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王纪》泗段锦

17、洋娃娃小姐

　　即便是在危机四伏的森林之中，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之下，睡眠质量一贯良好的玛丽安小姐也没失去平时的水准，不仅睡梦香甜，还做了个很迷幻的梦，梦见自己成了伟大的龙骑士，策马持剑行走在崇山峻岭之中，前有巨龙开路，后有军队拥簇，手上还有失传已久的顶级神器，当真是威风得不可一世。可惜好梦不长，正春风得意中眼前的辉煌景象就开始摇晃起来，恍惚中还有个遥远的声音在叫她：“该醒醒了。”

　　这自然是米兰的声音。玛丽安不情不愿地地睁开眼，面前还是那阴森迷茫的森林，生理和心理的各种不适压抑也随之涌现出来，她叹了口气，暗想自己要真是龙骑士就好了，至少不用醒来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亡命奔逃。

　　“什么时候了？”
　　“天快亮了。”米兰看起来比昨天精神了许多，而且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酷无情的死样子。玛丽安一看到他就想起昨晚那个吻，难免有点纠结，米兰却似浑然不记得了，自顾熄灭了火堆，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继续上路。
　　“我说，你有什么打算吗，总不能一味地逃跑吧？”玛丽安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
　　“伽尼亚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次他既然策动哗变就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赶绝我。等躲开他的追踪以后我会悄悄潜到华沙去见我父亲，等我见了父亲他的阴谋自然会败露。”米兰说。
　　“那你父亲现在在哪里？”玛丽安问。
　　“我们约好了在安特卫普会师，然后一起进攻汉诺亚西北平原。”米兰简洁地说。
　　“做梦！”玛丽安怒而反驳，“我保证你们会输得片甲不留。”

　　米兰觉得跟这种没常识也没见识的贵族小姐争论这种事完全没意义，因此懒得应她。玛丽安本来还想再放几句狠话泄泄愤的，不过注意力被前面忽然传来的马蹄声吸引了，两人都是一怔，怕是伽尼墨兰的人追上来了。但马蹄声缓慢稳重，却不像是战马，而且听声音也不过三四匹马的样子。

　　怔忪间声音便趋近眼前了，却是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那马车乍然遇到陌生人也似乎有些意外，在他俩面前停了下来。
　　“麦卡洛夫先生，这里有两个陌生人。”车夫打量着他俩，转头对马车内说。
　　“问问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马车里传来个中年人从容的声音。马车夫便原话传给米兰和玛丽安。

　　“您好，我是斯图亚特家族的女儿玛丽安，这是我表哥米兰。”玛丽安抢先一步说，不管怎样这里总归是高地三公国的国境领土，若是把米兰这个侵略者的名号亮出来他自己倒霉就算了，自己肯定也要跟着倒霉。
　　“斯图亚特家族？”
　　“啊，就是汉诺亚兰开斯特郡那个，家父在莱纳城出任国务大臣。”玛丽安听出对方声音里的疑惑，立刻补充解释道。对方果然便明白过来，打开马车门探出头来，却是个十分体面清贵的中年人，看着她笑问道：“可是格罗斯特公爵大人的千金吗？”

　　“阁下认识家父，那太好了，请问您是？”
　　“在下威廉.冯.麦卡洛夫，是格里马迪尔公爵夫人的管家，久闻格罗斯特公爵的大名，没想到今天竟然有缘得见其衣钵，失敬失敬。”麦卡洛夫彬彬有礼地说着，亲自下了马车同两人握手问好。见了两人的样子又诧异道：“两位可是遇着了什么意外，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啊，这个说来话长了。”玛丽安支支吾吾地说， “我陪表哥去北方看个朋友，回来的路上不幸遭遇了马其顿的一小队侦查兵，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了，但是对此地地形不熟，所以就误打误撞到了这里。”
　　“哦，原来如此，没想到马其顿的军队这么快就打过来了。”麦总管所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接着体贴地建议道：“两位既然遇见鄙人，那也算是缘分。不如先到舍下稍事休息，容我禀告我家主人，看能不能帮上两位什么。”

　　这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两人毫不推迟，一口答应下来。于是四轮马车载着四个人一起往森林的另一边走去。颇为曲折地行了一段路以后车速慢下来的，麦总管先下去开了门，然后才请两人下车。

　　米兰和玛丽安一先一后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城堡都有些诧异，没想到这阴森的森林内居然还藏着一座如此巧夺天工的建筑，灰色的墙和明显哥特式的红色尖顶，城堡看来有些年代了，但仍不失其庄严华丽的气势，傲然独立于茫茫森林之中。
　　麦总管把两人领到一楼的客厅之中，令下人上了茶，然后道：“两位稍事休息，待我去禀报夫人一声。”

