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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厌恶血。
能让除了名的面瘫寡情无耻的原智天使现在的堕天使伊尓斯蘭大人，亲口说出厌恶二字，那么其中的负面情绪一定是占了无比重的分量。
想当初她亲爱的兄长尚还在世，无论那位在外鼎鼎有名在妹妹面前习惯性装弱装傻装可爱的天使长大人如何跳脱，如何用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吸引妹子的注意力以求满足妹控的空虚心理，伊尓斯蘭大人都坚强地挺了过来并且置若空气。
她杀戮，却惟独厌恶血液。
黏黏稠稠，滑腻又恶心，无论是神的金色血液亦或是人类的深红血液，都散发着一股浓厚的腐朽味道。夹杂着憎恨，绝望，疯狂，荒唐的气味。
伊尓斯蘭犹记得千百年前那场神之战，那场众神泯灭的死亡之战。那场无所谓正义，无所谓理由，无所谓生存的战争。
神明们扭曲着面孔，神圣不复存在，诸神互相残杀，天使残破的羽翼填满了空虚无望的惨红天际。她站在主神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目视着神明们留着血泪悲恸哭泣，在绝望的嚎啕中死亡，在死亡中陷入永无生还的不详沼泽。
死亡。
死。
这里没有希望，一丝希望都从未存在过。
谁都无法打破绝望之地，属于神的战场。
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血液，汇聚成河，血河汇拢又幻化成汪洋的血海。五颜六色的血液，她竟然不知道，如此斑驳的色泽竟然可以融合成纯粹的黑色。
她挥动着羽翼低头俯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明，所有生灵都淌下泪水，他们的头颅被砍掉了，他们的心脏也被挖空，却依旧疯狂地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试图毁灭身边的敌人。
她忘记了自己的表情，她不知道脸上的表情如何，她麻木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带领着天使长们在战场中厮杀。她甚至忘记了，兄长在临走前还嬉皮笑脸说：“记得等我回来，那个时候要夸我厉害哦小伊～”
对了，她叫伊尓斯蘭。
她是个有幸能够站在主神身边，仰望主神的智天使。
她是伊尓斯蘭，而她的兄长死在了神之战的荒凉战场上。她连去取回他身躯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在死亡的一瞬间，化作齑粉消失了。
他有没有在死亡的时候回头看过来一眼？
他会不会很疼？
她失去了兄长，却再也不会有一个兄长了。
亮晶晶的，一点杂质都没有，如同细碎纯净的沙。而她依旧面无表情站在主神后面，却觉得自己好像跟着死了一遍，而她的心叛变了，忘记了活过来。她空虚得想再次死去。
神之战，伊尓斯蘭终于尝到了死亡的滋味，也终于彻底地厌恶了血。
“你说，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伊尓斯蘭扫视着被神力扫荡得空旷荒凉的废墟，漫不经心地询问，灰色的瞳孔因为思虑更加深沉。
风穿梭在残壁中呼啸而过，她的声音竟然也跟着飘渺茫然。
人类活着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哪怕没有也可以说是怕死，他们活得恣意妄为，活得太过闪耀，就算是出生开始就在痛苦贫穷中挣扎，却依旧有生的理由。
可是，她的理由是什么呢。自从神之战后，她自问找不到答案。
她不怕死，她没有痛苦，当然也不曾兴高采烈。
可她以前从未了解，原来不知道为何而活，是一件如此空虚的事情。
“……”嘴角溢出纯白的血液，复制体伊尓斯蘭虚弱地仰躺在砂砾遍布的地上，她的衣物与伊尓斯蘭一样已经称得上破烂二字，可她的瞳孔却微弱地闪烁，仿佛随时都可能泯灭光芒，“我怎么知道。”
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支离破碎的语句飘渺得仿佛下一刻就能融化进空气里。
“我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你的血，还是白色。”伊尓斯蘭目光移到复制体身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手中的光剑抵在对方的额头上，冷冷贴住，过于亲密却只感受得到无边的冷寂。
