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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换不回他回头一顾 ...

  •   母后醒了,该是好事,不过在如今的环境——未必。
      新来的管事公公,以前也是在宫内当差的,不过地位低微,从来不得上头器重。如今,改天换日,老宫人逐渐失势,这些新的更替上来,对于以前的主子,可就不留什么情分了。
      早前,因为母后一直卧病在床,新来的管事也不好说什么,如今母后醒了,便连同即墨、即黛一起,被拉去做杂役。
      即墨依旧记得,那夜,母亲抚着即黛的手说,对于皇室女子,这样的生活不如死了算了的话。
      这是真的,她与即黛尚且年轻,还有这样的体力熬过掖庭的苦涩生涯,母后呢?
      望着母后捶打衣服那个完全不上手的样子,即墨比自己受苦还要难受。
      她渐渐开始理解,即黛为何要急于离开掖庭,即便她不认同,如今,她也能理解。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骚动,即墨与即黛回头探看,看见管事拿着拂尘向这边走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明就里。
      看那管事走到她们这群犯妇中间,用拂尘的尾端开始指点:“你、你、你~~~还有你。”
      管事挑选着一干人等,最后,指到即墨跟前,“你们都跟我来,其余的给我留下继续干活。”
      即墨看了即黛一眼,脸上微露笑容,伸手阻止即黛想要站起来的动作,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她与另外三人,顺从地跟着管事离开洗衣房,一路走着。
      “范公公,我们这是去哪里?”身边的女子开口,即墨转头看她,没有记忆,不认得。
      管事公公冷哼了一下:“跟我走你们就知道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身边的女子闭上嘴,不再说话。
      在这宫里,当宫女的,最好看不到,听不到,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活下去。即便是一不小心开了口,别人不答,你就别问。
      即墨保持沉默,紧紧跟在最后面。
      “今日,让你么去猎场伺候,算是福气了。”管事带着宦官特有的阴阳怪气,一边领路一边说着。其实,宫里的很多公公并不这么说话,不过总有一些,讲话时听着会特别刺耳:“总比回去洗那些衣服要好吧!”他挑着眉,似乎是特别恩待她们一样。
      去猎场伺候?
      即墨心里暗自想着。
      原来皇宫是没有猎场的,只有宫后的一片山水,供人游玩,如果没有估计错,那里现在,该是被蒙古人当作打猎场所,原来的山明水秀,如今可能已是一片狼藉了。
      没关系,反正都不再是她的了,变成什么样都不要难过,难过也于事无补,即墨对自己说。
      让她们去猎场伺候,伺候谁?
      入侵的蒙古兵士?
      即墨扯开唇角,冷笑着。
      她宁愿在洗衣房,干最脏最累的活儿,好过看着这些鞑子践踏她的宫殿,她的山水,她曾经放肆的乐土。
      可是,事与愿违,管事挑了她。
      她冷着脸,什么都不去想,仔细地看着地上的路,数着走过的每一步。
      管事领她们换了统一的宫服,梳洗打扮干净,才将她们遣至猎场,吩咐几句,让她们小心伺候,不得出任何差错。
      原来,今日是可汗犒赏手下大将,一同出游打猎游玩。
      也一并请了如今朝中的汉人大臣,算是在蒙汉大臣间,消除些隔阂,给互相一个圆场的机会,消解一些两族之间的怨愤。
      本来宫中的宫女就不够用,于是从掖庭调了些看上去机灵安顺的,来补人手。
      即墨依旧是顺从,这样的宫廷大事,总与政事脱不了关系,她不需多想,只要与别的宫娥一起,收拾凉亭,摆上果品小食,并在亭内一角静静候着,随时准备有人经过这里,需要休息时伺候着。
      如今这身打扮,她便也没有什么害怕,还有几人当朝还会记得她是谁,真的记得地那些个,也就是卖国求荣的那些了,谁怕见谁,还未可知。
      一个上午过去了,即墨所在的这处凉亭僻静,完全无人经过。
      旁边的宫娥女子,都有些懒散,一些就干脆靠在庭边的柱上开始休息。
      即墨看看她们,心里同情,只因自己也累得够呛。本以为,洗衣劈柴就是辛苦,不想在这么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一站两个时辰,两腿涨得都有些疼,这种滋味也不好受。
      裙底的双脚交替用力支撑身体,以此解乏。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昏昏欲睡,大家都似是没有生气般,微微地垂着头,即墨被这气氛感染,也似要沉沉地闭上双眼。
      忽然,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大马向山坡凉亭奔来。
      原本几乎都要睡着的宫娥们,仿似集体一激灵地,站直了身体。
      即墨抬眼看,那马高大,马上的人也无比的高大。没有别人,这世上,只有巴图鲁才有这样的身量。
      巴图鲁来到亭前,驻足看了看,眼光扫到即墨,难得地向她点头示意了一下,改了之前高傲的样子。
      那眼神也只是瞬间,接着便用汉语吩咐:“快些准备些水。”
      即墨领了命令,跑到一旁候着的太监那里去取水。
      太监将早先备好的井水倒入杯中,看着清冽无比。
      小心翼翼捧了水,回来亭中,将水杯放在石桌之上,取了托盘,侍立一旁。
      这些事情,从前没有做过,自己从来都是被服侍的,如今做来,也得心应手,真是奇怪。即墨自嘲着,与其她人一同好奇地向山路望,想看看到底是谁要过来。
      一队人马缓缓延小山路拾级而上,为首的两人却是步行。
      一个身材颀长,另一个则更加魁伟。
      “是蒙古可汗!”有人在即墨身边说着,口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即墨侧头看那宫娥一眼,心因那宫娥一句话“通通”直跳。
      捏紧了拳头,死死盯着走过来凉亭的两人。
      的确,那两人,她都认得。
      一个是张成良,步子迈得小些,走在前面人的后面一点,亦步亦趋地答着话。
      前面呢?