　　“看样子这城堡的主人来头不小啊，不过怎么会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等麦总管走了以后玛丽安凑过去低声跟米兰说道。
　　“可能是年纪大了，图清静。”米兰说。

　　麦总管没多久就回来了，只说自家主人正在睡觉不便见客，但吩咐了要好好招待他们两人。玛丽安和米兰自然也没意见，但心中担心伽尼墨兰带人追来，所以并没打算久留。

　　“两位不必担心，前面这片森林连同方圆十里的土地都是我家主人的私人财产，马其顿的士兵就算追来也绝不敢随意冒犯。”麦总管像是看出了两人的心事，微笑着宽慰道。

　　“那，我们就暂且歇下，不管还请总管阁下多加费心，一旦发现有异常请即刻通知我们。我们承蒙贵主人的深情厚意，不想再连累到她。”米兰思忖片刻说。

　　“那是自然。我已经吩咐下人为两位准备好了房间，如此长途跋涉想必你们也累了，请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麦总管说。
　　玛丽安跟着女仆到了为自己准备的客房，目光四处扫了两眼，暗暗觉得诧异，这客房的布局和家具摆设虽则看着简洁，但房中每一样物事皆价值不菲，且隐含尊贵之意。区区一间客房尚且这样奢华精致，此间的主人若非富可敌国便一定是地位超然了。不过这些不是她目下关心的，等女仆一放好热水她便关上房门脱光衣服躺进浴缸中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在温暖的浴缸里泡了半天身上积累了一日一夜的疲劳才有所缓解，刚起身换好衣服便听到敲门声。

　　“谁呀。”玛丽安赶忙套上衣服探头出去看，却是刚才的女仆端了个食盘进来，盘中摆着刚做好的早餐。

　　“对不起，小姐想现在用早餐吗？”女仆问道。

　　“啊，你放在桌上吧。”玛丽安觉得这麦总管真是个称职到家的好管家，穿好衣服饱餐一顿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也不那么怕后面的追兵了。
　　吃饱喝足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玛丽安决定去看看米兰，顺便同他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米兰本该是在对面的客房休息，但她敲了半天门却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玛丽安有些觉得有些奇怪，转而沿着走廊往前走，行至拐角处时忽然听到一阵优美的琴声，她站在那儿仔细辨别了一下琴声传来的方向，然后循着声源走去。

　　琴声自二楼中间的小客厅里传来，玛丽安从不远处看到个青年正抱了手懒懒地靠在门框上聆听里面的人弹琴。等走近了才认出这人正是她要找的米兰，只不过因为换了套装束，乍然一看像个英挺俊美的陌生青年，虽然本来也不是很熟。她看米兰听得入神，便凑过头跟着去看，坐在钢琴边的是个女孩子，穿着一袭塔夫绸的白色长裙，金色卷发如最柔和的波浪般散在肩上，一双纤纤妙手在黑白琴键上翩翩起舞。她弹奏的是圣央的名曲天鹅，琴声时而优雅婉转，时而如泣如诉，最后在悲伧决绝的高潮中走向结束。

　　一曲既终，米兰便率先鼓起掌来。玛丽安虽然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演奏技巧相当高明，但同为女性那种微妙的心思让她鼓掌鼓得很勉强。那女子看了门口一眼，然后便起身朝她们走来。
　　“你一定就是新来的客人，你好，我是奥黛维拉。”那女子朝米兰伸出手去，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透露出娇柔的笑意。

　　“我是米兰，幸会。”米兰同她握了握手。
　　“你好，我叫玛丽安。”玛丽安也跟着自报家门。
　　“哦，你好。”奥黛维拉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都落在米兰身上了。“听说你是被人追杀一路逃来的，那身上一定受了很多伤吧。”
　　“那没什么。”

　　“让我看看。”奥黛维拉神情动容地说，“我有些药，治外伤效果很好，让我替你看看。”
　　有人主动送药米兰自然不会拒绝，随奥黛维拉穿过小客厅进了她同样的房间。玛丽安一走进她的房间目光就被床头那一堆洋娃娃吸引了，倒不是说她童心未泯，而是那些可爱簇新的洋娃娃让她有种异样感。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叫奥黛维拉的女子，她很年轻，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五官精致可爱，皮肤白皙透明，一双眼睛很是灵动，透露出一种未泯的童真来，如同白瓷的洋娃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