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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华生医生的加密文档 2021年7月2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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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24日
破译密码的事没有丝毫进展。所有科技手段基本已经耗尽,剩下的只有瞎猜一般的撞大运。我开始怀疑歇洛克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才给我安排了这样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问题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歇洛克知道,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昨天是我的生日。
梅丽做了很多吃的,都很美味。只有一道菜我一口没尝,那是一道秘鲁式的生拌海鲜(Ceviche)。梅丽问我为什么,她说她记得我们约会时我明明很喜欢这道菜。“我今天肠胃不大好,不能吃生海鲜。” 是我的回答。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追问。
其实我没打算这样,在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吃不下这道菜了,虽然自从四年前我在贝克街的垃圾里看见那道菜以后,我再也没吃过那道菜。
那是四年前我的生日。
上午11点,我收到歇洛克的短信。“一起晚饭?SH”
最近歇洛克总是等我一起吃晚饭,他新发现的一家饭店外卖非常好吃,而且不断有创新菜色。我回了一个“好”。
下午四点,梅丽给我打电话。“生日快乐!” 她说。
我吃了一惊。“谢谢,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看过你的驾照。” 她说,“今晚一起吃饭好吗?”
我犹豫了一下,她立刻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过去六年里我从不过生日,我猜歇洛克也并不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巧合,何况我们最近经常一起吃饭,缺一顿大概也无所谓。“好吧。” 我答应了梅丽。
“对不起,晚餐取消。梅丽有要事。”我发了一条短信给歇洛克。
……
四个小时后我向梅丽求了婚。
她接受了我的求婚之后,忽然情绪激动,我不得不留下来哄了她一阵。
我回到贝克街的时候,起居室里一片漆黑,飘着一股酒气。我踢到一个东西,刚刚咒骂了一句,就听见黑暗中传来歇洛克的声音。“约翰,麻烦你把那袋垃圾扔到楼下去。”
“怎么回……算了!” 我说。回头下楼。
把袋子扔掉之前我往里面看了一眼,是秘鲁式的生拌海鲜!
我重新走上楼,把灯打开。躺在沙发上的歇洛克立刻用手遮住光线。“耶稣基督,把灯关上!” 他怒吼道。
我临时串演了一把耶稣,立刻把灯关上,显然他今晚的情绪不好,而我想我知道原因。
“你叫了生拌海鲜?” 我摸索着坐下,讪讪地问。
他没有回答。
“对不起,”我说,“我不应该爽约。”
“不,你有更重要的事。梅丽怀孕了。” 歇洛克说,他说的是一个判断句。
“你怎么知道?” 我脱口而出。
“你知道我的方法,别让我解释,约翰。”
我呆坐了一会 。“我也很吃惊。”我说,“我没想到这么快……我似乎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我停了下来,我不知道我没准备好什么,是没准备好结婚,还是没准备好离开贝克街,还是没准备好当一个父亲。“歇洛克,”我说,“我……” 我脑子里非常混乱,我没有办法接下去。
“那不重要,” 歇洛克忽然说,一片安静之中他忽然说话让我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你会跟她结婚。”
我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我说:“我知道。但是我……你……”
他打断我:“如果你无法忘记你的保姆职责的话,那你就是庸人自扰,我不会因为失去了室友就可悲地饿死在家里。”
“不是这样,歇洛克……”我有太多话要说,但我完全无法把它们有效地组织成语言,我停了下来。
沙发旁的落地灯啪地一声打开了,歇洛克坐了起来,灯光在他背后,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这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歇洛克——”我艰难地措辞,“我是说,即使我结婚搬出贝克街,还是会常常回来陪你,我可以每个月,哦,不,每两个星期来过一次周末。”这不是我要说的,可我说不出其他的。
歇洛克没有说话,十秒钟之后他大笑起来。他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我的扶手椅前。他把手撑在扶手椅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如今确定,酒气果然是他身上传来的。
“多谢阁下的赏赐!” 他嘲讽地说,“不过让我们面对现实,你出得起两处,哦,不,加上你的诊所一共三处的房租吗?”
我被堵得无话可说,我感到一阵头晕,脸涨得通红。歇洛克从未介意过我的挣钱能力,但他当真拿这个来打击我时,我发现这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我不和你争论。” 我勉强压抑了一下自己,“你喝醉了。”
但他还在继续。“约翰,一个诚实体面的人不会这样,明明就是自私还要假惺惺地装大方。哈!” 他怪笑了一声。
我感到我的脑子嗡地一响,有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等我能看见东西的时候,我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把他推开,他跌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而我用力过大,有点站不稳,不得不扶着墙。
“虚伪?不体面?自私?假惺惺?装大方?” 我每说一个词,就觉得心里又被戳了一刀,“歇洛克,我认识你7年了,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我咆哮道,我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我觉得我不是要扑上去猛揍他,就是要扑上去抱着他大哭。
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头发乱七八糟地竖着。我听不见他发出的一点声音。我只能听见自己风箱一样的喘气声,还有耳朵里的血脉怦怦跳动。
他慢慢站起身来,没有看我。“够了,我得出去一趟。” 他仿佛耳语一般地说,他挺直上身从我身边经过,推开房门,一级级地走下楼梯。过了片刻,我听见楼下大门响了一声。
……
哈德森太太推门进来的时候,我还站在原地。她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吵架了?”
