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没商量》阿踢仔

1、第一回

　　胖子有个不好的习惯，人一着急张口就来川骂。
　　什么闷墩儿、瓜娃子、神戳戳、二百五、六乾进张口就是一溜，不过骂完却讨不来什么效果，往往被骂的那一方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当是胖老板又在耍嘴皮子练绕口令呢！再加上四川话那升升降降拐弯抹角的咬字余音，听起来倒有意思极了，因此胖子老板操川骂已经成了小饭馆儿一绝。
　　到下午三两点钟吃饭人少的时候，总有几个专门讨骂的在外面吆喝，“胖老板儿，这干煸苦瓜里面有苍蝇啊！”
　　这时候就听得厨房里一声高调，霹雳而出：“又来，你个瓜娃子娃娃找打嗦！”识趣的这时候就该收手，不识趣的就等着平底锅拍面伺候。
　　胖子的小餐馆没在街边上，是一条二十来米长的小巷子通到绿树成荫的平房院子里。餐桌都摆在院子里，凉风一吹，在这儿吃饭别提有多惬意。
　　没名没姓没招没牌的，生意倒是出奇的好。因此，小饭馆儿另外一绝儿就出来了，胖子能够同时在两口锅上炒菜，只见那火苗高窜，绿叶红椒在锅中翻炒，胖老板一手拿锅铲一手抡锅目光如炬，换手另一锅的时机分毫不差，时不时用腰上的雪白毛巾擦擦汗，那模样就是令狐冲在华山思过崖舞出荡剑式的潇洒。
　　小饭馆员工人数有三，除开胖子自己就是那个被逼着违反劳动法收下的跑堂兼帮厨最为活络。他叫苏子洛今年一十有七，一双大眼都能转的贼溜溜的足见其家长教育之有方。胖老板知道这小子明摆着是来偷师学艺的，也不小家子气，很多时候倒也十分认真的教他。这小子嘴巴特别厉害，什么事儿都能说出朵花儿来。另一个帮工的青年小黔死不说话，闷声做事倒也机灵。三个人一块儿做了一年半倒是十分的合得来，胖老板心里高兴，基础稳定啊看来他这小饭馆连锁式发展指日可待。
　　今天日子不错，早早开始做好了一诚药研那波漂亮小姑娘昨天定的餐，就迎来了中午的高峰时段。
　　在油烟里浸到两点左右胖子终于可以歇一口气儿了。把手中的豆腐白菜汤端给小黔，胖子端了凳子往厨房门口一坐拎出一支烟来，还没点上，就听见洛子那家伙咋咋呼呼的对着他耳朵吼道：“老板儿，外面有一破警察，边吃咱们菜边挑剔，说话可难听了！”
　　胖子揉揉自己耳朵，拿斜眼看他说：“两点啦，再不去你们班头儿不又到我这来训人！”
　　洛子中午帮工后还得回学校，上一次这小子不知道和高二的学生哪鬼混去了，没到校。他这儿碗还没洗利索，那阎王脸的江老师拎了本精装《金瓶梅》往他这堂上一坐，边看边文绉绉念了一下午，念得胖子只差没下跪求饶去请南海观音把洛子变出来好把这阎王送走。从那以后，胖子恨不得在洛子身上装个北斗卫星定位系统，以求他别再走丢在统共五百米远的上学路上。
　　到点儿轰人去上学，这老板当得十分窝囊。
　　“死胖子你再不出去，人家可就把咱们饭馆儿的名声给糟蹋了！”洛子少爷看来是着了急，一咬牙骂上了。
　　“行行行，你快上学去，我来会会这是哪路道上的！”胖子站起身儿揭了帽子、围裙，跟着洛子少爷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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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小树是青龙警署里数一数二爱吃的主儿。
　　‘吃，他不仅是生理层面的需要，也是精神层面的享受。’
