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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玄幻特典】欧阳的秘密 ...

  •   这个故事,大约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
      男人刚当上鬼差没多久,在奈何桥边,遇到这样一个人。
      明明已经是最幽深的地底,却还是拼命仰着头,像是寻找什么。
      他好奇的走过去问,对方只是笑了笑,然后告诉他,“他明明说过,等天亮了,就带我离开。”

      日青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欧阳家的,等有了记忆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为仆。欧阳家是城里的大户,据说朝里有人当官,自然是财大气粗。许是坏事做得太多,欧阳老太爷年近花甲才得了公子欧阳宁,当宝贝般供着。于是,渭水南岸的丘异小城里,提起欧阳宁,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倒不是骄纵出了少爷脾气,而是纷纷揣测这病秧子究竟能活到什么时候。
      日青伺候的,就是这主。
      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垂着头,随着管家往内院里去。听闻是公子到了念书的年纪,身边刚好缺一个伴读,府上家丁虽多,年纪适宜的,倒只有日青一个。
      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看他面目清隽入室做了娈童而已。这种事,时下在有钱的公子哥里很是风靡。
      小日青从来都没见过宁少爷,尽管他们已经在同一所宅院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可男人很少有到外面走动的时候,大多是在内宅。除了服侍的小婢,很少有人知道公子究竟是什么样。
      于是心慢慢的冷下去,怎样都好,都是无所谓的,他只是个奴才,命运早就将他抛弃。
      到了内院,管家敲了敲门,有侍从出来,迎他们进去。
      内宅竟出奇的大,景观布置煞是好看,可这哪是欣赏的时候,日青把头垂得更低,手心不自觉便已经惊出一层冷汗。绕过几处回廊,这才到了公子门前。敲了敲门,里面微微有些响动,过了很久才有男声应,“进来。”
      一路趾高气昂的管家立时换了副嘴脸,恭谨的推门走了进去。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日青虽小,却看得格外通透。想着,迈步进了屋,一股子檀香味扑面而来,他吸了吸鼻子,不敢去看坐在书案后面那人的脸。
      或丑,或残暴不堪,已无关紧要,反正自己是欧阳家的仆役,这点,永远无法变更。
      “你便是日青?!”男人问,管家识趣的退了出去,日青连忙跪下。“小的正是。”
      “呵呵,”那人笑了,慢慢的从桌后站起,踱到他身边,再缓缓的伸出手。
      那是日青生命中,第一次有人给予他这样的温暖。来人搀起他,温度隔着衣服慢慢渗透过来。“怎么?不敢看我吗?”,如此温柔的嗓音,带着一丝蛊惑,少年胆怯的抬起头,他很想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也这般美好温婉。
      那是第一次,欧阳宁见到日青,不知是谁先入了谁的梦,男人俊朗英挺却略显苍白的面目刻在少年眼里,在今后的生活中,一次又一次慰藉着男孩本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日青被看得有些脸红,他倒真的愿意服侍他一生一世。