      她认得,却不敢认了。
      即黛说,宁远可汗与安明长得一模一样,即墨不停说,只是像而已。
      只因她还没有亲眼看到,也便有足够的理由去当那个什么都不去想的缩头乌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当作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只是,只这才几日,她便莫名地被安上了这么个机会,活生生地看到他就在面前。
      他与张成良说话时,会时而摸一下下巴的胡子。人也许会有相似,甚至是长得完全一样,世上人这么多,长得相像又有什么不可能?可是,习惯性的小动作是不会一样的。当年,安明就会时不时的摸一下下巴,即墨有时会注意,并未细想这动作从何而来。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傻得可以,他,原本就是蓄了短短的胡子的,围于唇边一圈,所以他会时常摸一摸。假扮太监的时候,没有胡子,只能全部剃掉,留下一点点细微的胡茬,但习惯动作便就一直这么保留着。
      他——就是安明。
      当年,他潜入宫中,为的,无非就是大把国家的机密,从鲍公公那里盗走不少,也从启明和自己那里得到不少皇室秘辛,朝臣恩怨。
      他处心积虑地一点点收集着,最后,每一点,都成了他们蒙古人攻打汉人的最好帮助。
      难怪蒙古人入宫的速度如此之快,对皇宫的每个角落都如此熟悉。
      这些,怕都是这位可汗亲自“深入虎穴,忍辱负重”得来的吧。
      出色!他真出色!
      连带还让自己为他徒劳伤心了这么多年。
      原来,这人只是个骗子,始乱终弃,讲的就是他。即墨,你这个傻子,这么多年来的相思,自认识他后所做的这些努力,全部都是白费。
      你在那里,为他伤心难过,为他与母后抗婚,为他失了身。
      他在那里,背地里偷笑,把你弃如敝履。
      在他眼里,你无非就是个不知羞耻,倒贴上去的轻薄女子。
      即墨,你做的这些,真是太不值了。
      如今,他都没有牵你念你的一点意思,就那样,将你忘记在宫中的一个角落。
      看着他们走近,即墨的泪水,就从她眼中脱框而出。
      巴图鲁取了两杯水,递到可汗与张成良面前,并未注意到凉亭中的即墨满脸泪痕肆意。
      即墨恨恨瞪着亭外的人,强抑住要放声痛哭的声音,颤抖着双唇,憋红了鼻翼两侧。
      她一厢情愿了好久,日思夜想了一千多个日夜,换不来那个负心男人回头一顾。
      人傻,傻到这种程度,她便是彻底地败了。
      “可汗!需要入亭子歇息一下再走么?”巴图鲁用蒙语问道。
      他爽朗一笑:“不了,我们到前面找个地方烤肉。”
      即墨看他沿着路径继续往前行,一队人马跟在后面,直到走过面前,也未见他侧目斜视。
      他走,即墨便盯着他,止不住泪水依旧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心有不甘。
      他们走了几步,倒是张成良先回头看了即墨,望见她泪水不断,停了下来。
      这才引来他驻足,回头问:“怎么了,成良?”
      张成良并未说话,宁远才顺着他的目光望到自己。
      淡淡一眼,并无异色,只问说:“成良,那个小宫女,你认识她?”
      张成良回头,躬身行礼,微微点了头。
      却看他唇角扯出一丝若有深意的浅笑:“到前面烤肉去,我们边烤边聊。”
      附了张成良的肩,又向前行进,那眼神,那语气,仿佛是从来便不曾认识过。
      大队人渐数离开,只留巴图鲁依旧还在亭外看这即墨,一脸询问神色。即墨看着他走远到消失,才回眸,边哭,边看着眼前的巨人。
      巨人勒缰驻马,翻身下来,巨大的身体挤进凉亭,轻声问:“即墨公主,您还好么?”
      即墨摇头,蹲下身体,将整个人蜷缩起来,她——不好,糟透了!
      巴图鲁有些无所适从,转头对亭外太监说:“将即墨公主送回去休息,就说是我的命令。”
      太监得了令,扶起即墨,引着她一路离开。
      亭内的宫女们在后一阵窃窃私语,她装作充耳不闻。在她们看来,她满是心机,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引人注意。
      其实,她只想在他面前,找个地洞掩藏起来。他已不记得她了,而她又何必杵在那里,招他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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