玥搬来小马扎坐在床头,举着玩具听诊器当魔法棒:"哥你是被施了魔法的小勇士,等魔法解除了,就能变成会发光的超人。"
她脸上沾着我蹭的退烧贴,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月亮。
"现在倒真有点像了。"
我接过杯子,蜂蜜水甜得发腻。皓玥蹲下来和我平视,手指轻轻碰了碰我手腕——那里还留着丹火灼过的痕迹,像片淡粉色的云:"哥你知道吗?
上次你失控的时候,我闻见空气里有股焦味,可你怀里还护着我,后背都被汗浸透了。"
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那时候我就想,不管你身上有什么,我都要帮你守住。"
从那以后,我们俩都有了新规矩。
我每天早起半小时在小区顶楼练控火,拿枯树枝当引子,从冒火星子开始,慢慢学着让火苗听话。
皓玥则成了班里的"人形灭火器"——谁要是打翻了墨水瓶,她能第一时间递来纸巾;体育课有人跑太快摔破了膝盖,她书包里永远备着碘伏棉签。
有次班长开玩笑说:"皓玥你该去考红十字会,比校医室还管用。"
她笑起来梨涡陷得很深:
"我这叫未雨绸缪。"
可我知道,她书包最里层的夹层里,藏着本旧旧的《基础能量控制手册》——是我从爷爷旧书堆里翻出来的,书页边角都卷了毛,上面用红笔标满了注意事项。
有天半夜我起夜,看见她趴在书桌上打盹,那本书滑落在地,书页间夹着张便签,是她歪歪扭扭的字迹:
"7月15日,燃哥控火时间延长至3分12秒,进步!"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我们像两个守着玻璃罐的小孩,明明能看见罐子里的光,却总怕一不留神就让它漏出去。
直到那天放学,我在校门口看见隔壁班的小美蹲在花坛边哭。
她养的仓鼠从笼子里跑出来了,正沿着墙根儿往车流量大的马路钻。
皓玥刚要拉我走,我突然挣开她的手——那只仓鼠的影子在地上晃,我看见它爪子上沾着血,像是被车压到了。
"皓玥!"
我喊了一嗓子,手心里的火"腾"地冒出来。
这次没灼疼,反而像有股暖流顺着胳膊淌下去。我冲过去的时候,仓鼠正缩在路沿石底下发抖,后腿上有个血窟窿。
我蹲下来,火苗轻轻托住它的爪子,血慢慢止住了。
小美哭着跑过来,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是烫的,可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注意到——除了皓玥。
她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眼睛睁得老大,像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等我把仓鼠轻轻放进她手心,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有点疼:
"哥你刚才......"她声音发颤,"火是从你手心里冒出来的,我看见了。"
我喉咙发紧。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我没控制住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们在阳台坐了很久,她没说话,就那么盯着我手背上的淡粉色痕迹。
风掀起她的刘海,我看见她眼尾有点红:"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你。"
"怎么会。"
我伸手碰了碰她的发顶,"要不是你,我早就在丹火那天把全班吓傻了。"
她突然扑过来抱住我,下巴抵着我肩膀:"哥,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守着的。
小时候你说要当超人,现在换我当你的盾牌好不好?"
我搂着她,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柠檬香——是她用的洗发水。
远处传来晚归的鸟叫声,混着楼下便利店的促销广播。
这时候我突然明白,我们的秘密根本不是什么铁皮饼干盒,而是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
它现在可能才刚发芽,会扎到我们的手,会让我们流眼泪,但总有一天会长成大树,枝繁叶茂得能替我们挡住所有风雨。
上周末我们去爷爷家吃饭。他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看见我就笑:"臭小子,最近身上有股子热乎气儿,跟小时候似的。"
皓玥赶紧给爷爷剥橘子:"爷爷您又瞎说,哥那是学体育热的。
"爷爷没接话,只是眯着眼睛看我:"火克金,水克火,你这性子太烈,得找个能镇得住你的。"
我转头看皓玥,她正低头剥橘子,手指沾了橘汁亮晶晶的。
阳光透过葡萄架洒在她脸上,在鼻尖投下个小光斑。
我突然觉得,爷爷说的"镇得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现在教室吊扇还在转,我望着皓玥的背影,她在帮前座女生捡掉在地上的笔。
她的马尾辫一跳一跳的,发梢沾着点阳光。
风掀起她的课桌布,露出半本《基础能量控制手册》——书角被她用透明胶仔细粘过,边角磨得发白,像朵开在秘密里的花。
有些秘密确实像旧毛衣的线头,可只要我们轻轻一拽,拽出的不是麻烦,是藏在生活褶皱里的温暖。
就像现在,我知道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她笑着冲我摆手,说:"哥,帮我递下橡皮。"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