      少年在欧阳家的地位突然高了起来。
      原本是后院里打杂的一个小厮,如今在公子身边,虽称不上锦衣玉食,倒也不失安逸。
      除了要照顾一下宁少爷的生活起居,其他的家务事,通通不用他再插手。
      惹得欧阳家的下人们纷纷揣测妒恨,这小子究竟是怎么争得上位,竟勾搭上原本清心寡欲的欧阳宁。一时流言蜚语不断,通通是描绘男孩如何寡廉鲜耻。更有甚者,说是等公子死后,这小厮不过是充数陪葬罢了。
      这些,日青都有所耳闻。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后如何赌咒戳你脊梁骨的事,他从小到大,已见怪不怪。
      其实事情哪像人们说得那么难堪,欧阳宁与日青之间,除了主仆,若非说多出了些什么,倒更像是兄弟之谊。
      欧阳宁平日里不怎么出门,自然没什么朋友。曾经上过几天书院,也不知是过于操劳还是怎地,竟大病了一场,老太爷没办法,只好把先生请到家里。宁少爷虽然身体不好,天资却极高,琴棋书画用不了多久便比请来的先生更加出彩,才子之名也由此传出。可虽然样样精通,却苦于没有人谈心。自从日青来了,心里这才稍微开解,脸色竟然好看起来,总是拉着男孩天南地北的闲聊,吃饭什么也都在一张桌上,还特意吩咐厨房按日青喜欢的来。男孩一开始也不敢逾矩,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待他这般好。虽自知是个奴才,不由得对这英俊的少爷多了几分好感。他也不知少爷得了什么病,不管喝多少苦的令他这个外人都觉得窒息的药汤,那苍白瘦削的身形却总是不见好转。他分明比自己高大呀,怎么会病成这样。先前干杂役时总听人说自家少爷命不久矣,如今想来,竟锥心般的疼。宁少爷人这么好,如果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哪怕折自己的寿,都心甘情愿。
      这日子一长,还真就谁也离不开谁了。欧阳老太爷见儿子开心,也就没太阻拦,只道两人已行了房事,只要这奴才听话,让他留在宁儿身边一直伺候着也不是不可以。

      入了冬,天气阴冷得厉害,宁少爷几乎是连房门都不能出了。日青在一边陪着,时而赶上公子心情好了,便抚琴为乐。
      那天正下着大雪,欧阳宁琴弹了一半,突然作罢。
      “日青,要你陪着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无趣啊。”说着,起身踱到窗边,站了片刻,猛的推开窗子。
      飞雪一下子扑面而来,男人不适的咳了两声,把日青吓得够呛。
      “公子!!”上前两步,想要关窗,却被欧阳宁拦住。
      “开着吧,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雪了。”
      “公子不要胡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日青有些急了,眼里竟泛了泪光。他从心里心疼自家少爷,分明应该有锦绣的前程。
      “呵呵,”似是被男孩惊到,欧阳宁抬手摸了摸日青的头,“乖孩子,哭什么!人终究要有一死。”
      “死了倒也清静,总好过在这里,日复一日,除了等着,什么都不能做。”男人理了理身上的披风,目光渐渐黯了下去。“青儿,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过门了,也不知道世间究竟是什么模样。就像这气候更替,周而复始。可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么一个窗子。”
      “公子不要胡说,世间怎么会有治不好的病!”日青一把攥住欧阳宁的手,几乎是忘了礼数。
      “日青也是在欧阳家长大,也没出过丘异,少爷想看天下,等您好了,日青就陪您一起去,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多子多孙的!”
      略微有些惊讶,欧阳宁看着急的手足无措的男孩忍不住笑了出来,“是么?会有那么一天么?!”日青拼命的点头,生怕慢一个拍子,对方就会觉得自己不够真诚,“一定会!日青发誓,一定会跟少爷一起走,一起看!”
      屋外飞雪依旧,整个丘异一片银白,欧阳宁理了理衣襟,看着忙前忙后的日青,突然觉得如果能多活一阵,也当真不错。

