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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移世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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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火石之间,极薄的刀刃插入蒙古大汉的喉间,时间突然如停滞定格一样,在场的每个人都似乎被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给定在当场。
即墨的手里握着匕首,没有错,只是那把匕首还没来得及插入对方的身体。她从小没有受过任何武术方面的训练,作为一个公主谁都觉得没这必要,所以,其实她刚才的动作简直可以用笨拙来形容,手还未出,身体借力的姿势已经泄漏了一切,被眼前的那人看在眼里。所以匕首挥出的弧度才画了一半,手腕就已经被捉在人家手里。
所以,那匕首是来自于~~~~~~~
即墨缓缓转头,望向大殿门口,所有蒙古兵士皆已跪了一地,一人身影清秀颀长,已经站定在那里。
他是汉人,她认识他,印象还颇深。
张成良,差一点就被先皇指婚给了他,要不是当年自己在那人的支持怂恿下极力反对这婚事,两人现在应该是一对佳偶吧。
对于他,即墨没有特别的好恶,本来她就是个挺随缘的人,从不强求或者强烈拒绝什么。只是现在,她冷笑着想,两人一定是势不两立了。成良的父亲,也就是一力促成放弃六堡的张元素大人已经投靠蒙古人很久了吧。不知如果当年邃了母后的心愿,如笼络人心般地嫁过去张家之后,会不会对现在糜烂的局势有一些帮助,抑或是如坊间传闻,张家因为记恨当年长公主拒婚之辱,而投靠了番邦。
来不及细想,另一个更庞大的身形正从大殿石阶缓缓拾级而上。说他庞大,便是一点都不夸张的,自己曾与张成良有过交谈,那时,即墨记得,他是个挺修长的青年。只是这个修长的张成良站在那蒙古人旁边,足足矮下去了两个头,外加那蒙古人身形除了高大,还极其魁梧,简直与巨人无异。
不过巨人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踏得扎实,直到他整个儿跨入殿内,一旁的蒙古大汉才缓慢而僵硬地失去重心,向地面倒将下去。
即墨厌恶得像躲避瘟疫一般扬手挥开那断了气的蒙古人,匕首也随之落地,伴着尸体倒地、合奏出轰然一声。
那个不仅是一个蒙古强盗倒下的声音,也是一个王朝轰然倒塌的声响。她转头再次望着殿门口还站着的两人,他们才是这次战争的胜者,而自己即便是站在高阶之上,其实已然成了阶下囚。
巨人从远处看了看即墨,没有说话,慢慢走过来,跨上石阶,对她微微点头示意。
好高!他真的好高!
刚才站在远处和别人比,只是觉得高,走到面前,那个强大压迫的气场便如同雷雨天胸口闷闷地感觉压迫着自己,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这人是谁,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进来,所有兵士当即跪下,鸦雀无声。可见地位必然是高的,难道是蒙古可汗吗?他叫什么——宁远可汗?
