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第十年》石榴西瓜

6、心动

　　伊纯微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如果失去这份家教，她可能得去端盘子，这饭碗不能丢！

　　还是陪他装一装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间一到，伊纯微捞起羽绒服：“我走了，明天见。”

　　“好走不送。”李廉没回头，盯着电脑敷衍着摆摆手。

　　林姨笑呵呵把伊纯微送出门：“伊老师，我叫司机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到山脚下搭公交就可以了，正好可以认认路。”伊纯微笑着说。

　　林姨沉吟片刻，也不勉强：“那好吧，山道上虽然有保安巡逻没什么坏人出没，外人进入半山听雨别墅区也要向山脚下的保安亭出示身份证明，但是快要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也要注意安全呀。”

　　“好，我会的，谢谢林姨。”

　　寒风瑟瑟，枯叶飘零。

　　伊纯微独自走在半山公路上，这条路她来时已经认过路，脑子里有大致印象，走到山下没问题。

　　山脚下有一个叫溪谷的公交站。

　　一天有八趟车来回地铁站，她现在需要步行到溪谷公交站，然后搭上傍晚6点的末班车到最近的地铁站转线回学校。

　　沿山公路上一个女孩独行是很罕见的，来往皆是豪车，时不时会有车停下询问伊纯微需不需要帮忙，伊纯微都一一谢绝。

　　半个钟后，她终于回到山脚保安亭，时间刚好是五点半。

　　李家已经提前和山下的保安打过招呼，只要出示身份证她就可以进山随意进出。

　　还有半个钟公交才来，她坐在公交站牌下耐心等待。

　　脑子里在盘算那可怜的余额，以及过两天的去处。

　　现在工作是找到了，一天两个钟，一个钟250元，两个钟就是500元。

　　寒假共一个月，除了除夕和初一那两天不用来，她每天都需要来授课。

　　一个月补课费用折合起来就是14000元，前提是要把学生的成绩提高才能真正到手14000，这是合同上拟好的，她昨天也签字画押领到了4000定金。

　　如果假期结束后李廉第一次月考生物成绩能考到70分及以上，那她就能拿到剩下的一万元，反之，她就拿不到尾款。

　　还有一种情况，假如李廉开学后生物成绩能考到80分及以上，那么她就能得到双倍工资，也就是总共到手两万八千元。

　　无论对方考得怎么样，4000块她是已经到手了，这份工作怎么算都不亏，总比四千块去餐饮店端一个月盘子好。

　　定金加上她手里剩的400元，刚好解她眼下困境。

　　为今之计还有住宿问题。

　　现在租房都要半年起步，而且是押一付三那种，她手里的四千多块如果都用来租房那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那么就只有短租房了，她看中了学校附近的便宜民宿，因为是学生放假的淡季，一天只收80元，订一个月一次性付清的话还可以打九折，也就是2160元。

　　今天晚上就可以拎包入住。

　　她仔细算了算，这一个月来回的地铁和公交费大概400左右，吃饭至少1000。

　　4400余额-2160住宿-400交通-1000吃饭=840。

　　也就是说，下学期开学她就还剩八百左右。

　　八百在学校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内收不到剩下的钱，她就完了。

　　伊纯微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还得继续找个兼职。

　　她已经很多年没为钱发愁过。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不是英雄汉也被难倒了，一分钱要掰成两分花。

　　伊纯微回去拉了个行李箱成功入住民宿。

　　房间和那种廉价宾馆没什么区别。

　　即使昨晚已经匆匆看过两眼，提前做了心理建设，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房间，学校宿舍都比这好，至少宽敞明亮，宿舍每日有人轮流打扫卫生，干净整洁，可以直接席地而坐。

　　这里阴暗逼仄，桌子都积灰了，床单枕套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热水壶内里水垢很厚，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的蓝色塑料拖鞋，褪色的簌口杯估计是上个世纪的遗产，洗漱用品是没听过牌子的廉价品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可不住这，就只能睡大街了。

　　她也不是没有住过比这里更差的地方，甚至高中毕业后那个暑假她没找到工作时还流落过街头。

　　只是人一旦享受过更安逸更有尊严的生活就很难再接受回到泥潭里。

　　怪不得前人总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伊纯微此刻很后悔为什么上辈子那么恋爱脑，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要死不活的。

　　明明他已经说了那栋价值上亿的江景别墅以后是她的了，副卡随便刷，生活上一切照旧。

　　她为什么觉得失去唐宋会伤心欲绝到认为天都塌了？现在的她甚至不能共情上辈子的自己。

　　一个男人而已！

　　为了男人放弃房子、钱、和富足无忧的后半生，光想想都想要扇自己几巴掌的程度。

　　现在才是真的天都塌了，一穷二白，吃不好住不好，穷到令人发指，连后续身体再出现问题都去不起医院。

　　第二天，伊纯微按时到达半山听雨。

　　李廉被她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昨晚做贼去了？”

　　“刚搬出宿舍，不习惯，睡不好而已。”伊纯微放下手里的书。

　　“搬宿舍？”李廉不解。

　　“嗯。”伊纯微点头，“放假了，我们学校不给学生留校，我没地方可以去，就在校外租了一个月的民宿。”