      眼看到了新年,日青也就十六岁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也没人帮他记着,于是勉强把元日所做开始,算是对自己的年纪有个度量。
      生辰这东西,过不过都不算紧要。
      外面张灯结彩,来道贺的络绎不绝,欧阳老太爷怕太过喧闹对宁儿身体不利,更加不让欧阳宁出门,只是张罗着让日青为少爷置办些新的衣裳床褥,新年里来福气安康。
      欧阳宁活了二十三年,早就习惯,过年什么的,对自己也没什么特殊意义。不知是从哪听了日青生辰的事,特意吩咐厨房煮了红鸡蛋和面条来。
      这些,日青是不知道的。他前阵子刚和人打了一架,浑身都疼。
      也没什么,无非是出门为少爷买点笔墨,路上听人嚼舌头说欧阳家少爷离死不远了。
      换做从前,也就当是没听到,如今不行。生命里只有这个叫做欧阳宁的男人,谁敢说三道四,他第一个不放过他!
      十六岁的日青特别瘦小,跟人打架占不了什么便宜,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本差点丢了命。可能对方认出他是欧阳家的仆人,觉得理亏,到最后一溜烟的跑了,这才算完。回去见了少爷,把欧阳宁吓了一跳,忙找大夫帮忙看看,不知怎的欧阳老太爷听说这事,觉得这孩子还当真算是忠仆,赏了一些银两。但这开年就挂彩毕竟显得晦气,忙差其他人去把宁少房间的装饰衣服重新置办一遍,免得这事过到自己儿子身上,再折了寿,那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于是,在日青身上的伤口完全痊愈之前,他都没有进过欧阳宁的房。
      等过了年,大年初六,日青去给欧阳宁问安,推了门,欧阳宁正吃早饭,见他来了一脸的惊喜。
      “青儿!”几乎是要跳起来,走过来将日青抱个满怀。“身体好了吗?”
      少年于是有些脸红,靠在宁少爷怀里,闷闷的点了点头。身边的仆人识趣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他本就是暂时代了日青,如今他回来,少爷的起居自然还是要他负责。
      将日青拉到桌边坐下,欧阳宁看着日青瘦了一大圈的身形长长的叹,“你这傻孩子,何必为我这样,他们说的,本就是事实啊。”
      “才不是!”日青有些急,他家公子就是这脾气,生啊死的通通都挂在嘴边,想来早就看开。“公子会比那些口无遮拦的混蛋活的更长更久的!日青保证!”
      少年义正言辞,欧阳宁有些呆住,看着他很久,这才笑出声,“好,好,青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把面碗往前一推,“吃吧。”
      加了鸡蛋的碗里冒着热气,日青一时觉着手足无措,盯着碗筷愣了半。,欧阳宁以为他是不是哪里疼,关切的摸了摸他的头,“还好吗?”
      “这、这、”这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下文来,欧阳宁笑笑,“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好,从除夕开始,便天天让厨子加碗面,你要是回来,正好就能吃上热乎的。”
      “青儿,又长大一岁啊。”
      鼻子里酸得不像话,日青看了欧阳宁半天,捧着碗大口嚼了起来。和平时吃的面一样啊,为什么会觉得这么温暖,暖到眼泪不争气的噼里啪啦落下来。
      从来没有人会待自己这般好,只有宁少爷,只有他,是真真正正把自己当人看待。
      欧阳宁见他如此,怜爱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肌肤相触,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样。日青抬起头来,眼神交汇那刻,两人都是一愣。
      那种柔软的悸动,在胸口慢慢的融化开来,像是一整季娇艳的牡丹,瞬间开放。

      往后的事情,似乎就是顺理成章了。
      欧阳宁第一次抱日青的那天,京城来了一位大夫,说是辞了官的御医,受丞相之托,来给表少爷诊治。日青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都说御医专门给皇上看病,少爷这次终于是要好起来。
      就好像久病不愈的那人是他,兴奋的一路跑到内宅连气都不顺就哇啦哇啦的跟欧阳宁吼着这个好消息,男人放下手中的书卷,静静的看他,很久很久,这才笑出声。
      “你这痴儿。”
      都说久病成医,这病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究竟能不能好,自己比谁都清楚。
      于是踱到日青身边,看着他的脸,缓缓的问,“若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难过?!”紧接着看着少年的脸色蓦地灰败下去。
      这个小青儿啊,总是不愿听自己说这番话,生离死别的事情那么多,哪由得了凡人做主。可是为什么看见他流泪的脸,自己的心总是会跟着不停抽痛。“好了好了,”提手拭去少年脸上的泪珠,“我错了便是。”
      几乎是在下一秒,便被日青扑个满怀。
      鼻间满满都是那人的气息,清雅的,带了点苦涩的药味。日青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他在少爷怀里,他紧紧的抓着他,体温隔着衣衫缓缓的传过来,他只要知道少爷还活着,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
      “青儿。”欧阳宁温柔的嗓音传来,少年抬起头,便对上一双深如秋水的眼睛。
      简直要把人吸进去才肯罢休。又或者,是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自己就已经被他抓住。
      所以,当欧阳宁的吻翩然落下,日青并没有闪躲。

