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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彩石顶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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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祭未央
陈宫大军陷身火海,绝望之际天降甘霖;
诸葛亮仰天狂喷鲜血:“既生汉相,何生天意!”
玛薇卡为卧龙举办火神葬礼,烈焰却化作漫天暴雨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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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石顶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昏沉的天色下。山脊的棱线之上,诸葛亮静立着,羽扇纶巾,山风拂动他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剑锋,沉沉压向下方那条在峡谷中缓慢蠕动的“长蛇”——陈宫率领的吕布麾下陆军。谷道狭窄,两侧是经年堆积的枯枝败叶,深可没膝,那是他精心布置的引火之物,只待那“长蛇”彻底钻入这死亡的囊袋。
他身侧,立着纳塔军的统帅,火神玛薇卡。她的甲胄泛着暗红的光泽,仿佛内里流淌着永不熄灭的熔岩,一双赤瞳映照着即将沉沦的夕阳,跳跃着对毁灭与烈焰的纯粹渴望。她没有说话,只是呼吸间,周遭的空气便微微扭曲,弥漫开一股硫磺与灰烬的气息。
“时辰将至。”诸葛亮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唯有握着羽扇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为了今日,推演了无数昼夜,耗尽了心神,要将吕布这最倚重的智囊、这支精悍的步卒,彻底葬送在此,折断吕布一侧羽翼。所有的变量,所有的可能,似乎都已纳入他心中的八阵图,除了……那冥冥中不可测度的天意。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被强行压下。
玛薇卡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她抬起手,指尖一缕赤红的火苗凭空生成,活泼地跳跃着,映亮她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他们,像不像投入熔炉的柴薪?”她的声音带着金石摩擦的质感,“只为成就一场盛大的焚祭。”
谷底,陈宫骑在马上,眉头紧锁。这彩石顶峡谷过于安静,连鸟雀虫鸣都绝迹了,空气中除了泥土和腐烂枝叶的味道,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他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刺扎着他的神经。“传令,前军加快速度,后队跟上,尽快通过此地!”他的命令在幽深的谷道中传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山顶,诸葛亮缓缓抬起了手臂。
刹那间,战鼓雷动!不是进攻的鼓点,而是死亡的宣告。
早已埋伏在两侧山脊的纳塔火箭手,以及蜀军弓弩手,在同一时间将点燃的箭矢射向天空。成千上万点流火,拖着黑烟,划破黄昏黯淡的天幕,如同逆飞的流星雨,带着凄厉的呼啸,一头扎进谷底的枯败之中。
“轰——!”
那不是一声单一的巨响,而是无数个爆燃声汇聚成的、震撼山岳的咆哮。干燥到极点的枯木败叶遇到了明火,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火焰不是一点点蔓延,而是如同红色的潮汐,轰然涨起,顷刻间连成一片望不到边的火海!热浪冲天而起,扭曲了光线,将半个天空染成一种诡异的橘红色。
谷底,瞬间化为人间炼狱。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战旗、衣甲、皮肉……兵卒们惊恐的嚎叫被爆裂的火焰吞噬,人马在火海中疯狂地冲撞、践踏,试图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生路。浓烟滚滚,夹杂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直冲云霄。有士兵浑身是火,惨叫着狂奔几步,便如同木桩般栽倒,再无声息。阵列彻底崩溃,秩序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和挣扎。
陈宫被亲兵死死护在中央,灼热的气浪几乎让他窒息。他看着四周翻滚的火墙,看着在火焰中哀嚎消融的部下,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窜头顶。完了。他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纵有千般计谋,在这滔天烈焰面前,也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闭上眼,等待着那最终的焚身之痛。
山顶上,玛薇卡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毁灭的盛宴,她的赤瞳中火焰熊熊燃烧,脸上洋溢着近乎迷醉的神情。“看啊!孔明!这才是力量!最纯粹、最极致的美!”她的声音在火焰的咆哮中依然清晰。
诸葛亮面无表情地俯瞰着。火光照亮他清癯的面容,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着下方的惨状。成功了。战略上,他成功了。这片火海,将为他扫清一个强大的敌人。可为何,心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压垮精神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强行将那不适压下去,羽扇轻轻拂开扑面而来的热风与灰烬。
然而,就在火势最盛,陈宫军即将被彻底吞噬的那一刻——
天际,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的雷鸣。
“轰隆!”
那雷声并不响亮,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诸葛亮的心口。他猛地抬头。
只见原本只是昏沉的天空,此刻已是浓云密布,墨色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汇聚、堆叠,低低地压下来,仿佛就悬在彩石顶的尖峰之上。云层中,电蛇乱窜,映得天地忽明忽暗。
“不……”诸葛亮嘴唇翕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他手中的羽扇停滞在半空。
玛薇卡也察觉到了异样,她脸上的迷醉瞬间凝固,转为惊疑:“怎么回事?”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疑问,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起初只是稀疏的几点,打在滚烫的岩石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化为白汽。但紧接着,雨点变得密集,连成了线,最终化作了倾盆暴雨!
“哗——!!”