　　“回家呀。”李廉理所当然。

　　伊纯微笑了笑：“没有家。”

　　“没有家？”李廉有些懵，一时嘴快，“你是孤儿吗？”

　　李廉说完就立马意识到不对，马上道歉：“对不起。”

　　“不是孤儿，但也差不多。”伊纯微脑海中浮现自己作为留守儿童独自长大的那些年，在和父母有限的见面时间里，她不是在看他们争吵打骂，就是自己被打骂，高中一毕业她就和父母断绝关系了。

　　“什么叫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你今天话很多。”伊纯微岔开话题，“要学习吗？”

　　“不学。”李廉摇头，不再探究她的私事，他不是八卦的人。

　　伊纯微看着他转头去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冷风径直窜进来。

　　阳台上的少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他陶醉地深吸一口，两手撑在阳台上眺望远方山色。

　　那夹着烟吞云吐雾的姿势，以及抖落烟灰的熟练动作，可想而知他并不是第一次抽烟。

　　香烟燃烧过半时，李廉把烟灰抖落在角落的盆栽中。

　　冷风吹乱了伊纯微柔顺的长发，她慢慢皱起眉头，好感度直线下降到负值，路转黑。

　　什么好闻的淡淡的烟草味，都见鬼去吧。

　　吸烟喝酒的男人，臭不可闻。

　　吸烟的未成年，更应该吊起来打一顿。

　　伊纯微被自己此时脑子里的想法逗笑了。

　　李廉正好吐出一口雾，听到身后笑声响起，他回头看去，烟雾缭绕中，他看到对方长发飞舞，笑颜如花，书页被风吹得翻飞。

　　美颜暴击！

　　这一刹那，李廉感觉自己沦陷了。

　　他情不自禁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伊纯微笑意收敛，用橡皮筋扎起头发低头看书。

　　李廉错愕，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把烟头处理掉，关上阳台门进来问：“你刚刚笑什么？怎么不笑了？”

　　伊纯微难以忍受逼近的烟味，怪不得昨天一直隐隐约约有闻到烟味，但又没见他抽，还以为是自己闻错了。

　　她身体后仰抬手捂住鼻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李廉看到她的动作立马停下前进的脚步，随后一脸抱歉后退：“对不起，我去开一下抽风。”

　　伊纯微等他走远才放下手。

　　李廉开了抽风机，又跑到阳台上去散烟味，过了很久，四肢都快被冻僵了都没敢进去。

　　他突然不太敢注视伊纯微的脸，一是莫名其妙的害羞，二是怕再次见到她露出嫌恶表情。

　　其实他不太经常抽烟，一天也就一两支，瘾不是很大。

　　李廉大脑放空好一会，再进去时有些忐忑地指指房间里的独立卫生间：“我去刷个牙。”

　　伊纯微点点头，脸色微微好转。

　　注意到她态度软化，李廉心里一喜，刷完牙时，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不是很确定有没有残留烟草味，最终他把衣服换掉洗了个澡。

　　伊纯微看他一直没出来，原本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昨晚一直觉得那张床不干净，心里膈应，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廉洗完澡出来，目光和雷达探测仪似的到处寻找那个不算熟悉的身影，最终在沙发上锁定目标。

　　他再次闻了闻自己的口气，确定没有烟味后才轻轻走近。

　　李廉盯着她不设防却难掩疲惫的睡容，脆弱又惹人怜爱，心底里涌上来一股陌生的情绪，一种名为心疼的东西呼之欲出。

　　他很诧异，自己居然也会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生产生这种情绪。

　　难道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吗？

　　校园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生，个个青春靓丽，而他所处在的上流社会里，金珠玉贵的千金小姐遍地都是。

　　李廉走近蹲下细看她的长相。

　　她不只是长得好看，身上还有一股很矛盾的气质，既像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莲，又像山谷悬崖上清幽的兰，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高不可攀。

　　心底滋生一股想要接近她征服她的强烈念头。

　　李廉捂着胸口，心跳好像有点快。

　　完了，是心动的感觉，他恐怕真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家教老师。

　　昨天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对方至多就是比普通女生漂亮了一点，今天却完全不一样了，感官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学校里有很多对他表白的女生，他都是不屑一顾，发小林用有一次骂他是不识好歹的小处男，居然拒绝得这么不留情面，把人都骂哭了，简直不是人。

　　他当时没放在心上，爱哭就哭去，关他什么事，现在突然想起来，如果某天他对眼前人表白也被直接拒绝的话，他估计也得难受好久。

　　“你干什么？”

　　伊纯微面无表情盯着对方近在咫尺的手，猛地后退，脑中快速思索着自己和对方的战斗力。

　　因为从小到大有过不少不愉快的经历，她对陌生男人的突然靠近很警惕，以至于李廉一接近，她瞬间就惊醒了。

　　看到她眼里的戒备，李廉瞬间就慌了，连忙收回手。刚刚鬼使神差的，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她睡着的样子好可爱，没忍住就碰了碰她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