      “日暖风恬,天朗气清。”一番缠绵之后,欧阳宁搂着少年,一字一叹。“什么?”少年有些懵懂的仰着头,欧阳宁见他这副样子,不禁爱怜的亲了亲他的鼻。
      “青儿,你可知为何当日我要选你做我的伴读?”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啊,却一直都从爹那里听说你的事。他告诉我,捡到你的那年,连下了几个月的暴雨,河水泛滥,眼看就要殃及丘异,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在门口遇到了你。”
      “可能是你的父母逃难而来,实在盼望你找个好人家,便把你放在篮子里扔到我家门口,说来也怪,我爹一时好心收了你,不出三天,竟然放晴了。”
      “日青,日青,便是晴啊。”
      少年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这段往事,他枕在公子胸前,那么靠近,甚至听得到那微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你那么幸运,那时候我想,要是有一天,我的人生也能雨过天晴,就好了。”
      “青儿,成为我的阳光吧,我要和你一起,活的长长久久。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所谓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就是你明知道前路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却还是会不管不顾的一头栽进去。

      日青不是没想过和宁少爷的未来,他自己是什么身份,这点从来不敢忘记。
      可还是在欧阳宁的言语中一点点的沉溺下去。
      所谓的喜欢,爱,男人拥抱着他说给他听,每字每字,皆是深情。
      “青儿,我会对你好的,青儿,我会对你负责。”
      可就算他都相信了又能怎么样,自己只是一个下人。
      一月,两月,春暖花开,欧阳宁精神好了许多,整日都要和日青呆在一起,方能觉得自己是个活着的人。
      只要有日青在,哪里都是暖阳。
      这样的感情,也逐渐传入了大家长的耳朵里。
      起先并不是很紧要,只觉着宁儿同那小厮混得太好,直到后来听说宁少爷是怎样气急败坏的赏了调戏日青的管家一巴掌。
      欧阳宁活了这么大,从来没同任何人发过脾气,更别说是教训那个狗仗人势的管家。本以为这府里除了老太爷,谁也不敢动他一根汗毛,那日不过是垂涎日青的清秀,想要用强,正被欧阳宁撞上,不由分说的打了管家一巴掌。
      仿佛还不够解气,叫上家丁,狠狠的打了他一顿这才罢休。
      这也没什么,管家再大也只是个奴才,既然是奴才,盯上主子的人,哪怕扒了他的皮都不为过。
      但欧阳宁搂着日青偏偏说了句,“谁敢再碰青儿一根汗毛,就是跟我欧阳宁过不去。”
      这哪还是平日里温婉谦逊与世无争的宁儿?!在他心里,那奴才的分量,是不是太重了一点!
      等欧阳老太爷意识到这点,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在欧阳宁心里,日青的位置早无法取代。

