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失败但捡到老婆[末世]》十秋天垠

72、蚁穴（七）

　　乐柏挺直了背，那笃定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好像存在于每一个气体分子中，虚空中还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他看，任何微小的异样都逃不过无孔不入的监视。
　　他想遮掩不自然的表情都不知道该往哪转头。

　　乐柏只好绷着脸，有所保留地说：“从时间上来推算，您猜的没错。”
　　另一头没动静了，但祈祷牌还在微微发烫，告诉乐柏还没结束。

　　“蚁穴”里，褚又时指尖敲了敲祈祷牌，觉得乐柏没说谎，他真的不知道贿赂安旗的是谁。
　　这种交易属于灰色产业，双方都不会透露太多身份信息，而且安旗利用的是南灵教的资源，这种以公济私的行为，他肯定不会大肆宣传，乐柏不清楚名字也很正常。

　　但安旗不一样，他被“蚁穴”选中就是因为他和夕真有接触，去了没几天就不明不白地出事，南灵教绝对不会接受，一定会彻查清楚，而且在褚又时来“蚁穴”之前，乐柏就已经得知调查结果了。
　　所以，虽然乐柏的态度还留有余地，但基本等同于肯定。

　　既然他只知道安旗死亡事件的前后，那白塔找上夕真应该不是接到举报，而是真的查到了他出入过前文明废墟，同时一定会发现他进去时只有一个人，出来却变成了两个，但凡智商正常，都会觉得多出来的那个人更可疑，也更危险。
　　但白塔没有褚又时的麻烦，这是什么意思？

　　褚又时默不作声地思考了一会，在乐柏的不安达到无法忍耐的顶点时悠悠开口：“好，我知道了。”
　　乐柏堪堪忍住将要脱口的欲望，忍气吞声地说：“您在那边还顺利吗？”

　　褚又时漫不经心地说：“安旗不都死了吗。”
　　他对乐柏宣称此行的目标是找到失联的安旗，现在安旗已经死了，他的任务自然中断了。

　　乐柏脸色突变。
　　该死的，这次联络来的突然，他没做好心理准备，一不留神就被套出了话。

　　他明知道这次晋升的临时工顶替的是安旗的名额，却没有提前说开，人家找上门来就是知道被骗了，他居然还傻傻地透露了一部分隐秘，这不是干脆把“我在骗你”挑明了吗！
　　乐柏的脸先是白了，胸前发烫的银牌烧热了血，沸腾激荡的血气直冲脑门，轰的一声留下一片头晕目眩。

　　他听到褚又时轻笑一声。

　　乐柏一把拽下祈祷牌，不顾后脖颈和手心割裂的伤痕，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去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到了点火器。
　　南灵教铸造祈祷牌的材料很贵，耐热耐磨又能削尖了当刀使，普通点火器还奈何不了它，这是乐柏和安文偷偷拜托同为信徒的病人联系外界弄进来的，专门用来销毁祈祷牌。

　　他毫不犹豫地按住开关，炽热的火苗烤着银牌，空气扭曲了乐柏面无表情的脸。

　　褚又时松开手，知道这个一次性信徒没了。

　　他转头，对明序说：“我的宿舍很可能就是安旗，也是夕真住过的地方，今天晚上大概能有新的发现。”
　　“桃源”的宿舍是继承制，谁走了空出一间小屋，新来的临时工就住进去，褚又时猜医疗区应该都这样。

　　明序用手指点了点头盔：“保持联系。”
　　他在芯片留下的窃听器正在发挥作用，主治机在挨个查房。

　　话音刚落，医疗机器人突然从盲区出现，插进他们俩之中：“禁止无防护状态下交流。”

　　褚又时一下子丢失了明序的视野，有些不满地“啧”了机器人一声。

　　这什么破规定，怪不得偌大的空间挤满黑压压的人头，却安静得如同坟场，谁想出来的非得隔着两层头盔聊天。
　　机器人无需忍受无边无际的零社交，但正常人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中，肯定会崩溃。

　　放在以前褚又时肯定不觉得有什么，他在仙界宅家的时候动辄几十年不出门，精神状态也相当平稳，但现在他莫名有点失落，好像被切断了很重要的活动。
　　什么活动呢？跟明序聊天吗？

　　褚又时被突然冒出的念头吓得悚然一惊，心虚似的迅速低下头。
　　医疗机器人说完规矩，慢悠悠地滑过，接着明序就看到褚又时对着晚饭发呆。

　　明序：“……”
　　不是套完乐柏的话了吗，怎么又掉线了？

　　迫于医疗机器人随时随地可能冒出来的压力，到晚饭时间结束，褚又时和明序都没能再接上话题，天梯重新降下，该各自回去值班了。

　　一个班次没有结束，明序仍然是哺育员，但褚又时收到了警告提醒，他得留在这一层接受惩罚。
　　可是医疗机器人没说惩罚具体是什么，褚又时只能跟着其他临时工的动作，重新戴上头盔，表面只是干坐着，实际上跟明序挂着通讯，简单讲述他从乐柏那里得到的一些结论。