　　这是路小树一路招摇高举的理论大旗。不过，他也真有本事，吃什么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比方说放学的时候到青龙小学门口维持秩序，花一块钱买一串烧烤鱿鱼，他能从日本口味讲到重庆口味的不同有哪些，哪儿哪儿的人适合那种口味，老板儿你这鱿鱼不新鲜在冰箱里放了一两周了吧还是新鲜的好，你到菜市场找那家叫海霸王的店供货老板人老好了绝对新鲜……
　　说舒服的时候一回头，那边两辆接孩子的小车擦挂，家长都打得头出血了，年纪轻轻的班主任吓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署长鲁姐及其一干同事就纳闷了，这小子嘴这么刁，怎么从不见他自己动手做点惊天地泣鬼神的佳肴来，老是在食堂缠着大师傅搞小灶。架到审讯室一严刑逼供，这小子才老实交代，生就一双天残手，只能拿枪不会做饭。
　　署长鲁姐呵呵一笑道：“你们以后别叫小树‘食神’了，改‘吃神’吧！”署长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就此二级警司路小树大名不用，人称‘青龙吃神’是也。
　　食堂大师傅的丈母娘驾鹤西归，大师傅不得不拖家带口回去奔丧，署长说同志们坚持一个星期，中午晚上自己找吃吧！署里报销！
　　于是，到饭点儿的时候总能看见青龙警署那几辆小车在街上晃悠。路小树今天和大刘、老杨一路巡逻，老杨说他棋友给推荐说这小饭馆不错，路小树就用着他那四米宽的小区道上能急刹甩车尾转弯的飙车族技术开着警车晃悠悠的来了。
　　问问闷头青年你们这什么菜是招牌？小青年头也不抬说：“地道川菜，掌勺师傅地道四川人。”
　　路小树一听这口气可大啊！只要是川菜都拿手啊这话的意思是。路小树觉着吧做菜这门艺术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的，这么大口气他可要好好挑剔挑剔，也不吭声儿等吃食进了嘴巴再说吧！
　　老杨年纪最大，过两年就该退休了，又是他带着到的这小饭馆，这点菜的事儿就交给他了。
　　上了两荤一素一汤，人民警察生活作风要朴素嘛。分别是麻婆豆腐、青椒肉丝、炝白菜、酸菜粉丝汤，一见着了，路小树立马操筷子下狠手。
　　“嘿，小树啊，虽说是两点多了，也不至于这样吧！”老杨同志看他的吃相忍不住笑两声。
　　“杨老你不知道，咱‘吃神’就这模样，上次署长给他说那对象就是被他的吃相给吓得没了的。”大刘不着急，齐齐筷子才开动。
　　路小树把那豆腐上面一层花椒面儿晕开散去，挑一块放进嘴里，这麻婆豆腐麻、辣、烫、鲜、嫩、香、酥的七字诀一个不差，好手艺，路小树心里竖起个大拇指，再换青椒肉丝，嘿……
　　“我说，你们炒菜不洗锅的？”路小树在青椒肉丝里夹起一根红椒丝，他一吃就觉着着青椒肉丝有一股泡椒笋片的味道，忒不行了这样，没职业道德嘛！
　　“百十来号人饿嚎着要饭菜吃，我们师傅一人两口锅炒着才勉强能应付，我说警察叔叔填肚子要紧，哪来这么多穷讲究？”洛子手里拿一本物理书走到他们桌子面前来，盯着路小树说道。
　　“窜味了啊！小朋友！”路小树认得这小子，去年他们几个堵了灌溉渠水放进孙胡子的池塘里，让那一池塘的改良大闸蟹直接翻了塘，几个臭小子捡螃蟹捡的乐开了花，虽然那孙胡子奸商一个，对这事儿路小树心里也是幸灾乐祸的，可对于他的这番话他还是不能认同的。
　　“老杨，你看看，他来劲儿了还！”洛子没大没小唤了老杨，他们可熟，苏少爷开酒吧的妈一年到头的总要被老杨捉两回才是。
　　“他是我们署里有名的‘吃神’，选老婆都不讲究，就吃讲究，苏少爷你忍忍他吧！哈哈……”老杨摸摸自己胡子跟苏子洛说道。
