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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番外十,苗疆之行【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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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人传说是蚩尤的后裔,只是与黄帝的冲突中失利南迁,移居这万千深山中。
实际上与中原人同根同源,只是在历史的演变发展中诞生了各自的文化习俗。
这层层叠叠的山林,地广而人稀,又多毒物猛兽。
若没有向导,外人深入其中,即便没有当地人的阻碍,大半也迷失在山林中了。
这么看来,是该说母亲当年厉害呢,还是说她运气好?
一口点心下肚,沈溪渔的喉口漫上一股腥甜,眸色微沉,眼底的寒芒化为了实质,他及时打落了沈溪知手中的点心:“别吃,有毒。”
此刻的沈溪渔神色极冷,他不动声色地吞下一粒丹药。
东南角有异动。沈溪渔朝沈溪知打了个手势,然后不动声色地跳出了窗。
墙角蹲着的是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姑娘,着一身藏蓝苗服,眼底色彩比头顶的银冠折射出的光芒还绚烂,她脸上满是得逞的笑意。
连沈溪渔站在了她的身侧都未曾注意。
沈溪渔单手把人拎了起来半悬在空中:“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幸而沈溪知无碍,否则……
小姑娘四肢扑棱着:“我阿妈说你蛊毒之术很厉害,我就想试试,你果然很厉害,我认可你了!”
试试?沈溪渔松了手,小姑娘直接摔在了地上。
沈溪渔蹲下身来:“你是谁?”
“我叫杨画啦。”小姑娘揉着自己发疼的屁股嘟嘟嚷嚷道,“我阿妈说你是我表叔,我就想来看看你……”
在家中沈溪渔是最小的那个,没想到如今却成了长辈。沈溪渔好奇地问了句:“你们都是汉姓吗?”
杨画否认道:“不是的,听阿爸说是几百年前,中原的皇帝给我们赐了汉姓,我们就一直沿用到现在了。”
沈溪渔了然:“所以你来看看我的方式就是给我下毒?”
杨画双手抱胸,扬着个脑袋回答得理所当然:“那是,足够强的人才有资格当我表叔。”
行吧,沈溪渔把杨画重新拎了起来带回了屋里,扔在了沈溪知面前:“哥哥,这就是下毒的人。”
沈溪知挑眉,微诧道:“一个小姑娘?”
沈溪渔无奈解释:“大概是家族遗传吧,一脉相承的‘邪’。”
杨画看见沈溪知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连被沈溪渔拎着进来的仇都忘了:“小哥哥,你可真好看。
我要跟我阿妈说让你给我当夫君,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杨画说着就要往沈溪知的怀里扑,然后就又被沈溪渔拎起来了:“这是我的夫君,你没机会了。”
“这有什么的,小哥哥你休了我表叔娶我。”杨画坚持不懈地撬墙角,“我比他年轻,我还能生孩子,我还比他温柔……”
温柔?沈溪渔险先要被气笑了,本来还打算聊两句,现下也不必聊了,他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一路上,杨画还喋喋不休道:“我现在就去学蛊术,你要是不从,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把孩子送出去了之后,屋内才清净不少。
沈溪知看着同小姑娘争风吃醋的沈溪渔只温和地笑着:“她才多大,也值得你这般。”
“哥哥是公子如玉世无双,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在世间是独一无二,有人觊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沈溪渔自然地坐到了沈溪知的腿上愤愤道,“无论多大年纪,都是我潜在的情敌。
不过也无妨,我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沈溪知失笑,他吻了吻沈溪渔的唇瓣:“可我只喜欢你啊,有威胁的才能称之为情敌对不对?”
沈溪渔低头咬上沈溪知的脖颈,沈溪知吃痛却也纵着他,下意识地抬手抚摸上对方的后颈:“喜欢咬人的小狗。”
“就是小狗,哥哥的小狗。”沈溪渔说着,又舔舐去了他方才咬出来的血珠,“话说回来,哥哥明日有空吗?”
沈溪渔解释道:“明日有斗牛可以看,听起来就很有意思,把两头牛放出来打架。
应该和斗鸡差不多吧?”
“但是体型力量不同。”沈溪知捏着沈溪渔的后颈,只觉得手感颇好,“你想看我就陪你去看。”
“好!”这几日,沈溪渔被带着见了许多人,他们的热情让沈溪渔有些招架不住,还有不少人要收他为徒的,要传授他医术、巫术、蛊术的,总之应有尽有。
还给他送了许多吃的、用的、首饰、器具,若是他拒绝就说是补上二十年多年前的满月酒的。
仿佛从二十多年前母亲怀他的时候,这些人就在期待着他的降生了。
在短短几日里他收获了数不清的善意,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但也同样身心俱疲,他觉得他和这些人没到这般亲近的地步,在心理上更多的是作为客人,而不是归人,“哥哥的事情忙完了吗?”