　　话没说完，楼梯就重新合拢了，好像阴暗无光的地穴撬开了一个口子，此刻又被填补上，日光照不进来，他们活在人造的空间中。
　　褚又时听到一声短促的“哔”——私聊频道被切断了。

　　他愣了愣，立刻起身去找医疗机器人。

　　黑压压一片坐着的临时工中突然站起来一个人，医疗机器人很快就发现了，当即加快移动速度，看上去好像和褚又时双向奔赴。但到了跟前，开口就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这是投诉惩罚，请你回到工位上等待，本班次还有五小时。”

　　褚又时还没问就被堵了回来，皱眉道：“惩罚就到本班次结束吗？”

　　“不，第一次投诉的惩罚是本班次禁止行动，下个班次轮换岗位。”
　　医疗机器人一板一眼地回答，说完以后绕到褚又时身后，出其不意地伸出两个爪子，扣住隔离服上的卡扣，竟然打算蛮不讲理地拖走他。

　　褚又时万万没想到机器人动完嘴还动手：“哎哎哎，我自己走，这是干什么。”

　　他被迫回到空荡荡的工位，总算明白了惩罚是什么——没事干就是惩罚。
　　工位并不舒服，而且穿着隔离服，他甚至做不到很放松地躺着，干坐五小时简直是折磨，而且直接摧残精神。

　　坐下不到五分钟，他就开始无所事事地张望周围，发现留守这一层的一半临时工不是干坐着，他们的工位桌面变成了光屏。

　　褚又时伸着头试图看清光屏上的内容——满屏乱七八糟的曲线和数字，每个人的还都不太一样，而且随时都在变动。
　　他正想再仔细看看那是什么，眼前忽然一黑，他的头盔也被锁了。

　　天杀的“蚁穴”。

　　这五小时大概是褚又时活到现在最难熬的五小时，相比之下，他在仙宫里自娱自乐的日子简直太幸福了。
　　头盔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哺育员已经全部走下来，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隔离服，亲妈来了都认不出谁是谁。

　　褚又时尝试和明序建立私聊，但刚按下感应键，头盔就提醒他：“投诉惩罚。”
　　这孤立惩罚要持续到第二天！

　　褚又时肆无忌惮地在头盔里痛骂反人类的规定，边骂边跟着人流挤进电梯，去宿舍。

　　进出人都很多，他们下班了，本班次在休息的临时工就要上班，接替工作。
　　头盔才恢复可视没多久，就被密集的人潮挡成了黑漆漆一片，褚又时只能靠导航光束摸瞎找到自己的宿舍。

　　他打开门先看了一圈，依旧是单人宿舍，房间布置像是上学时的宿舍，上床下桌，不知道打算让他学什么，小小的宿舍里还塞了一个卫生间，基本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临时工作区的生活区域建设非常成熟，考虑很周到，而且收拾的非常干净，完全看不出曾有人住过的痕迹。

　　但在褚又时眼里，就不太一样了。

　　房间里有浓郁的仙力残留，因为空间不大，残存仙力只是密度大，不算多，差不多是司命仙君维持傀儡运转的量。

　　褚又时缓缓关上房门，神情有些严肃。

　　这么充盈的仙力，只有一种可能——夕真在这里自爆了傀儡核心，用逸散的仙力提醒唯一能看到警示的半神。
　　司命仙君设置了仙术，傀儡按照人界正常死法死亡后，仙力会带TA回到仙界。但傀儡自爆核心相当于销毁，身体都没了，附着在上面的仙术当然不起作用。

　　褚又时在空地中央站了一会，走到仙力最浓郁的墙角，然后缓慢地将掌心贴近墙壁。

　　两股仙力纠缠，夕真留下的留影术被触发，褚又时若有所感地回头，一个佝偻的背影面对着房门站立，垂下的左臂用纱布包裹顶端，他的手没了。

　　“我猜你找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分开没多久，就不说好久不见了，”夕真留下影像的时候不知道褚又时会从哪个方向看他，再加上莫名的焦躁，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们太着急了，不会让你在外面嘚瑟太久。”
　　褚又时心想司命仙君怎么光做自己的性格翻版，一开口就批评他。

　　夕真：“我把芯片给栗森了，希望她自己拿着，白塔一直盯着芮初，给她太不安全了。”

　　然而他不能跟栗森说明芯片里的东西，就注定了不会如他所愿。

　　芮初拿到芯片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她不在病房里，巡查中途，检查设备探测到了那枚芯片，然后她就被打了麻醉，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醒来。无影灯直射她的脸，所以她只能闭着眼，语气很平静，内容却像在挑战权威：“看来你想让它也变成我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