我仍然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就是脾气大,” 她叹了口气,“不过今天的确是你不对,他从中午就开始准备做饭的材料,结果全白费了。”
我过了五秒钟才能明白她说的话。“你说谁做饭?”
“歇洛克啊,” 她说,“怎么你不知道,你这一个月吃的饭都是他做的?”
我摸到椅子坐了下去,我不能再站着了。
他告诉那是一家饭店的外卖,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外卖盒子。我早该知道了,没有哪家店会今天做法国菜,明天做南美的菜。
“他还真有两手呢,是不是?”哈德森太太笑着说。
我摇头反驳,“他不会做饭,从来不会。”
“他把我的烹调书都借走了。他看一遍就都能记住,做好了给我尝的时候,还说,这一点也不难,哈德森太太,不过就是用食物做化学实验。”
我的脑子又开始嗡嗡作响了,我听见我自己在说:
“是啊,好人约翰在给你做第1000个三明治,不知道这个好人什么时候有幸能吃到阁下做的东西?”
“那可说不准,约翰,那可说不准,你知道我最喜欢给人惊喜。”
……
哈德森太太还在继续:“托你的福,每次我也能分到一份,最近我都长了好几磅肉呢。” 她拍拍我的肩膀,“他不过就是脾气坏,你不是一直都让着他?”
“是我的错。” 我低声说。
哈德森太太放心了。“他明天就会回来的,先跟他道歉就没事了。” 她又絮絮叨叨了一小会儿,在厨房里弄了壶茶出来,才下楼睡觉去了。
我独自坐在起居室里,思考今天的事。现在我明白了,歇洛克,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像个孩子一样依赖我。孩子伤心的表现经常会是愤怒。他舍不得我离开贝克街,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觉得我和梅丽结婚,就象是梅丽抢走了我。可他的骄傲让他受不了我偶尔回来看他的提议,对他而言,那就象是我在施舍给他梅丽不要的时间。我开始设想如果歇洛克结婚的话(尽管这很难以想象),我是否会有同样的感觉,答案是肯定的,我会觉得被丢弃了,变次要了。我需要他告诉我,尽管他有了家庭,我也永远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我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我在无限悔恨中等到了天亮。早上九点,歇洛克回来了。
他推开房门,我站了起来。
他瞟了我一眼,把门在身后关上。
我清了一下嗓子。“我很抱歉,歇洛克。” 我抢先说,“不管我是不是结婚,是不是有孩子,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顿了顿,“你永远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比梅丽重要,比我未来的孩子重要。”
他吃惊地看着我,眼睛睁大。这让我看清楚了他的脸,他看起来糟透了,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嘴上破了一块,颧骨淤青。
“你跟别人打架了?” 我迅速朝他走过去,伸手要检查他的伤口。
他挡开我的手。“我没事。” 他镇静地说。“别道歉,约翰,”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没什么可道歉的。该道歉的是我,昨天晚上我喝醉了才说了那些话。”
我感到一阵欣慰,但我还是忍不住要确认。“所以你并不觉得我虚伪、自私… …”
“不,” 他打断我,“约翰,你是我认识的最好、最诚实、最正直高贵的人。能够被你引为好友,我深感荣幸。”
我被他那种奇怪的措辞逗笑了。“听起来挺象讽刺的。” 我说。
他的右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那笑容快得象闪电一般。
十分钟后,他洗完了澡出来。我已经拿出了药箱,在沙发上坐着。阳光正好照在那个角落,让那里十分温暖。
“过来,歇洛克。” 我对他招手,他走过来,躺下。把头放在我腿上,闭上眼睛,我用镊子夹着药棉蘸了碘酒给他处理伤口。他好像很享受,阳光照在他的睫毛上 ,我发现他睫毛的尖端是其实是金色的。我忽然想起这一个月以来,他都讨好似地在家里做饭,同时却又别扭地不说实话。这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我最最喜爱同时也最需要我照顾的小孩子,我只想千方百计让他高兴。
“如果你不想让我结婚的话,” 我听见自己说,“我可以不结。”
他微微震动了一下,睁开眼睛。他凝视着我,我低头看着他,我感觉不到我的心跳,我不知道它到底是太正常了所以感觉不到,还是它根本已经停跳了。
“我为什么会那么想?” 他说,“不,约翰,我希望你结婚。” 他平静地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
……
我必须停下了,回忆这件事真让我感到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