从离开长安起,沈溪渔就见沈溪知写写画画,是在作画但又不是平时的画风。
“我还有忙完的时候啊?”沈溪知失笑,他摸过他这段时日画的一沓宣纸交给了沈溪渔,“看看?”
沈溪渔接过一张张地看了起来,是用水墨潦草勾勒出的小人,能粗略看懂他们在做什么,再配以很通俗白话的文字解释,解释的是国家新颁布的律法条陈:“哥哥?”
“一直就想做了,但一直没有时间。”沈溪知解释,“之前我外出办差的时候,也曾微服过几次。
几乎是所有百姓遭遇不公都不敢报官,要么选择忍受要么选择和仇人同归于尽。
我询问过他们缘由,也同他们解释过即便官官相护,但到底是国家选拔出来的人才,总不能全是坏人。
但他们不懂我,就像我不理解他们。
后来我才明白,天下百姓万万,刨去乡绅富贾世家贵族,识字的人可有百万?
他们的一生都是为了生存,像是黄牛一般驻扎在他们的土地里,而连土地都不是他们的。
他们不曾听说过律法,对律法也完全没有概念,心中没有这个东西,你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
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些人都招惹不起,动辄还会要了他们的性命,更不会替他们伸冤。
律法是什么?是公平?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不是的,是士族压迫裹挟百姓的工具,庶人请不起讼师甚至连字也不认得,公堂上那些书生嘴皮子一碰,就能颠倒黑白。
我想让百姓能够稍微了解点律法,这样他们或许能多得到些公平。
不识字就用图画的形式向他们解释,届时我想让朝廷把这些制成图册,再分发到各个州县,由各个州县分别印制再分发到千家万户。”
沈溪渔将宣纸放下,声音微哑:“哥哥。”
沈溪知应声:“嗯?”
“哥哥是明月。”沈溪渔的脑袋埋进沈溪知的怀里蹭了蹭,“就应该始终高悬。我真的特别幸运,能揽明月入怀。”
“胡说什么?”沈溪知正色道,“我是想问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如何?”
沈溪渔一连用了两个特别:“特别特别好,哥哥想做就去做。”
墨守成规是最容易的事,要在这样的一个国家变革才是困难重重。
沈溪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自两百年前大宁建国起至今,其实土地早已被士族兼并,而科举选官也已经被士族垄断。
大半的资源掌握在极少数的人的手里。
哥哥所做的一切只是治标不治本。
百姓的困境依然存在,矛盾只会日渐加深。”
“纵观历史,每一个朝代到了中后期都无法避免土地兼并等诸多困局。”沈溪渔说的沈溪知自是明白,“天下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国祚两百年至今,按着规律也到了国运衰微、气数将尽的时候了。
我们所努力的,是让国家中兴,让百姓再享几十甚至百年太平。
但如果要彻底打破现有的困境,只能改朝换代。
那是百年后的事,届时中原烟尘四起、豪杰并出,时局会为天下选出一位君主。
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再将土地重新分配给百姓、打破士族的桎梏、建立新的规则和秩序。”
沈溪知说的沈溪渔也明白,他问:“那我们要做的是什么?”
“律法、税收、农耕政策、选官制度以及战后百姓的安置问题。”沈溪知答,“最后一个,也是眼下最要紧的问题。
藩王之乱加上我们对外出兵征战。
伤亡将士数以万计,也就意味着有数万个家庭失去了他们的青壮力。
不知又多出了多少鳏寡孤独废疾者。
朝廷要变更开女户的政策,由失了丈夫的女子继承家业,保障一个家庭的延续和社会的稳定,而不是被迫改嫁而绝户。
而这样的家庭因为缺少男性青壮劳力,应该免除徭役和减免赋税。
还有老人、孤儿、因在战场上受伤的伤残者……”
“沈溪知”沈溪渔紧紧地抱着沈溪知,他打断了沈溪知的言语,声音里稍有沉闷,“你真的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丞相。
好到百年后一定会有百姓自发为你立长生祠的好。
但是你能不能为自己想想?”
“在其位,谋其事,更何况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成的。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沈溪知把人从自己怀中扒拉了出来与之对视着,“好了,我要是真的有你口中说的那么地为国为民、任劳任怨,也不会跟你出来这一趟。
不想这些了,我们出去玩,嗯?”
沈溪渔这从沈溪知怀里钻出来,脸上的神情说变就变,拉着沈溪知就要往外走。
沈溪知跟着沈溪渔身后亦步亦趋:“岁岁,我们去哪?”
沈溪渔的声音雀跃:“后山有个瀑布特别漂亮,我带哥哥去看看,还有许多花草树木、飞禽走兽……”
沈溪知看着青年的侧脸也满是笑意,罢了,难得陪小孩出来一趟,就安心地玩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