如同天河决堤,巨大的雨幕连接了天地,冰冷的水流狂暴地冲刷着燃烧的山谷。火焰在这沛然的天地之威面前,发出了最后的、不甘的嘶鸣,一片接一片地黯淡、熄灭。白色的水汽混合着黑色的浓烟,形成巨大的雾罩,将整个彩石顶峡谷彻底笼罩。
雨水顺着诸葛亮的纶巾流淌,浸透了他的衣袍,冰冷的触感却远不及他心中寒意的万分之一。他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石雕。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看着那原本吞噬一切的烈焰,在暴雨中迅速萎缩,露出大片大片焦黑狼藉的土地,以及那些在泥水与灰烬中翻滚、因死里逃生而痛哭流涕的幸存吕布军士卒。
陈宫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泪水。他大口呼吸着带着焦糊和湿气的空气,感受着那真实的、活着的刺痛感。
“天意……天意啊!”诸葛亮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殚精竭虑,所有的牺牲与隐忍,在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暴雨面前,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算尽了一切,却算不到这天心难测!
一股无法形容的、腥甜的热流,猛地从他胸腔深处逆冲而上,直灌喉头。他试图压制,但那力量是如此狂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意志。
“噗——!”
一道血箭,混杂着冰冷的雨水,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昏沉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他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视野迅速变得模糊,耳边只剩下暴雨滂沱的、无尽的喧嚣,以及玛薇卡那带着惊怒的、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呼喊。
“既生汉相……何生……天意……”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这悲愤至极的诘问,随后,眼前彻底一黑,所有的感知离他远去。身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倾倒,溅起一片混着血水的泥泞。
……
玛薇卡站在诸葛亮的遗体前,沉默了很久。雨水早已停歇,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湿润的空气。她脸上的狂热与暴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肃穆的神情。这个以凡人之躯行近神之事的男人,最终却倒在了所谓的天意之下。他的智慧,他的坚持,他未竟的野心与遗憾……这一切,值得一场符合他身份的送行。
“以火神之名,”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为他举行葬仪。”
消息传开,纳塔军士们在一片相对完好的高坡上,用战场搜集来的、未曾完全焚毁的木材,混合着纳塔特有的、带有松香气的赤纹木,搭建起了一座高大的柴堆。诸葛亮的遗体被安置其上,他换上了干净的白色麻布深衣,面容经过清理,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那柄伴随他半生的羽扇,静静放在他的胸前。
玛薇卡亲自点燃了火炬。那火焰在她手中,不再是毁灭的象征,而显得异常纯净、炽烈。
“卧龙先生,”她高举火炬,声音传遍四野,“你以火为棋,欲定乾坤。今日,便以这焚尽世间芜杂之火,为你照亮通往幽冥之路。愿你的魂灵,能在烈焰中得到安息,而非被雨水浇熄最后的尊严。”
她将火炬投入柴堆。
赤纹木极易燃烧,遇火即轰然作响,喷吐出明亮而温暖的巨大火焰,迅速将整个柴堆吞没。烈焰升腾,扭曲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仿佛在吟唱一首无人能懂的挽歌。所有幸存的纳塔战士和部分蜀兵,都垂首肃立,注视着那团吞噬了传奇的烈火。
火焰越烧越旺,直冲天空,甚至驱散了高空中残留的些许阴云。
然而,就在火焰攀升到最巅峰,几乎要与天相接的那一刻——
异变再生。
那冲天的烈焰,那被玛薇卡神力加持、本应燃烧殆尽直至自然熄灭的圣火,在众目睽睽之下,其顶端猛地、毫无征兆地炸开!
不是熄灭,而是转化。
炸开的火焰没有化作火星坠落,而是瞬间汽化,变成了浓郁到极致的、灰白色的水汽,随即,在一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这磅礴的水汽在高空急速冷却、凝结……
“嘀嗒。”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一名抬头仰望的纳塔战士额头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哗——”
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磅礴的暴雨,竟从那焚烧着诸葛亮的烈焰正上方,凭空生成,轰然倾泻而下!仿佛那冲天的火柱,本身就是一个连接了汪洋的漏洞。
冰冷的、无尽的雨水,狂暴地浇灌在柴堆上,浇灌在玛薇卡和所有送行者的身上,浇灌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火劫的土地上。柴堆上的火焰发出了巨大的“嗤嗤”声,顽强地抵抗着,红与白的水汽疯狂纠缠、翻滚,如同巨龙搏杀,但终究抵不过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沛然水量,迅速地被压制、减弱,最终,只剩下几缕顽强的青烟,在暴雨中艰难地升起,随即又被彻底打散。
玛薇卡站在原地,没有动用任何神力去阻挡雨水。她仰着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火焰般的头发和甲胄,冲刷着她布满难以置信神情的脸庞。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是泪水,却又远比泪水冰冷。
她看着那在暴雨中迅速熄灭、化为焦炭的柴堆,看着那被雨水肆意拍打的、卧龙先生的遗骸。
一次火攻,天降甘霖。
一场火葬,天降暴雨。
这已非巧合,而是……天命绝罚。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战栗,沿着她的脊椎缓缓爬升。她所带来的火,她所信奉的毁灭与新生之力,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似乎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暴雨如注,笼罩四野,仿佛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