      欧阳宁眼看到了二十四岁的生辰,欧阳老太爷突然提出了给他说媒的事儿。其实按道理这个年纪还未成家的已然是少数。以前实在是怕宁儿的身体承受不了,再一个欧阳宁也没什么想要成亲的念头,如今有了日青,便更加不提娶妻的事。他也不知父亲何以突然间重提此事,年内竟然就要办了。找了日青商量,男孩只是垂着头不吭声,“少爷,日青别无所求,只要能在少爷身边就好。”
      “那怎么使得!”欧阳少爷几乎是拍案而起,吓了日青一个哆嗦,“我说过要对你负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我不会娶任何人!”
      要说这平日如水的人,一旦冻成冰,便是能伤人的利刃。
      说的几乎就是欧阳宁这类。
      男人铁了心是不娶妻了,欧阳老太爷舍不得骂儿子,只能拿日青问罪。只道是妖法蒙昧了少爷的心,苛责是免不了的。倘若被欧阳宁知道,便拉着日青说什么都要同父母讨个说法。一时间欧阳宅内闹得是不可开交,也不知这事儿怎么就外传了出来,众人纷纷猜测这书童是何许人物,能把欧阳公子迷得神魂颠倒,欧阳老太爷哪受过这般羞辱,愈发觉得日青碍眼了起来。
      一辈子有多久,欧阳宁不知道,但他觉着哪怕只剩下一天,一个时辰,只要和日青在一起,都是很幸福的。他不是不知道父亲急于给他娶媳妇的原因,他偶然听下人说起,那御医说了,少爷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仿佛他活了二十四年,只为了同日青相遇,剩下的时光,他不要女人,什么都不要,只要日青。

      欧阳老太爷再怎么疼儿子,大事上还是说一不二。眼看婚期将至,日青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难受得紧。
      他只是个唯唯诺诺的下人,把身子和心都给了少爷,不敢奢求回报。关于那些一生一世,与子偕老的话,他特别爱听,但是也没有办法。欧阳宁毕竟是少爷,和自己这个奴才不一样。
      自己太轻贱,很多事情不敢妄想。
      那日一番缠绵之后,他枕在宁少爷怀里,突然听见男人在他耳边说,“青儿,我们私奔吧。”
      他想这应该是场梦吧,抬起头少爷的脸却那么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青儿,是不是嫌弃我?”欧阳宁搂着他亲了亲,却觉得什么东西在胸口慢慢肆虐开来,温柔的,又瞬间变得冰冷。
      日青枕着欧阳宁几乎泣不成声。所有受过的那些委屈,顷刻间烟消云散。
      哪怕只是骗他也好,说浪迹天涯的那些话,如此美好,是日青一生中最美丽的记忆。

      “他没来,”男孩笑了笑,“他没来。他说过,等大婚那晚,就带我走,可他没有来。”
      鬼差突然觉得心里发疼,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却突然找回了这种叫难过的情绪。

      计划本来很好,说是大婚那夜,等众人喝醉了酒歇息,欧阳宁灌醉新娘子,便溜出来。
      然后他和宁少爷,他们两个,一起到一个偏僻的小镇,更名换姓,过了下半辈子。
      他甚至连未来的人生都设计好了,虽然不免清贫,但是一切已然无所谓了。
      日青背起行囊的时候想,这应该就是他人生中做过得最勇敢的一件事。于是在清冷的桥头,他背着这辈子最沉最美好的梦想,痴痴的等着少爷出现。而最终当那些火把将他团团围住的时候,少年清楚的看到那幅和美温暖的画面在眼前支离破碎,欧阳宁曾经期许过的那些未来,成了永远到不了的彼岸。
      “你这贱人!竟敢诱骗少爷私奔!”为首的正是当年赋予他这个名字的欧阳老太爷,男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与狰狞,“打!!给我狠狠的打!!!”

      “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日青有些不懂,扭头问一旁的鬼差。男人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三三两两过着奈何桥的鬼魂,“你也该去了。”
      “孤魂野鬼做得久了,会魂飞魄散的。”
      少年沉默了,过了一阵,才缓缓摇了摇头。“我放不下。”
      鬼差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痴儿。”
      “你以为魂魄为什么能支撑千年不灭,无非是一个念字。”
      “黄泉路上停得太久,记忆就会零碎不堪。到最后,你只记得自己是在等一个人,至于等的那个人是谁,已经再也想不起。”
      “我见过太多太多,都说是放不下,可等得久了,就忘得干净,连投胎也做不到,唯有灰飞烟灭。”
      “倒不如入了轮回,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倒还有些机会重逢。”
      日青听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身向着桥边走去,忽而又转回身来,看着鬼差呵呵的笑了,“你若见到他,便告诉少爷,青儿等着他,什么时候都等。”