巨人上下打量了即墨一会儿,弯腰下去,从尸体喉间拔出匕首,在尸身上擦了擦,定神仔细研看,确定血迹都被擦干才将匕首插入腰间。
继而再次弯腰,捡起地上遗落的那把匕首,握在手中,并在即墨小脸前比划了一下。
“巴图鲁!”大殿门口传来一声急唤,那是张成良的声音,音里带着涩,“这是前朝长公主。”
巨人瞥了门口一眼,动作稍微一顿,随即点点头,离开即墨,走到大殿中央,用蒙语说:“可汗有命,善待前朝遗孤,违令者杀无赦!”那声音低沉有力,浑厚地警告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当然,眼前还有一个活生生,哦,不,是已经死了的例子给大家看。
前朝,呵,多嘲笑的称呼,有生之年,被自己听到了。即墨不禁自嘲。
这个巨人不是蒙古可汗,他叫巴图鲁。虽然这样,想必也是蒙古可汗身边的红人,自然是不能小觑的。
即墨再次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一堆没有了灵魂的骨肉,心里隐隐地怕,生死只是一线之间,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躺在地上的,也许就是自己。
“这殿里除了我,便没有其他人了。”她声音压得低,却足够让门外的张成良听到。四目相望之间,多了分隔阂与敌意。
巨人在一旁抱胸观看,似乎很是欣赏眼前的戏码,摆出坐山观虎的姿态,等看两人剑拔弩张。
终于看见张成良缓慢跨过门槛,一步步朝前步来。他的脸上没有羞愧神色,即便是面对即墨咄咄逼人的眼神。身上甲胄随着每一步向前,片片敲击出金属声。
走到跟前,并未下跪行礼。也许,终于可以有个机会与即墨平起平坐,不再低声下气,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之一吧。
见他与另一边的巨人巴图鲁使了一个眼色,巨人转身,吩咐所有蒙古士兵退下,在殿下候命。不消多时,殿里便只剩他们三人。
即墨从案上随手拿起几份奏折,放到他面前:“张将军,要不要看一看?”她的声音里透着威胁,还有挑衅,也依旧如银铃般地好听。
奏折被轻轻推开,淡淡一句:“不用了。”
嘴角微扯,眉眼如丝,即墨回头看了巴图鲁一眼,复又回过脸,脸上的笑意隐晦莫名:“将军是不屑看呢,还是不敢看?这些奏折上面写的是帝国的败绩,多少士兵死于异族刀下,哪位将军被焚于军前,哦,还有,哪里的百姓又被劫掠一通。你说,这是为了什么!?”话刚说完,几本奏折已经飞了出来,重重砸到张成良的脸上。
她心里是恨的,如果不是他张家辅政,如果不是他父亲主张放弃宽甸,如果不是他助纣为虐地为蒙古人引路杀入皇城,国何以灭,家何以亡?
却见他俯身下去,捡起落在地上的奏折,一封封整理好,重新摞在案几之上,堆叠整齐,态度谦逊有礼。
回头对即墨点头示意:“前朝的奏折臣不会看,这些奏折会留在这里,可汗来了便可以看到。”
即墨皱眉看着他,这人丝毫未觉得背叛家国是件大逆不道的错事,反而摆出一个天经地义的表情。从他的眼里,似乎也读不出任何情绪,无爱无恨。
他的态度与表情堵得即墨无言以对,那意思仿佛是说,我叛国就叛国了,帮蒙古人打进来就打进来了,反正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就是这样子,你能怎么办?这~~~~就是一帮强盗,无理可讲!!
“如果公主没有什么要说的,在下还有其它事要做。”他抬头说:“巴图鲁,走吧。”
两人步下案前石阶,往殿外那片光亮走。
“巴图鲁!”即墨唤住蒙古巨人,换来那巨人回头一望:“公主?有事么。”
点点头,快步走到他面前,抬头仰视:“你们的可汗说要善待我们?”
“是。”
“好。”即墨无奈点头,“看好你的士兵们,我的母后与妹妹即黛居于宫城西边的福缘阁,如果可以,尽力保护她们。”
巴图鲁微微点头:“自然会的。”
“恩,那就好。”即墨微微苦笑着点头,轻声说:“即黛她还未及笄,依旧是个孩子,不要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她顺手指了指那具蒙古尸体,表明她所暗示的意思。
依旧是点头应承:“好!”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即墨还是不放心:“巴图鲁,如果我妹妹出了任何事情,我一定找你拼命!”
巨人侧头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即墨站立良久,再也支持不了,颓然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触及的地面上是一块块暗灰色的砖石,这是窑乡以特别技艺烧制的砖石,上贡进京,故称京砖,民间讹传为金砖。抬头望向檐角明晃晃的金色琉璃瓦片,在日光下泛着久远又美丽的光泽。这华丽的皇宫,就是用这一点一滴地奢华铺陈建造起来的,曾经这片宫殿是自己撒野放肆的地方,如今,一砖一瓦,都已经不属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