　　苏子洛天生好招惹，一听老杨这么说来劲儿了，干脆四方小桌占一边，坐下跟路小树对上了。
　　“我们小门小户开个小饭馆儿，让周围这几栋高楼认真打拼里的哥哥姐姐大叔大婶有个吃饭的地方，不会被那些狗屁快餐养坏了胃，你刚才一句‘窜味了’说的我们很没有职业操守的样子啊？小哥！”
　　“你们情操伟大固然不错，可是做菜始终的有讲究不是，你做菜让菜窜了味儿这可是错？你认或不认？”路小树夹一口青椒肉丝放进嘴里，嘴刁归嘴刁，这菜不吃就可惜了。
　　那苏小少爷一看表也不打声招呼，颠颠的跑进厨房里，路小树正得意自己喝退了小少爷，二口豆腐没进嘴就被那小少爷的雷吼给震了下来。
　　“老板儿，外面有一破警察，边吃咱们菜边挑剔，说话可难听了！”
　　嘿，这不是恶人先告状么？
　　要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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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从厨房里一出来眼见了那一桌警察，独有老杨警官他认识，乐呵呵的上前打招呼：“杨老，您稀客啊！”
　　“就是他……”洛子见老板儿要岔话题赶忙跳出来手指路小树，一脸的正气凛然。
　　胖子随他手指一看，那就是一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青年儿，穿了一身警服，短发规矩、清爽，模样长得也不赖，不像是洛子嘴里那说话难听的主儿。
　　“走走走，你小子进学校在你们阎王脸面前就不蹦跶了。”挥手撵走苏小少爷才能把这事儿搞清楚了不是。
　　苏小少爷做个鬼脸，道：“反正人家嘴里你就是一个没有职业操守的厨子，小爷不跟你们罗嗦，我下午物理考试呢！哼！”
　　没有职业操守的厨子？
　　胖子一听不乐意了，他胖子开饭馆儿一不用注水猪肉、二不在酱肉丝下面堆一堆葱上面盖一层肉充分量、三不买大骨头少肉的龙骨混在排骨里冒数、四不用化学材料给食材抛光、五不刻薄的少分量、六不顺带卖假烟酒……他就怎么没有了职业操守？
　　眯缝了眼睛看向那个正埋头苦吃某人，“我……怎么就没职业操守了？”
　　边上另一个一看就已经当爹的大刘警官终于是忍不住闷笑出声了，他这一笑碗里的粉丝汤跳了三跳。
　　老杨警官伸腿在桌子下面狠狠踢了路小树一脚，这家伙重算肯抬起头来。
　　“呵呵呵呵呵……我逗小孩子玩！”
　　路小树一见那老板儿目光，自己先软了下来，现在后悔着和苏小少爷斗嘴逞一时之快了。
　　“没关系，我们家洛子爱找事儿，可……也没有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您慢慢说……”胖子一句一句说的不紧不慢，边说边拿了汤碗甚是贤惠的给路小树盛了一碗放在他手边，大有一份‘您慢慢解释渴了喝汤饿了有饭说清楚了才算了’的气势。
　　路小树见着人家老板剑眉一扬，不徐不疾的气势，端了那碗酸菜汤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半晌才怯生生的说道：
　　“我……我就只说了一句，菜、菜窜味了……”
　　胖老板儿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再添一勺汤给他，“慢慢喝，别噎着。”
　　路小树这小子好吃不会做且不说，还嘴刁，从头看到尾除了这身将就还好的皮囊再也没有优点可谈了。那日一见胖老板儿这么快就软下阵来，真是天生一副媳妇脸啊！当然，事后快嘴大刘到这样处宣传这事儿又是后话了。