      远处一片繁华,男孩抬头看着渐渐明朗的东方,不禁呵呵的笑了。
      “青儿,你可知为何你叫日青。”
      棍棒落在身上已经不再痛了,日青笑着笑着,突然觉得累。
      “日青、日青,便是,晴啊……”
      血顺着唇边奔流不息,男孩挣扎着答了少爷的话,沉沉的闭上眼睛。
      少爷,那些风景,日青先一个人去看了。

      是在男孩投胎的半月之后,男人在轮回井边见到了那个欧阳宁。
      已经脱了病态,做鬼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样。逢人便拉着问,“可曾见到我家青儿。”
      鬼差照例引着他去渡奈何桥,过桥的时候,男人犹犹豫豫的问,“青儿他,是不是已经入了轮回?”

      欧阳宁也不知道计划是在哪一步被人得了去,交杯酒里被人下了蒙汗药,再睁眼,天已大亮。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慌慌张张的去找日青。刚出了新房,便听两个杂役嘀咕着昨夜那小厮死得多惨。
      “没想到那小子性子居然这么烈,从头到尾居然连求饶都没有过。”
      “是谁!!”欧阳宁觉着自己心里疼得厉害,颤抖的问出几个字,“死的那个人,是谁?”
      杂役没料到会被主子撞个正着,立时跪倒在地,叫着饶命。
      “我问你死的那个人是谁!是不是青儿!说话呀!!!”
      他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袭红衣,像是泣了血般如怨如诉。
      眼见着瞒不下去,俩奴才这才颤颤巍巍的说着昨儿个夜里,日青被老爷活活杖毙在桥头,尸身投入江中。
      胸口郁结难耐,再回神,已然咳出血来。
      “青儿,青儿,我的青儿!”欧阳宁呢喃着,缓缓倒了下去。

      “折腾了许久,这才断了气。”男人笑着,“还以为,追到这里,就能见到青儿了。”
      鬼差将他引到井边,缓缓的叹,“他已经去了,说在前面等你。”而后看着欧阳宁的身影消失在井边。
      几十年,已经开始忘记伤心的感觉,每日每日引着人们渡河,这两人并不是最特别,却将他逝去的感情悄悄勾起。
      好像那年他也有一个心爱的人,在花中轻笑,只是最后,自己不知怎的,竟先到了这里。
      痴痴的等啊等的,等到最后,连那人是什么模样,都已经忘记。只记得那人深深的酒窝,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风也依旧,花也依旧,只是人却不在。
      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

      打那之后,开始关注起这双人来。时而是池塘里游弋的一尾鱼,时而是夜里飞舞而过的萤火,朝生暮死,生生世世,竟都没有再遇到。
      天南地北,各自生活,甚至于时而擦肩而过,却不再相识。
      只有来到轮回井边,才能想起曾经零星的回忆。
      “青儿等着他,无论多远,都等。”鬼差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说那一句,却印在脑子里,不敢释怀。
      到这一世,终于重逢。
      欧阳宁却变了性子,乖戾得令人难以分辨,日青这苦楚竟比千年以前更甚。鬼差觉得同情,这才在最后出手相助。
      他实在不忍心,引着那人就这样入了轮回井。

      “你好我是欧阳。”
      那天,他笑着说,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寄宿体。
      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的那句,无论多远,都等。
      这次,要幸福的走下去呀。

      “哦!!!前辈,原来是这样啊!”新来的小鬼围着鬼差评头论足,“难怪你前一阵这么紧张那个林笑堂和景御寒。”
      鬼差笑了笑,把本子合上,抬头看着头顶阴霾的天空发呆。
      他第一次见到日青那天,少年就是这样站在这里,发呆着,发呆着,入了自己的眼。
      如今,无论多远,多久,终于等到,惟愿这次切莫再有人负了你。

      风也依旧,人也依旧,芳华满树,刹那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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