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后》终失禅骨

9、009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高傲冷漠，对于我们在说话的事实以及谈话的内容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照理说这样的女子该是惹人讨厌的，但我却从来没有对这位堂姐产生过任何负面影响。其实苏家的人里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她。至少，她对我的敌意从来都十分明显，却不像其他人一样会故意来招惹我。
　　这世上女子，无论招人喜欢的，招人讨厌的，大约，都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苏老夫人会找我，本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自苏擎珏来找我时候我便多有预料。
　　无论表面上说得如何冠冕堂皇，苏家也只有在用到我的时候才会记起，原来我也是苏家人。
　　我无所谓。我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不会只因为这样事情便觉得受到伤害。苏家对我算不上好，但也并非至坏。若是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来看待，我甚至可以理解他们的做法，毕竟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完全公正无私，尤其是在事关切身利益的时候。
　　但理解并不表示我就不痛恨，毕竟我也要为自己打算。事实上，我对苏家的一切都深恶痛绝，尤其是面对苏老夫人以及她的长子，我的父亲的时候。
　　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作过我的亲人，毕竟我最初的十八年里从来没有过他们的参与。
　　而在他们参与我的生命的时候，他们利用了我。
　　他们的利用也许造就了现在的我，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利用我的事实。
　　苏瑶燕领我走进内室大厅。
　　照理说我也是苏家的子女，但事实上这间对于苏家人来说意义一向重大有如祖屋的大厅我却只进入过两次。第一次是苏老夫人要求我嫁给沈昀琉的时候，而今日正是第二次。
　　我有理由相信此刻等待我的正是龙潭虎穴。
　　内室华丽古色一如既往，用的是三四十年代的布置。苏老夫人出生那时，听说对一些往事有着深刻感情，因此这房子才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布置。以前就觉得这屋子不新不旧，三十年代本来是一个尴尬的年代，这屋子也带了一种尴尬的气息，每每让我不耐。
　　苏老夫人坐在屋里，令我庆幸的是至少这次她并无穿旗袍。最讨厌老人穿得花枝招展。当我老时我希望自己有老人的样子，几十年的岁月我不希望自己白白浪费掉，可以的话最好能洞悉世事做一个慈祥睿智的老者，而并非在垂垂老矣的时候谨记过往，抓住已经失去的时光紧紧不放。
　　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我们都要过活，与其追求想要却得不到的，不如选择适合自己的。
　　苏老夫人看见了我进来，点头向我示意，说道：“坐。”
　　于是我选了一个位置坐下，离苏老夫人不近不远，大约五尺左右。
　　她微笑，显然相当满意我的明白。
　　她并没有喜欢过我，但也不讨厌，毕竟我曾为苏家带来一笔不小的财富。但她与我没有感情，若此时我们表现得亲密无间，我想即使事故如她，精明如我，也不会感觉十分自然。
　　“吴小......我叫你非晚可好？”
　　我不会也没有必要和一个老人斗气，于是微笑点头。
　　“非晚......非晚小姐，你最近过得可好？”
　　“托老夫人的福，我过得很好。”我尽量有礼貌地回答。
　　“那便好。无论如何，你总是苏家人。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尽可以说出来，苏家人是受不得别人欺侮的。虽然你并未冠苏姓，但依旧是我的孙女儿。”
　　我感激地笑。她的语气如此真诚实在，若非我心里十分明白，当真要感激涕零。
　　可惜这些只是客套话。
　　十八岁那年我便已彻底明白。
　　于是我婉拒她的好意，答道：“老夫人放心，非晚在地方也有些产业，还不至于受人欺侮。”
　　我与羽坛的银夜商社已几乎可以与苏氏互相抗衡，而发展前途更是远胜苏氏。若说我会需要苏氏的庇护，当真是天方夜谭。
　　然而表面上的礼数却绝对不能少。
　　苏老夫人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只是零零散散地问了一些我的生活琐事，便有意无意地开始问起银夜进来的状况。
　　我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问三句我才模模糊糊地答一句，她虽见自我口中问不出什么来，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样彼此拉扯了半天，她才缓缓进入主题。
　　“非晚，你可知道温兰商社的风家？”
　　温兰商社是东南亚华人的一巨头，几乎掌握了半个亚洲的游戏销售市场，比起苏家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我点头。
　　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你可有时间？”
　　不用说我的好奇心已经被挑起。即使没有，难道她真会由得不听？我温和回答：“即使再忙，听一个故事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风家和苏家虽然同样在东南亚做科技项目，但由于领域不同，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惜最近因为一些理由，两家闹得很不愉快。”
　　我点头表示了解。
　　她要说出主题了。
　　“事情要从两个多月以前说起。你表姐本来在香港旅游，结识了一些朋友，其中就有来自英国的几位贵族少爷。其中一位......”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恋爱故事，但从苏老夫人的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成了一个情节分明的事件而非波澜起伏的一段感情。
　　祖母口中的表姐，指的当然不是苏瑶燕，而是她的姐姐苏婉欣。苏婉欣是个漂亮女子，行为优雅待人合度，若非说有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就是漂亮聪慧的她特别喜欢男人，尤其是别人的男人。
　　这样有才貌家世的她，某一日出门游玩，却结识了一个意外让她想要真心以对的男子。那个男子就是英国贵公子休里安·艾林。他有一头漂亮及肩金发，精致脸孔，总是带着温柔笑容。苏婉欣陷得义无反顾，毫无反悔的余地。
　　她和那个男子一起出去游玩，跳舞，来往得非常愉快。从来不能以天真来形容的她，却愚蠢地以为那个男子一定会爱上她，一如以往。
　　可是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