“可我的血，已经是漆黑的了。”伊尓斯蘭的目光，终于沾染上了复杂。
我最敬爱的神，当您的光芒依旧温暖圣洁，我的羽翼却泼满了最纯正的黑。我的血已经堕落，我的罪使我蒙蔽了双眼，尽管仍然保留着最初的信仰，却再也看不见回返到您身边的路。
复制体伊尓斯蘭望着俯视她的女人，一模一样，刻印般的模仿，她的瞳孔中却未映照出伊尓斯蘭的身影，仿佛穿过她去寻找不知名的地方。
“兄长死了吗？”她忽地一笑，脸部肌肉的拉扯触动了疼痛的神经，连笑也跟着扭曲了几分。
伊尓斯蘭睁眼又闭眼，没有否定，偏移视线的瞳孔，夹杂着属于疏离的冷漠。
复制体伊尓斯蘭怔然地收回视线，面容僵硬地无表情着，她如同突然忘记了笑是如何的，哭又是如何，一如千百年前那天那夜伊尓斯蘭亲眼目睹兄长的死亡。
先是心痛，然后心死掉了。
“这样……这样啊、这样啊。”复制体一遍遍呢喃着，重复着，灰色眼睛被晦涩不明的暗芒掩盖，宛若即将逝去，她对着谁说早已不再重要，她是这样认为的，显然伊尓斯蘭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以为我还能见到兄长，”复制体漠然扯了扯嘴角，对上伊尓斯蘭散漫的笑，两张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只要杀了你，我以为我还能回去，见一见兄长。”
只要杀了你，我就是伊尓斯蘭。我会活着回去，会见到那个金色发丝犹如最纯粹明亮的光，眸子澄澈到透明的男人。在记忆里他有着洁白的羽翼，他一点没有形象可言，但是他是最重要的人。
寂长的无尽岁月里，唯有他是天境最耀眼的一抹光。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她会展开与他别无二致的洁白羽翼，捧着他的脸，面无表情也好，散漫也好，微笑也好，什么都好……
——告诉他，她爱他。
可是他死了，什么都没留下。
复制体半阖着眼，她的脸已经僵硬，所以只能僵硬地笑，只能用平淡的声线说道：“你赢了。”
何止是赢了。
复制体苦笑自嘲，在听到兄长死去的讯息时，你就已经输了。
兄长早已死去，你茫然了，不知道再为什么而活。你睁开眼的时候只有天境的记忆，你能理解得到她口中的神之战，可是你从未经历过，你也从未堕落，更不会存在任何关于据神之战千百年后的记忆。
复制体颓然闭上了眼。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她明白一件事实——
你只不过是一个复制品。
伊尓斯蘭在神之战后堕落，活了下来。可复制体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复活一颗死去的心，她也没有时间去寻找又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炫目迷离。
复制体身后骤然迸发出六翼，雪白的翅膀轻柔扑散开，温柔饱满的羽翼，宛若最圣洁的光明。她静静地抬了抬视线，目视着威胁她生命的光剑，一言不发的嘴再次张开。
“为什么死神会背叛我？”
伊尓斯蘭改单手换做双手持着剑柄，低头，一脸波澜不惊瞥了眼洁白的羽翼，回答道：“你是不是忘了，是我先跟死神谈条件的。”
“哦，对了，”伊尓斯蘭忽而笑了笑，柔和温暖，“你不会了解，因为我在堕落进地狱后才知道规则。”
“作为下阶神明，跟我们订下契约，从来都是服从先来后到的规矩。”
谁先就是谁赢。
复制体摊开羽翼，突然大咳起来，血顺着嘴角流淌，她却毫不在意，只是收敛住笑：“原来如此，看来这个空间的主神一开始复制出我，就是个错误。”
“作为交换，我给你提供个免费消息——”
复制体颓废地挣扎着睁开眼睛，喃喃说了一段话，而伊尓斯蘭骤然变色，手中光剑顿时发出刺眼无法直视的光芒，待整个照耀天地的光芒散去，复制体气息全无。
唰！
遮天盖日的阴影投下！
漆黑的羽翼与地下尸体纯白羽翼形成鲜明的比对，阴寒的气息相较方才的圣阶温暖更像是身处冰天雪窖之中，羽翼上乌黑的羽毛根根竖立，闪烁着寒刃般的利光。
希望断绝，毫无杂念的堕落之色。
“堕落的你感觉不到，我可是踏上这个世界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伊尓斯蘭从没像现在这般，急切地想飞到那个男人身边！她终于反应过来，那个她觉得浑身不对劲的小混混，本身就是不对劲的存在！
而她分明想起，不久前同伴散开的时候，L手里提着的，正是那个看上去一脸无害的阿水！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第五十八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